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颇有些不屑地看了看吴之筱,说道:“不过还请吴通判知晓,我们这一法子,朝中未必会认可,所以赵知州按着以前的结算方式报上去,也是为我们这些做事的人着想,吴通判也是个做实事的人,应当能理解我们这些变通之道。\2.c¢y,x~s?w-.?n¨e-t/”
“是,我自然是理解的。”吴之筱站在草棚之下,侧脸阴影冷冷的,对张风闻说道:“张郎官既这样说,想必你定然是清清白白的,那在下看一看账本没事吧?”
“吴通判想要账本,我本不该阻拦的,可吴通判也要清楚,你一旦从我这里拿走了账本,最后却什么都没查到,吴通判你这一身官服可是穿到了尽头了。”
“张郎官,你不必威胁我,我要不要这一身官服是我的事,我只想看看张郎官手上的账本,无论后果如何,我定会自负。”
“吴通判这是仗着官家在朝中偏向你,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吧?”张风闻拍拍身上官服的尘土,轻咳几声,厉声说道:“我张某人虽着绿衣,品阶比你低那么一点点,可我好歹是盛都的官,是工部的官,吴通判多少得给些尊重才是?官家是群臣百官的官家,可不会每件事都偏向于你。-精?武·暁,说¨王¨ `芜\错`内¢容^”
“张郎官不说这话,我还不敢放肆,你既说了这话,那……”吴之筱不咸不淡地轻笑一声,陡然高声道:“你别瞎他娘的胡扯!!只管拿账本来,账本上有没有实事求是最重要。”
呈报的文书如何写,工钱如何算,都不会影响到账本上记下的账,每一笔账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张风闻怒地甩袖,抬脚便走,临走前撂下话道:“吴通判,你且等着!等本官将所有的账本拿来与你看,你若查不出一点错处,本官定要你脱下这身官服!”
“我腿脚不好,就不送张郎官了,请张郎官自便。”
之后张风闻将一大堆账本都拿了来,不管是不是关于河工工钱的账本,一律都堆到吴之筱的翘头书案上。一时间,她书案上的账册堆积如山,快把她整个人给埋起来了。
吴之筱最烦的便是这些事了,前些天才捋顺了上官慕清与那些衙役的账本,现在又得查看这些,看得人的眼睛都发直发愣发涩了。~嗖~艘*小?税,枉? ·首\发+
州衙中事,其实大多数都是这些麻烦的事,一坐就是三天两夜不离书案,且大多数的事都没有立时的用处。散衙便能回家是极少的,上要呈报官家,下要晓示民众,文书写到笔尖掉毛秃掉是常事。
而所有的事情里,最最令吴之筱头疼的便是查账,若交给账房先生去查,又并非是他的职事,出了事还得吴之筱自己担责,还不如自己一笔一笔账地查清楚。
人生短短几个春秋,空耗在这些破事上,让吴之筱觉得很是恼火。
第一天,精神还算正常,言谈举止若往常;第二天,身体还能撑得住,就是说的话有些不经过脑子,动不动就骂娘;第三天,身体和精神开始互相推诿责任,手不停使唤,开始摔笔砸书,对了,还把赵知州桌上的黑釉木影茶盏给摔了;第四天,身体和精神蓄势待发准备造反,手已发抖,眼前的账册已经不是账册,眼前的数字也不是数字,全都成了一把把利剑冲她刺来。第五天,账查清楚了,从这些账目里勾了一百一十三条不清不楚的账目出来,事关河工工钱的占了五十三条。
然后吴之筱就放下账本,回家倒头睡了两天。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那位好看的俊俏的专门在她面前用色相勾引她的夫君和她说:“克扣河工工钱一事,你不必再继续熬灯油似的查下去了,确实是我做的。”
赵泠与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清晨天未晓,州衙门外,冷冷清清,天空像是一大块浅灰浅蓝的莹润的玉,坠在上空似要滴落下来。
人,树,门,都笼罩再冷秋清晨淡淡的薄雾中,迎面的风吹来微凉微润的空气。
吴之筱睡了两天,睡饱的她天没亮就起来到州衙,打算整理那些账目。
她手里拄着拐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赵泠,双肩被凉得颤了颤,低声问他:“你是怕我查你的账,还是怕我查着查着就猝死在案上?”
她心里是知道答案的,都不是,赵泠既不怕她查他的账,也不是怕她辛苦,只是自己再查下去,会坏了他的谋算。可他的谋算,吴之筱不愿也不想他去做。
赵泠伸手替她理了理翻起的衣襟,低声说道:“此事既已出了,定要查问的,既查问总得有人站出来担这个责,我既站了出来,那便是我了。”
“……”吴之筱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道:“你的账,给我。”并冲他伸出了手。
赵泠压下她的手,说道:“明日他们会将所有克扣河工的工钱都如数奉还于河工,分文不少。”
“查清此案,我同样可以让张风闻把这些工钱一文不少地吐出来。”吴之筱仰着一张刚睡醒的脸看他,说道:“还能将他革职查办。”
“五十五万文钱而已,根本不能动摇其根基,你也不可能将他革职查办。”赵泠深邃的眼眸在浅浅淡淡的薄雾中似蒙上层温柔,他低声道:“吴之筱,树德务滋,除恶务本,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知道。”吴之筱说完就别过脸去,不去看他,生怕陷入他那双温柔得过分的眼眸里去。
赵泠看她闹别扭一般,无奈道:“这一次我把这事担下来,张风闻把河工工钱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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