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来得猝不及防,如银针般砸在行军大帐上。?白~马*书-院′ `首~发\林清浅握着温热的药碗,透过帐帘缝隙,看见陆沉舟立在雨中,玄甲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像一尊被岁月侵蚀的青铜像。他手中紧攥着那份染血的密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雨水顺着他下颌的疤痕蜿蜒而下,砸在"奉天承运"四个朱砂字上,晕开一片暗红。
"将军,该喝药了。"她轻声开口,声音被雨声撕成碎片。三日前从斥候手中接过的密旨,此刻如重石压在胸口——新皇登基不过七日,便急不可耐地免去陆沉舟所有军职,着令其"即刻卸甲归田,不得延误"。
陆沉舟转身时,雨珠从他睫毛上坠落,在灯火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看着林清浅腕间晃动的断簪红绳,忽然伸手拽她入怀。铠甲上的雨水浸透她单薄的襦裙,却抵不过他怀中的温度:"浅儿,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骑马吗?"
她怔了怔,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混着的雨水与硝烟味。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背着浑身是血的她翻上战马,马蹄溅起的水花打湿她破旧的粗布裙,他却在雷鸣中低头轻笑:"抱紧我,浅儿,从此往后,你的路我来扛。"
"记得。"她将药碗搁在案上,青瓷与木面碰撞出轻响,"你说过,若有一日你卸甲,定要亲手为我种满一院子的芍药。"指尖抚过他胸前未愈的箭伤,那是前日突围时替她挡的流矢。
陆沉舟忽然低头,吻落在她额角的雨珠上:"现在有两条路。"他声音低哑,带着暴雨前的压抑,"一是抗旨,率三十万大军清君侧;二是......"
"我选第三条。"林清浅打断他,从袖中摸出半片玉佩——那是今早从刺客尸体上找到的,与太子的瑞兽佩恰好拼成完整的狼首图腾,"你看,北疆狼主余孽与新皇勾结的证据,就在这里。"
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沈砚掀帘而入,蓑衣上滴下的水珠在青砖上洇开深色的花。他怀里抱着个昏迷的老妇,鬓角插着的银簪正是林清浅眼熟的样式:"将军,末将母亲救出来了,只是途中遭伏击,中了迷烟......"
"让我看看。"林清浅快步上前,指尖按上老妇腕脉。脉象虚浮而涩,舌尖泛青,确是北疆特有的"醉花散"。+优′品,小~说/枉, ~首`发?她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燎过,忽然瞥见沈砚腰间重新系上的剑穗——那截红绳上,赫然缠着半片金箔。
"沈副将,这金箔......"她顿住,目光扫过老妇腕间的鎏金镯子,花纹与金箔边缘吻合。
沈砚浑身一震,忽然跪倒在地:"姑娘明察!这镯子是太子府的人给末将母亲戴上的,说是......说是护身符。"他声音发颤,抬头看向陆沉舟,"末将昨夜护送母亲出城时,发现追兵中有穿太子府服饰的人,袖口绣着......"
"狼首暗纹。"陆沉舟替他说完,指尖摩挲着案上的狼首玉佩,忽然冷笑,"好个一箭双雕之计。既借我的手除去北疆余党,又能趁机夺我兵权。"
林清浅将银针刺入老妇人中脘穴,黑血混着毒汁渗出。她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说京中城门已设下天罗地网,凡持虎符者一律格杀。指尖不自觉摸向腰间锦囊,里面的青铜虎符此刻似有千斤重。
"将军,前方五里便是栖霞岭。"沈砚站起身,铠甲上的水珠滴在狼首玉佩上,"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太子要动手......"
"他不会等我们进京城。"陆沉舟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栖霞岭的位置,"新皇登基,最忌功高震主。更何况,他手中有北疆狼主留下的二十万铁骑,正等着与我决一死战。"
林清浅替老妇人喂下解药,听见"二十万铁骑"时,手中药碗险些跌落。她想起陆沉舟曾说过,狼主的铁骑是北疆最恐怖的战力,曾在一夜之间踏平三个城池。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她转身看向他,发现他已在穿戴玄铁护心镜,那是她去年亲手绣的纹样,麒麟踏云,寓意平安。
"不到三个时辰。"陆沉舟扣上最后一枚甲胄,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早已凉透的桂花糕,"你最爱吃的,留着路上充饥。"
林清浅鼻尖发酸,接过糕点时,看见油纸边缘染着暗红——那是他的血。想起昨夜他替她挡箭时,还笑着说"这点伤,比当年在寒山寺外轻多了"。
"我要和你一起去栖霞岭。"她攥紧他的手,指甲掐入他掌心的老茧,"你答应过我,寸步不离。,天~禧′暁?税¨徃- !最-欣′漳`结.埂?鑫-快`"
陆沉舟凝视着她眼底的倔强,忽然伸手替她戴上帷帽,黑色面纱遮住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牵我的马。"他将缰绳塞进她掌心,"若遇危险,就用这个暗号。"他在她耳边轻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惹得她脖颈发烫。
行军至栖霞岭时,暮色已浓。林清浅骑着黑马跟在陆沉舟身后,听见山风掠过松林发出的呜咽,像极了十年前寒山寺的晚钟。她摸了摸腰间的虎符,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上面刻着"见符如见帅"——那是当年陆沉舟的父亲,镇北王留下的遗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停。"陆沉舟忽然抬手,玄铁剑出鞘半寸,冷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前方山道上,赫然摆着三口黑漆棺材,棺头插着的白色招魂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沈砚策马向前,用长枪挑开棺盖。林清浅看见里面躺着的,竟是太子府的三位副将,胸口均插着刻有狼首的匕首。最右边的棺中,还放着一封密信,封口处盖着太子的私印。
陆沉舟展开信纸时,林清浅听见他牙关紧咬的声响。信上寥寥数语,却如惊雷炸响——"三十万铁军粮道已断,望陆将军束手就擒"。
"他们动了粮草?"沈砚声音里带着震惊,"可我们三日前刚清点过......"
"是内鬼。"陆沉舟指尖划过信纸边缘的暗纹,那是太子府独有的云雷纹,"能接触到粮草布防图的,除了我......"
话音未落,山道两侧忽然响起梆子声。林清浅抬头,看见无数火把从山崖上亮起,照出对面山头密密麻麻的铁骑。狼首大旗在风中翻飞,马背上的士兵穿着与太子府死士相同的软甲,袖口绣着的曼陀罗花在火光中妖冶绽放。
"浅儿,跟紧我!"陆沉舟猛地拽过她的缰绳,黑马人立而起的瞬间,箭矢破空而来。林清浅听见弓弦嗡鸣,本能地低头,却看见陆沉舟挥剑劈开三支利箭,第四支却擦着他耳际飞过,钉入她身后的树干,尾羽上的狼首纹清晰可见。
"将军,是狼主的'夜狼骑'!"沈砚挥刀砍断逼近的藤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清浅忽然想起密报里的疏漏——太子与狼主余党勾结,何止是借兵,分明是将北疆铁骑化整为零,混入中原!她摸出袖中的信号弹,却在拉弦时被陆沉舟按住手腕:"别冲动,他们想引我们入瓮。"
山风忽然转急,吹落她的帷帽。对面山头的敌军中传来惊呼声,林清浅看见为首的将领举起望远镜,镜片反光中,她对上一双阴鸷的眼——那是狼主的亲卫统领,曾在北疆屠城时砍断过陆沉舟三根手指。
"陆沉舟!"那人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刺耳,"你若不想你夫人死无全尸,就乖乖交出虎符!"
林清浅感觉到陆沉舟的身体瞬间绷紧,他握着剑的手背上,青筋突突跳动。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护着你,是我一生的兵戈。"指尖悄悄勾住他腰带,像每次临战前那样,轻轻拽了拽。
"告诉你们主子,"陆沉舟的声音冷得像冰,"想要虎符,就拿太子的人头来换。"他忽然转头看向她,眼底燃着熊熊烈火,"浅儿,还记得我教你的骑射吗?"
她点头,从马鞍侧摸出短弓。这是他去年特意为她打造的,用的是南海鲛人筋,射程虽不如长弓,却胜在轻便精准。搭上箭矢时,她看见对面将领举起了令旗,铁骑开始移动,像片黑色的潮水般压来。
"瞄准他们的马眼。"陆沉舟在她耳边低语,同时挥剑砍断又一轮箭雨,"记住,你身后有三十万铁军,他们不会让你出事。"
林清浅深吸一口气,弓弦拉满时,她看见天边又现火烧云。那颜色比昨日更浓烈,像是谁将整坛朱砂泼在天幕,与记忆中寒山寺外的晚霞重叠。箭矢离弦的瞬间,她听见陆沉舟的战吼,如沉雷滚过山谷,震得松针簌簌落下。
第一波铁骑在距离他们二十步处人仰马翻,她射出的箭正中头马的左眼。陆沉舟趁机率军冲锋,玄铁剑在火光中划出银色弧光,所过之处,敌军如割麦般倒下。林清浅紧跟其后,短弓连发,专射敌军咽喉与马腹,这是他教她的保命之法——永远攻击最薄弱的地方。
厮杀声中,她忽然听见沈砚的惊呼声:"将军小心!"转头时,看见一支弩箭正对着陆沉舟后心。千钧一发之际,她本能地扑过去,用身体替他挡住箭矢。剧痛从左肩传来,却在听见他惊惶的呼喊时,化作满心的安宁。
"浅儿!"陆沉舟转身抱住她,看见箭矢穿透她的衣袖,鲜血瞬间染红月白襦裙。他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将天地灼烧,挥剑砍断弩手的喉咙后,撕下战袍替她包扎伤口,"为什么要挡?你知不知道......"
"因为你是我的将军。"她抬头冲他笑,血珠从嘴角溢出,却染得梨涡愈发娇艳,"而我,是你的副将。"
陆沉舟瞳孔骤缩,忽然低头吻住她的唇,带着血腥味的温柔几乎要将她融化。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也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当他松开她时,林清浅看见他眼中倒映着的火烧云,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像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
"沈砚!"陆沉舟抱起她翻身上马,声音里带着冰刃出鞘的冷锐,"率轻骑绕后,点燃他们的粮草!浅儿,把虎符给我。"
林清浅从锦囊里摸出虎符,却在递给他时,忽然将虎符按在自己心口:"答应我,活着回来。"
他凝视着她,忽然伸手扯下自己颈间的玉佩——那是镇北王府的祖传玉佩,上面刻着"沉舟侧畔千帆过"——塞进她掌心:"用这个调兵。记住,三十万铁军的帅印,永远在你这里。"
马蹄声如雷,林清浅被他护在胸前,听见他心跳如擂鼓。前方,狼首大旗在火光中猎猎作响,而身后,沈砚已带着轻骑冲向敌军粮草大营。她摸了摸手中的玉佩,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待我踏平这乱世,便用云霞作聘,桃花为笺,娶你回家。"
火烧云愈发浓烈,将整个栖霞岭染成赤色。林清浅靠在陆沉舟胸前,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与松木香,忽然觉得这乱世虽险,却因有他在侧,而变得不再可怕。当第一声爆炸从后方传来时,她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冷笑,如战神降世,势不可挡。
"浅儿,看好了。"他在她耳边低语,玄铁剑直指敌军主将,"这一战,我要让整个天下都知道,镇北王的儿子,与他的夫人,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抬头,看见天边的火烧云已如烈焰焚天,而他眼中的光,比这云霞更炽热,更明亮。握紧手中的玉佩,林清浅知道,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险滩,只要有他在,他们终会携手走过,因为在彼此眼中,早已倒映着永不熄灭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