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当——”
“当——”
悠长而沉重的钟鸣,自含元殿的最高处响起,回荡在整个太极宫的上空。\6¢妖.墈,书,罔\ ,更,新?醉,全.
那钟声将广场上所有纷乱的思绪、惊骇的目光、压抑的议论,尽数斩断。
文武百官们收敛了心神,整理着自己的袍服冠带,鱼贯而入。
百官按照品阶,分列于丹陛两侧,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头都微微低着,眼角的余光却在疯狂地交换信息。
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早朝都要诡异,都要凝重。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杨国忠站在右相的位置上,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李林甫!
那个老狐狸!
那个和他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
他居然给李璘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牵马!
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左相的威仪?
那分明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老狗!
为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
示好?
投诚?
还是……
用这种方式,向自己,向太子,向满朝文武宣告,他李林甫选定了新的主子?
一个个念头在杨国忠的脑中疯狂乱窜,每一个都让他心惊肉跳。!精*武¨晓\说¨罔_ ~更^芯·罪.哙?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而织网的人,却在对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看不懂。
他越是看不懂,心中的烦躁和怒火就越是旺盛。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斜对面的李林甫。
那老家伙闭着眼睛,已经入定,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装神弄鬼!
杨国忠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他不知道李林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自己今天必须要做什么。
管他什么阴谋诡计!
管他李林甫想扶持谁!
今天,他杨国忠,就要在这朝堂之上,亲手把永王李璘,那个胆敢折辱他的黄口小儿,彻底踩进泥里!
他不仅要让他身败名裂,更要让他万劫不复!
他要让所有人看看,得罪他杨国忠,是什么下场!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喏声。
“圣人驾到——!”
声音穿透大殿的沉寂,所有官员齐刷刷地跪伏于地,山呼万岁。
“平身。”
一个略显疲惫,却依旧充满威严的声音从丹陛之上传来。
众人谢恩起身。
李隆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缓缓走上御阶,在巨大的龙椅上坐下。
他的脸色不太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色,眼神中透着挥之不去的烦躁和厌倦。/x~t,i¨a~n\l*a`i/.`c/o,m·
前几日被儿子们集体“逼宫”的场景,深深扎在他的心里,时时作痛。
他扫视了一眼下方的群臣,目光在太子李亨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又掠过李林甫和杨国忠,最后,落在了那个静静站在皇子队列中的身影上。
永王,李璘。
李隆基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
忌惮。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高力士那独特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话音刚落。
杨国忠向着自己的党羽,轻轻递过去一个眼神。
御史中丞宋昱立刻心领神会。
他从队列中走出,手持象牙笏板,来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
“臣,御史中丞宋昱,有本启奏。”
他的声音清朗而尖锐,瞬间划破了殿内的宁静。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来了!
太子李亨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紧张地看向李璘,手心全是冷汗。
李隆基靠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讲。”
宋昱直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义正辞严的愤怒:“臣,弹劾永王李璘!”
轰!
这六个字,一道惊雷,在含元殿内炸响。
虽然很多人都预感到了今日的早朝不会平静,但谁也没想到,杨国忠一党会如此直接,如此毫不留情!
“臣弹劾永王李璘,不遵圣旨,怠慢国事!”
宋昱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圣人念及贵妃娘娘喜食荔枝,特降恩旨,命永王殿下督办岭南荔枝进献长安一事,以备万国大典之用。此乃圣人恩典,亦是人子孝心之体现!”
“然,永王李璘,竟将圣人恩旨视若无物!如今距离大典之日已不足半月,臣却未闻任何有关荔枝运抵京畿的消息!岭南至长安,路途遥远,保鲜艰难,此事关乎圣人颜面,关乎贵妃娘娘心意,更关乎我大唐对四方来朝使臣的体面!”
“永王殿下身负皇命,却如此懈怠,致使皇命无法通达,圣意无法实现!此乃其罪一也!臣恳请圣人明察!”
宋昱说完,深深一揖,将头埋下,姿态做得十足。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句句不离“圣人”“贵妃”“大唐体面”,将一桩看似微不足道的差事,瞬间上升到了国家颜面和孝道伦理的高度。
一时间,殿内百官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李璘的身上。
有幸灾乐祸,有担忧,有好奇,有冷漠。
杨国忠的脸上泛起一抹冷笑。
这只是开胃菜。
不等众人消化完这第一道罪名,户部侍郎卢奕紧跟着出列。
卢奕的身材瘦小,其貌不扬,但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转,透着精明和谄媚。
“臣,户部侍郎卢奕,附议宋中丞!”
他先是表明了立场,然后用一种更加阴狠的语气说道:“臣,另有要事弹劾永王李璘!”
“圣人天恩,委派永王殿下操持万国大典诸多事宜,本是给殿下历练之机。户部、工部早已备好相应款项、物料,只待永王府派人前来支取、交接。”
“可永王殿下非但毫无动静,其后更是做下人神共愤之举!”
卢奕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起来,在控诉什么滔天罪行。
“数日前,内侍省常侍鱼朝恩,奉圣人之命,前往永王府邸,提醒殿下荔枝运送之事,言语之间,无不恭敬,态度无不谦卑!只因他是圣人派去的人,代表的便是圣人的脸面!”
“然!永王李璘!竟……竟因鱼常侍尽忠职守,一言不合,便勃然大怒!他竟视宫中法度如无物,视圣人威严如草芥!他……他竟命府中恶奴,将鱼常侍拖出,当众施以廷杖之刑!”
说到这里,卢奕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龙椅上的李隆基连连叩首。
“圣上啊!鱼常侍何其无辜!他不过是奉命行事,却遭此奇耻大辱,被打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至今仍卧床不起,人事不省啊!”
“这打在鱼常侍身上的板子,何尝不是打在圣上您的脸上?这流在永王府门前的血,何尝不是在羞辱李唐皇室的威严啊!”
“永王李璘,身为皇子,不思为君分忧,不念手足之情,反而乖戾残暴,目无法度,殴打宫中内侍,藐视君父!此乃大不敬之罪!是为罪二也!”
“若不严惩,何以正国法?何以儆效尤?何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啊!恳请圣上,为鱼常侍做主,为我大唐法度做主啊!”
卢奕趴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声泪俱下,肩膀一耸一耸,演得情真意切。
这番表演,比宋昱的指控更加恶毒,更加诛心!
如果说不运荔枝只是“怠慢”,那么殴打皇帝派去的使者,就是赤裸裸的“打脸”,是公然的挑衅!
这一下,整个含元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龙椅之上,那股越来越浓重,越来越冰冷的怒意。
李隆基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