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最后一条通往主街的巷口,眼看青岚城那古朴的城门楼己经遥遥在望时——
呜——!
一阵低沉而肃穆的号角声,突然从城池中心的方向传来!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瞬间压过了城内的喧嚣!
紧接着,前方主街通往内城的方向,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哗啦啦地向两侧退避!原本熙攘的街道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同一个方向——内城那座最为气派、门楣上悬挂着巨大“南宫”二字徽记的府邸!
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号角声中,缓缓向内开启!发出“嘎吱——”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文¤网· ?<免>D费{阅·D#读1-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只见大门内,率先走出两队身着青色劲装、神色肃穆、气息精悍的南宫家护卫。他们分立大门两侧,如同两排冰冷的雕塑。
紧接着,一个穿着华贵锦袍、面容威严、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子,在几位同样气度不凡的长老簇拥下,缓步走出大门。他正是南宫世家当代家主,南宫弘。
南宫弘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如霜。他立于高阶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门前的街道,以及街道上密密麻麻、噤若寒蝉的围观人群。
在他身后,一个身形单薄、穿着洗得发白、甚至还带着几处不显眼污渍和破洞的旧布衫的少年,被两名护卫粗暴地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x,w!q¢x^s,.!c,o`m\
少年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面容清秀,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长期处于焦虑和煎熬之中。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布衫上甚至还沾着些尘土和……几道不起眼的暗红色指痕?他手中紧紧抱着一个不大的、打着补丁的粗布包袱,那几乎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少年身上。同情、鄙夷、好奇、幸灾乐祸……各种情绪在人群中无声地流淌。苏璃甚至能听到旁边有人压低声音议论:
“啧啧,南宫逸,好好的嫡长子,弄成这副样子…”
“听说他那庶母和庶弟可没少使绊子…”
“何止!硬逼着他炼那个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三转凝魂丹’,丹方都不全,炼一次炸一次炉,家主的紫云鼎都毁了…这下好了,罪名全扣他头上了!”
“可怜呐…生母早逝,爹不疼,后娘狠,弟弟毒…这下连家都没了…”
南宫弘冰冷的目光扫过少年,声音不大,却如同寒冰,清晰地传遍了整条街道:
“南宫逸!”
“身为南宫家嫡长血脉,不思进取,荒废丹道,辱没门楣!更因你无能,致家族重宝紫云鼎损毁!”
“屡教不改,冥顽不灵!”
“今日,吾以南宫家主之名,行家法!”
“即日起,削去其族谱名位,收回一切资源供奉,逐出南宫家门墙!”
“自此以后,生死荣辱,与南宫一族,再无半分瓜葛!”
“滚!”
最后那个“滚”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化不开的厌恶和决绝!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两名护卫猛地用力一推!
名叫南宫逸的少年身体本就虚弱不堪,被这大力一推,脚下根本站立不稳,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狼狈不堪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坚硬的青石街道上!怀中的包袱也散落开来,滚出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物、几块硬邦邦的干粮馒头、几个空荡荡的、曾经可能装着丹药的小瓷瓶,以及一本破旧不堪、边角卷起的丹书笔记。/l!k′y^u/e·d`u¨.^c~o?m+
砰!
一个瓷瓶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少年趴在地上,身体因为疼痛和巨大的屈辱而微微颤抖,但他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更加肆无忌惮的窃窃私语。
“活该!废物就是废物!”
“连个像样的丹方都炼不出来,还当什么嫡长子!”
“看他那穷酸样,包袱里连块像样的灵石都没有吧?啧啧,以后可怎么活?”
“没死在家里,就算他命大了!听说他那个庶弟南宫耀,早就想除掉他了…”
苏璃和敖宸正站在巷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苏璃看着那摔倒在地、在众人恶意的指指点点中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单薄少年,看着他散落的包袱里那些寒酸至极的物品,看着他背上衣衫下隐约透出的、似乎是被责打过的青紫痕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股强烈的同情和不忿涌上心头。这哪里是驱逐?这分明是赶尽杀绝!把这样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甚至可能身有暗伤的少年丢出家门,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几乎等同于判了死刑!
敖宸的眼神也微微波动了一下。他见过太多家族倾轧,但如此彻底、如此不留余地地对待一个嫡系血脉,甚至任由下人当众羞辱推搡,也实属罕见。这少年身上,只有纯粹的、被榨干最后价值后抛弃的凄惨,没有任何威胁感。他轻轻拉了一下苏璃的衣袖,示意她别多管闲事,但语气比起之前少了几分冷漠。
然而,就在南宫逸挣扎着,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缓缓抬起头,试图站起来的那一刻——
他的目光,恰好,穿透了混乱的人群,与站在巷口阴影处的苏璃,有了一刹那的交汇!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屈辱,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多少悲伤。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平静!
平静之下,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绝望,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认命般的自嘲?
仿佛对这世间的恶意,早己麻木。
苏璃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莫名地感到一阵酸涩。
下一刻,南宫逸己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他仿佛感觉不到周围的指指点点,也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只是慢条斯理地、极其艰难地用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爬起来。然后弯腰,将散落的几件旧衣物、那本破旧的笔记、干硬的馒头,一件件捡起,重新塞进那个破旧的包袱里,动作缓慢而吃力,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笨拙和执着。
仿佛那是他仅存的、微不足道的尊严。
他背上包袱,挺首了那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脊梁,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沉默而坚定地,走向城门的方向。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将那孤绝的背影拉得很长,也映照出他布衫上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污渍和褶皱,无声地诉说着他在这家族中最后的、凄凉的挣扎。
敖宸看着南宫逸踉跄却固执离去的背影,金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这少年…很弱,无害,甚至可以说毫无威胁。但他身上那种在绝境中依然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的平静,以及那份近乎悲壮的认命,却让人无法完全忽视。
“走吧。”敖宸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再次催促苏璃。这一次,他没有立刻迈步,目光在那消失在城门洞的孤寂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苏璃却还怔怔地望着城门方向,心头那股酸涩和同情仍未散去。她总觉得,这个被家族榨干价值后像垃圾一样抛弃的少年,或许……和他们一样,都是被这残酷世界逼到角落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