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输了……
便是李建成!
便是李承乾!
富贵险中求!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李亨的牙关,死死咬合在一起,因为用力,脸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微¢趣`小¨税?枉¨ \追,最*歆+蟑¨結+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杨国忠和李璘身上,没人注意到他这个角落里的太子。
他看到杨国忠跪在地上,眼神里满是志在必得的贪婪。
他看到李璘站在那里,看似平静,但紧绷的下颚线却泄露了他的野心。
他看到李林甫像一尊泥塑木雕,眼观鼻,鼻观心,
置身事外。
他还看到了那些交头接耳的朝臣,那些闪烁不定的眼神,那些或支持、或反对、或观望的嘴脸。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父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李亨却能感受到那平静表面下,酝酿着的雷霆风暴。
就是现在!
趁着父皇还在犹豫,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那两个人身上!
李亨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又冷又硬,呛得他肺腑生疼。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队列中迈出了一步。
“噗通”一声。
李亨双膝跪倒在地,沉重的玉佩和朝服下摆撞击在金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声音,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格外响亮。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我-的¨书!城+ ′追+醉`薪/蟑′結_
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杨国忠愕然回头,看到了跪在他身后的太子李亨,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李璘也侧过头,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惊诧从眼底划过。
就连入定般的李林甫,也缓缓撩起了眼皮,浑浊的目光中透出探究。
所有人都懵了。
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他不是一向最怕惹事的吗?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他是要替杨国忠求情?还是支持永王李璘?
龙椅之上,李隆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看着自己这个一向懦弱的儿子,心中升起烦躁和疑惑。
这个亨儿,平时见了他,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今天是怎么了?搅合进来做什么!
“太子,”李隆基的声音冰冷而威严,不带感情,“你又有何事?”
李亨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但他还是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
“父皇……”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颤音,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角落。
“儿臣……儿臣有话要说。”
“说。”李隆基只吐出一个字,言简意赅,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沉重。
李亨又是一个叩首,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父皇,荆州叛逆,猖獗至此,国之大贼,人神共愤!当以雷霆之势,迅速荡平,以安天下,以慰民心!”
他先是说了一通慷慨激昂的场面话,这是朝堂奏对的规矩。+二^捌_看*书~旺- ¨已_发!布_蕞/辛~璋-劫·
杨国忠的嘴角,撇起不屑的冷笑。
就这?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就是些不痛不痒的废话。
李隆基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李亨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方才杨相国与永王弟,皆请缨出征,忠勇可嘉,儿臣……儿臣感佩万分。”
他先是捧了两人一句,姿态放得很低。
杨国忠脸上的不屑更浓了。
李璘则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深处,多了警惕。
这个太子哥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然,”李亨的话锋,在这一刻,陡然一转!
“儿臣以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干系国朝安危,非同小可,所选之人,必须万分慎重!”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已经提高了几分,颤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杨相国,乃百官之首,社稷之栋梁,日理万机,总理朝政,若离了长安,朝中枢机谁人运转?此乃国本,不可轻动啊,父皇!”
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听起来,是在为杨国忠着想,实则直接堵死了杨国忠的路。
杨国忠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李亨的背影,眼神是要喷出火来。
好你个李亨!平日里装得跟个鹌鹑似的,今天居然敢在背后捅我刀子!
李隆基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眼神微微一动。
太子的话,虽然有些突然,但并非没有道理。杨国忠是右相,他走了,朝廷中枢确实会受到影响。
李亨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永王弟,孝心可嘉,欲为父皇分忧,此乃人之常情,儿臣亦深为感动。然,永王弟久居深宫,于军旅之事,恐怕……恐怕尚欠历练。荆州叛军,非寻常流寇,兵凶战危,刀剑无眼,若有万一,岂不令父皇痛心疾首?”
这话,更是诛心!
他直接点出了李璘最大的短板:
——没有经验!
李璘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抬起眼,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亨,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大殿里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太子李亨今天不是来劝和的,他是来砸场子的!
他既反对杨国忠,也反对李璘!
那他想做什么?
所有人的心里,都升起了同一个巨大的问号。
李隆基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闪过真正的诧异和审视。
他这个儿子,今天是换了个人。
“哦?”李隆基拖长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来了兴趣,“依你之见,杨相国去不得,永王也去不得。那这天下兵马大元帅,该由何人担当?难道,你要朕派范阳的安禄山去?还是派河西、陇右的哥舒翰去?”
李隆基故意提到了这两个名字。
安禄山,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拥兵二十万,是帝国东北方向最强大的藩镇。
哥舒翰,手握河西、陇右两大精锐边军,扼守西域要道,同样是功高震主的一方雄帅。
这两个名字一出,殿中许多大臣的脸色都白了。
外重内轻,藩镇之祸,早已是朝野上下的心病。如今京畿空虚,若是再将平叛大权交给这些拥兵自重的外将,那无异于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李亨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之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父皇圣明!”
“儿臣以为,安禄山、哥舒翰等节度使,身负守边重任,乃国之藩篱,不可轻动!一旦抽调边军主力入关平叛,倘若北边契丹、奚人,西边吐蕃、大食趁虚而入,则边疆危矣!此乃拆东墙补西墙之策,万万不可!”
李亨的声音,越发洪亮,越发激昂。
他将积压了半辈子的压抑和恐惧,都在这一刻,尽数吼了出来!
“既不能用外姓节度使,朝中宰辅又不可轻动,皇子之中,又无善战之人……”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再次重重叩首,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却充满了力量!
“父皇!儿臣斗胆,为父皇举荐一人!”
“此人,既是李氏宗亲,血脉高贵,绝无反叛之心!又是自幼熟读兵书,深谙战阵之道,有万夫不当之勇!”
“朝野上下,军中将士,皆称其有高祖、太宗之风!”
“若由他挂帅出征,则上可以扬我大唐皇室天威,下可以安抚将士之心,定能一战而定,荡平寇匪!”
话音落下,整个太极殿,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李亨这番话给镇住了。
李氏宗亲?
有太宗之风?
这是谁?
杨国忠的脑子飞速转动,他把所有的李氏亲王都过了一遍,也想不出谁能担得起这样的评价。
李璘也是一脸的茫然和警惕。
龙椅上,李隆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似乎……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