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奉天城,化冻的泥路被车辙碾得稀烂。\x.i?a*o+s·h~u_o¢h·o/u_.`c^o?m-沈钧独占“醉仙楼”二楼临窗的雅座,目光穿过蒸腾的茶气,牢牢锁在对街的马市。
春风裹挟着去岁的枯叶打旋儿,空气里混杂着马粪与融雪的土腥气。
“大爷,来包洋烟卷儿?”一个瘦猴似的少年凑近前来,袖口磨得油亮。
沈钧摆摆手,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元搁在桌上:“打听个事儿。半个多月前,一对年轻夫妇来这儿卖五匹马,叫沙俄人拿了去,可有耳闻?”
少年眼睛一亮,声音压得更低:“知道知道!这事儿当时街面上可传遍了。小的那天恰巧在场,亲眼瞧得真真儿的……”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少年捻起银元,凑到眼前反复细看,却不往下说了。
沈钧心下明了,探手入怀,取出一根沉甸甸的金条,当啷一声置于银元旁边。
少年眼中贪光大盛,伸手欲夺。沈钧却快如闪电,一把扣住少年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
另一只手己将一把乌沉的手枪拍在金条之侧。
“金条归你,”沈钧目光如冰锥,首刺少年眼底,“事儿,得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不许藏私,更不许胡诌。若敢有半句虚言……”
他拇指一推,枪机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咔哒”声:“怕是你有命拿,也没命花!”
他沈钧能为一城素昧平生的孩子倾尽财力,供饭教书,那是源于心中的信仰和良知,但他绝非糊涂的烂好人。^暁\说,C¢M_S* +已¨发?布-罪,芯^彰.截′
眼前这每日混迹市井、察言观色的精明小鬼说的话,关乎地头蛇的阴私,岂能轻信?
若不显出雷霆手段与泼天财力震慑,只怕这少年前脚拿了银元,后脚就将他卖给那地头蛇邀功去了。
少年被那目光钉得冷汗涔涔,看看金条,又瞥瞥那黑洞洞的枪口,终究是求生欲占了上风。
他脸上堆起谄笑,连连告饶:“对不住,对不住,大爷!小的刚才记岔了。小的那天……其实不在场。
只是后来听人讲,是有那么一对夫妻来卖马,不知怎地开罪了王麻子,那厮转头就引了沙俄兵来,把他们给拿了!”
沈钧察其神色,料想此番是真话,便将金条塞进少年手里:“实话实说,该赏。那王麻子是什么来路?你知道多少?”
少年攥紧金条,如同抓着救命稻草,喜形于色又慌忙往怀里藏。
口中竹筒倒豆子般说道:“王麻子!大伙儿都叫他王掌柜,在马市上专做牲口买卖兼赁马车营生。他跟沙俄人也有交情,常倒腾马匹过去!”
沈钧又问道:“那王麻子今天在马市吗?”
“他今日可在马市?”沈钧追问。
少年连忙探身指向窗外马市里一处宽敞的棚子:“那儿!那就是王麻子的地盘儿,他平日大半时间都窝在里头。~餿.嗖_暁?税?惘? ·首+发·这人好认得很,一脸坑坑洼洼的麻子,最扎眼的是镶了两颗金灿灿的大门牙!”
得了关键线索,沈钧挥手示意少年离开。
少年人很机灵,也不多言语,只深深作了一揖:“谢大爷厚赏!小的贱名李三顺,往后大爷要在这一片办事,但凡用得着小人的,尽管开口!”
为了撬开王麻子的嘴,沈钧先一步回到醉仙楼,丢给掌柜一枚银元,定下了二楼最僻静的包间。
随后,他才转身下楼,汇入马市混杂着牲畜体味、草料和尘土气息的人流中。
找到王麻子的马棚时,这麻脸掌柜正对着一个沙俄军官唾沫横飞地比划俄语。
阳光斜照,将他腰间那把纳甘转轮手枪的铜弹巢映得锃亮,两颗金灿灿的门牙更是晃眼。
沈钧没有立刻上前,像一头耐心蛰伏的猎豹,只在远处冷眼观察片刻,又在马市里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暗暗记下了各类马匹的行情。
估摸时机差不多了,他才踱着步子,大喇喇地闯进王麻子的马棚。
“听说王掌柜手眼通天?”沈钧开门见山,声音带着几分富家子弟的倨傲,“兄弟想弄一批能顶用的蒙古战马,不知道王掌柜这盘子,接不接得下?”
王麻子那双精明的眯眯眼在沈钧身上迅速扫了个来回,判断出是条“肥鱼”,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哎哟,贵人您抬举!不知…您想要多少?”
沈钧故作神秘地伸出五根手指,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嗓音,仿佛怕被旁人听了去:“这个数起步,五百匹。要真正的好脚力,能上阵的,成不成?”
五百战马!王麻子那对小眼睛瞬间迸射出贪婪的光,脸上的麻坑似乎都被这从天而降的大生意撑得舒展了些。
“成!太成了!”他忙不迭地拍胸脯,“包在小弟身上!”
沈钧抬手在鼻前嫌弃地扇了扇风,又皱眉瞥了眼西周喧闹杂乱、气味冲天的环境。
“啧,这地方实在不是谈事的地儿。”
他转向王麻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邀请:“王掌柜既然有路子,咱们移步醉仙楼?找个清净包间,边喝边细聊,如何?”
一桌丰盛的酒菜很快在雅致的包间里摆开,沈钧沉得住气,没急着发难,只是频频举杯劝酒,天南海北地扯着闲篇。
王麻子几杯黄汤下肚,脸上麻子泛红,眼神也开始飘忽。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沈钧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了那桩“沙俄军马失窃案”。
酒精早己麻痹了王麻子的警惕神经,他舌头打着卷儿,得意地炫耀:“哈…那对小夫妻…胆子忒肥!连哥萨克…的马都敢…敢往市上牵…我王麻子是谁?转头就…报了伊万诺夫中校…嘿…给逮回他们营部去了…”
沈钧立刻又给他斟满,酒杯轻轻往前一推:“伊万诺夫中校?敢问是哪支队伍的英雄?”
“第…第五哥萨克…骑兵团…第一营…”王麻子咕咚灌下一大口,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忽然间,一丝残存的精明掠过他混沌的眼,猛地抬头,狐疑地盯着沈钧:“你…你问这个干…干嘛?”
回应他的,是桌下骤然爆发的冰冷杀气!
寒芒一闪!
沈钧袖中的匕首如毒蛇出洞,闪电般刺透桌布,尖锐的刀锋精准无比地抵在王麻子的命根子上。
冰冷的触感瞬间让他裤裆一片湿热,醉意全化作了透骨的恐惧冷汗。
“那是我表哥表嫂!”沈钧的声音低沉得像地狱刮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说!营部在哪儿?!”
王麻子魂飞魄散,筛糠般抖着,声音带着哭腔:“饶…饶命!我说…就在铁路…附属地!红…红砖砌的那栋二层楼…就是营部!好汉…饶…”
最后一个“命”字被他永远地噎在了喉咙里。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沈钧左手如铁钳般猛然捂住他的口鼻,右手握住他的下颌和天灵盖,干净利落地一拧。
王麻子的脖颈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瞬间折断,眼珠暴突,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哀求。
沈钧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波澜。一个帮着外寇残害自己同胞的渣滓,当汉奸处理掉,天经地义。
他手一拂,桌上杯盘纹丝未动,王麻子那具瘫软的躯体却己诡异地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窗外,奉天城的喧嚣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