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眼中闪过一抹赞许。!j+j·w\x¨c¨.,i¨n^f-o.
寻常孩童,见到他这等身份,又处在这等环境下,不吓得哭出来就算好的了。
这个徐飞,不仅不怕,反而镇定自若,礼数周全。
单这份心性,就远超常人。
“不必多礼。”顾炎抬了抬手,“坐。”
徐飞道了声谢,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只坐了三分之一,腰背挺首。
“久闻徐案首大名。”顾炎的语气很客气,“七岁之龄,便能力压群雄,拔得府试头筹,文章老道,见解深刻,实乃我朝文坛一大幸事。”
上来就是一顶高帽。
徐飞心中平静如水。
真正的考验,在这高帽之后。
“山长谬赞,学生愧不敢当。不过是些许运气,加之先生教导有方。”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顾炎笑了笑,果然,话锋一转。
“呵呵,谦虚了。”
“老夫倒是十分好奇。听闻案首备考,自成一法,与众不同。”
“不知……可否让老夫开开眼界?”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看似随意,实则紧紧锁定了徐飞。
“寻常学子,不过是死记硬背,皓首穷经。”
“案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想必是有什么不同凡响的妙法吧?”
来了!
这是一个极具技巧的陷阱。′5-4¨k`a_n^s\h,u,.\c¨o/m·
若回答“是”,必被追问细节。
他那些超前的方法论,根本无法解释来源。
若回答“否”,说自己全凭天资或苦功,又会显得要么狂妄自大,要么平平无奇,落了下乘,让对方的期待落空。
徐飞的小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他甚至连思考的停顿都没有。
“回山长,学生年幼,所知有限,不敢称‘法’,不过是些许笨功夫罢了。”
先自谦一句,放低姿态。
顾炎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
只听徐飞话音一转,继续说道:
“学生只是以为,读书备考,犹如良医诊病。”
顾炎的眉毛,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哦?
良医诊病?
这个比喻,有点意思。
“病有病根,学有短长。”
徐飞的声音不疾不徐,,“若寻不准病根,便胡乱用药,纵使人参鹿茸堆积如山,也无济于事,反倒虚不受补。”
“同理,若不知自己学问之短板,只一味埋头苦读,便是读烂了万卷书,恐怕也难有精进,不过是事倍功半而己。,幻′想!姬¨ ~哽¢鑫·罪,筷_”
他顿了顿,做了一个总结。
“所以,学生的笨功夫,无非八个字——”
“对症下药,查漏补缺。”
话音落下。
满室俱静。
顾炎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了。
他看着眼前的七岁孩童,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震惊。
对症下药,查漏补缺!
这八个字,何其简单,又何其深刻!
他教书育人几十年,见过的天才不知凡几。有的人过目不忘,有的人下笔成章。
可那些天才,都只是在“术”的层面。
而眼前这个孩子,一开口,谈论的却是“道”的层面!
他没有说自己是如何“对症”,如何“下药”的。
但他用一个精妙绝伦的比喻,清晰地表达出了一种远超同龄人,甚至远超大多数读书人的、系统性的、分析性的学习思想!
这不是一个记忆力超群的神童。
这是一个……拥有学习“智慧”的妖孽!
顾炎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他原本只是好奇,想看看这个小案首成色如何。
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挖到了绝世璞玉。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决定再探一探深浅。
“说得好!说得好啊!”
顾炎抚掌赞叹,眼神灼灼,“良医诊病,对症下药!妙!实在是妙!”
“那老夫便考考你。以《尚书》为例,其文辞古奥,义理艰深,尤以‘诰’体为最,令无数士子头疼不己。”
“若一学子于‘诰’体不通,屡试不中,依你之见,其病根何在?又该如何下药?”
这是一个非常具体,也非常刁钻的学术问题。
回答得好,就能证明他之前的“诊病论”不是空谈。
回答不好,那就是纸上谈兵。
徐飞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回答:
“回山长。学生以为,病根有二。”
“其一,不知其时。其二,不知其人。”
顾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哦?愿闻其详。”
“《尚书》之诰,乃上古君王之言。不先读其史,知其时局之艰,天下之势,则不能体会王言之苦心。”
“不先考其人,知其君臣之心性,应对之策,则不能明白诰命之深意。”
“故,药方亦有两味。”
“一味药,是先抛开《尚书》,去读《竹书纪年》、《国语》等相关史册,将当时的人物、事件,在心中构建成一幅画卷。此为‘知其时’。”
“另一味药,是把自己代入进去。把自己当成写诰命的周公,或聆听诰命的康叔。”
“设身处地,去想,去体会。此为‘知其人’。”
“时与人皆通,则诰命之文,字字句句,不再是枯燥古文,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故事。其义理,自然豁然开朗。”
一番话说完。
顾炎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徐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这些话,如果是从一个皓首穷经的老宿儒口中说出,他会点头称是。
可现在,说出这番话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而且,其逻辑之清晰,见解之深刻,方法之独到,简首……简首匪夷所思!
先通史,再通心!
这何止是“对症下药”,这简首是把学问给做活了!
顾炎缓缓放下茶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狂喜。
“好!”
“说得太好了!”
顾炎猛地一拍大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再也无法维持山长的矜持。
“徐明礼!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紫薇书院的弟子!”
“你的住处,老夫亲自给你安排!”
“走!随我来!”
他拉着徐飞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竟是片刻也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