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里那个沉稳而官方的男声,如同冰冷的钢针,穿透了地下室凝滞的空气,狠狠刺入林默的耳膜!
“……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马国涛同志,今日下午视察我市重点民生工程——城北棚户区改造项目现场……”
马国涛!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瞬间劈在林默被伤痛和高烧灼烧的神经上!紧随其后的“城北棚户区改造”、“拆迁安置”、“保障权益”这些关键词,更是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心底最不祥的预感!
林振国最大的政敌!那个在省委常委会上处处掣肘、在暗地里编织罗网、手段阴狠如毒蝎的常务副省长!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关心”起与林振国主政强项——经济民生看似无关的棚户区改造?还特意强调“保障权益”?这绝不是简单的视察!这更像是一记裹着糖衣的毒箭,一个精心策划的政治信号!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林默的脊椎骨窜起,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灼热和剧痛!他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角落里那台发出声音的老式收音机!胸腔里那颗因为失血而虚弱的心脏,此刻却如同被重锤擂击,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政敌的獠牙,终于要借着这股黑龙会掀起的腥风血雨,狠狠咬向林家了!而他林默,恰恰是这场风暴的中心!他身上的伤,他拼死带回来的证据,甚至他藏身的这个隐秘角落,都可能成为对手攻击父亲的致命武器!
“操!”王铁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米汤,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也听到了广播,黝黑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和巨大的愤怒!他脱口而出,“这狗日的马国涛!他这时候跑出来装什么好人?!肯定没憋好屁!林书记他…”他猛地意识到失言,连忙住嘴,担忧地看向手术台上的林默。!咸?鱼/墈\书? ¢首·发+
苏晚的反应更快。在马国涛名字出现的瞬间,她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上前,“啪”地一声关掉了收音机!那沉稳的官方腔调戛然而止,地下室里瞬间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以及林默骤然变得粗重压抑的喘息。
她转过身,清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林默那张因为巨大震惊和愤怒而更加惨白、眼神却锐利如刀的脸,又落在王铁柱那充满担忧和愤怒的脸上。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暗流——了然、凝重,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安静。”苏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王铁柱即将爆发的怒骂和林默粗重的喘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默身上,眼神锐利如刀,“你的身体是最大的破绽。感染还在,高热未退,任何剧烈情绪波动都可能让炎症失控,引发脓毒血症。你想死在这里,让外面的人称心如意?”
她的话如同冰水,当头浇在林默被愤怒点燃的神经上。他死死盯着苏晚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巨大的危机感如同被强行按入冰海!牙关紧咬,腮帮的肌肉绷出坚硬的线条,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咯咯”声,但粗重的喘息却一点点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明白苏晚是对的。愤怒和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现在只是一具伤痕累累、连移动都困难的躯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恢复!尽快让这具残破的身体,重新凝聚起撕碎毒蛇和抵御政治风暴的力量!
王铁柱也强行压下怒火,端着米汤走到手术台边,声音带着后怕和担忧:“林默…苏医生说得对…你先喝点东西…留得青山在…”
苏晚不再多言。她走到推车旁,拿起体温计再次测量林默的腋温。冰冷的玻璃柱触碰到滚烫的皮肤。
“38度7。”她的声音毫无波澜,报出数字,“比刚才降了0.1度,但还在高烧区间。”她又拿起听诊器,仔细听诊林默的肺部。“啰音减轻,呼吸音粗。肺部感染有缓解趋势,但未根除。”
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诊断,都精准、专业,带着一种将林默身体数据化的冰冷感。,咸-鱼/看′书^网+ ?免¨肺?跃¢犊/她拿出注射器,再次抽取了强效抗生素,走到林默身边。
“静脉注射。”她的声音不容置疑,眼神平静地看着林默。
这一次,林默没有再表现出强烈的抗拒。他紧抿着干裂的嘴唇,眼神冰冷地盯着天花板,任由王铁柱按住他的右臂,任由苏晚那冰凉的手指消毒皮肤,任由针尖刺入静脉。冰凉的药液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流入血管。他只是在针尖刺入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
注射完毕。苏晚拔针,按压针眼。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
“少量多次,喂他喝米汤。”苏晚对王铁柱吩咐道,目光却依旧落在林默脸上,“你需要能量对抗感染。不想前功尽弃,就配合。”
林默没有看她,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和腹中巨大的空虚,此刻压过了愤怒和屈辱。
王铁柱连忙用勺子舀起一小口温热的、稀薄的米汤,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林默干裂的唇边。米汤的温热和淡淡的米香,对于此刻的林默来说,如同沙漠甘泉。他张开嘴,艰难地吞咽下去。温热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慰藉。
苏晚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王铁柱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喂林默喝米汤。她的目光看似平静,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敏锐地捕捉着林默每一次吞咽时喉结的滚动,每一次因牵动伤口而蹙起的眉头,每一次呼吸的深浅变化。
地下室里只剩下勺子轻碰碗沿的细微声响和林默艰难吞咽的声音。冰冷的光线,浓烈的药味,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构成一幅压抑而沉重的画面。
当小半碗米汤终于喂完,林默的额角又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但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气色。他闭上眼,似乎在积蓄着对抗高烧和伤痛的力量。
就在这时,苏晚清冷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寂,这一次,她的目光落在了王铁柱身上。
“柱子,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王铁柱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抗拒:“苏医生?!俺…俺得守着林默!他这样…”
“守在这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苏晚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你现在是安全的,但你的身份太显眼。黑龙会的人见过你,知道你和林默的关系。他们找不到林默,很可能会从你身上下手。一旦你被盯上,甚至被抓,这里就彻底暴露了。”
王铁柱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苏晚那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又看了看手术台上气息微弱的林默,最终把话咽了回去,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挣扎和担忧。
“而且,”苏晚的目光转向林默,“我们需要信息。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黑龙会有什么动作?警方有没有介入?还有…”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锋芒,“那个马国涛,他视察棚户区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们需要眼睛和耳朵。”
林默紧闭的眼皮猛地一跳!他缓缓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苏晚!这个女人的冷静和洞察力,再一次让他感到心惊!她不仅看到了眼前的伤,更看到了隐藏在水面下的巨大冰山!
“苏医生…那…那俺该干啥?”王铁柱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回你住的地方。”苏晚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像平常一样。该出工出工,该吃饭吃饭。但要加倍小心!注意观察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跟踪或盯梢。留意城中村和西区的动静,特别是废旧回收站附近。还有…”她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想办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摸清那个马国涛视察的具体地点和随行人员!尤其是他身边有没有什么生面孔,或者和本地某些势力有瓜葛的人!”
“马…马省长?”王铁柱倒吸一口凉气,脸都白了,“俺…俺一个平头老百姓…咋…咋能靠近省长啊…”
“不需要你靠近。”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智慧,“留意新闻,听工友、邻居闲聊,观察那些平时在棚户区耀武扬威、现在突然变得‘勤快’或者‘消失’的混混头目。\白¨马*书!院` \免!沸_岳+黩*马国涛这种人做事,不会亲自下场,但下面替他跑腿的‘小鬼’总会露出马脚。记住,任何反常的细节,都可能是线索!”
王铁柱似懂非懂,但看着苏晚和林默同样凝重的眼神,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黝黑的脸上露出豁出去的决绝:“中!俺明白了!俺一定把眼睛瞪大!耳朵竖起来!”
“还有,”苏晚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老式的、屏幕很小的诺基亚手机(非智能机),递给王铁柱,“拿着这个。里面只有我的号码。用这个跟我联系。记住,只在绝对安全、确定无人监听的情况下,用最简短的语言报告关键信息。平时关机,电池抠出来。”
王铁柱如同捧着圣物般,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老式手机。
“最后,”苏晚的目光再次回到林默脸上,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你的手机呢?被黑龙会的人搜走或者丢弃在废厂了?”
林默的眼神骤然锐利!他猛地想起!在废厂废墟昏迷前,他用那个廉价手机给王铁柱发了定位短信!那个手机!虽然屏幕碎裂,但里面…可能有通讯记录残留!如果被黑龙会的人,甚至…被马国涛的人找到…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比伤口的剧痛更加刺骨!
“废厂…草丛…我…昏迷前…发短信…”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后怕。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冰冷!王铁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位置!”苏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林默闭上眼,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在脑海中急速回溯昨夜逃亡的路线和最后倒下的位置。他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废厂深处、靠近那堵倒塌砖墙的草丛位置。
“柱子!”苏晚立刻转向王铁柱,语速快如子弹,“立刻去!现在就去!赶在天亮前!一定要找到那个手机!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后,立刻销毁SIM卡,把手机彻底砸碎,分散丢弃!明白吗?!”
“明白!”王铁柱没有丝毫犹豫,猛地站首身体,眼神坚定如铁,“俺这就去!保证完成任务!”他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林默,转身就朝着地下室的出口狂奔而去,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台阶之上。
地下室里,只剩下林默和苏晚。
沉重的铁门关闭声如同最后的休止符落下。冰冷均匀的无影灯光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药油的辛辣,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心电监护仪那“嘀…嘀…”的声响,此刻听来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林默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身体的剧痛和高烧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残存的意志。但更让他感到窒息的是那巨大的、无形的压力!马国涛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盘旋;黑龙会遍布街巷的爪牙;还有…那个可能暴露一切的廉价手机!
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西面八方都是看不见的刀锋!而身体的虚弱,让他连抬起爪牙的力量都近乎枯竭!
“24小时。”
苏晚清冷的声音如同冰凌碎裂,骤然打破了死寂。她站在手术台旁,背对着光,身影在粗糙的水泥墙壁上投下一道修长而孤寂的剪影。她的目光没有看林默,而是落在他右腿那被厚厚纱布包裹、却依旧隐隐透出不祥深色的伤口上。
“我再说一次。”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右腿的伤口深度感染。炎症指标还在临界点之上。高烧未退。失血造成的生理机能紊乱远未恢复。”
她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首刺林默那双布满血丝、深处却燃烧着不甘火焰的眼睛。
“现在,全靠大剂量的强效抗生素和你的意志力在硬扛。”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手术台上,“如果24小时内,你的体温不能降到38度以下,伤口红肿渗出不能明显消退,炎症指标没有显著下降…”
她顿了顿,眼神里没有任何恐吓,只有一种洞悉生死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感染就会彻底失控。脓毒血症,败血症,多器官衰竭…神仙也难救。”
“嘀…嘀…嘀…”监护仪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林默的瞳孔在苏晚冰冷的话语中骤然收缩!一股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他死死盯着苏晚,试图从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找出一丝动摇,一丝夸大其词…但他看到的,只有绝对的冷静和属于顶尖军医的专业判断!
24小时!
这是苏晚给他划下的生死线!是这具残破身体对抗死神入侵的最后时限!也是他能否重新站起来,撕碎毒蛇、抵御风暴的最后机会!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巨大危机感和不甘的暴戾,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在他冰冷的胸腔里轰然炸开!左肩的剧痛,右腿的灼烧,高烧的眩晕…所有的不适在这股巨大的意志冲击下,似乎都被强行压制下去!
他的右手,那只唯一能动的、布满薄茧和伤痕的手,在固定带允许的范围内,猛地攥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吧”的脆响!手背上青筋如同怒龙般根根暴突!
力量!
他需要力量!更快恢复的力量!压倒一切的力量!
“怎么做?”林默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铁锈,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苏晚,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匕首,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拗火焰!
苏晚看着他眼中那如同濒死野兽般爆发的求生意志,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她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向推车。
她拿起那瓶深棕色的、散发着独特辛辣气味的药油。深色的液体在无影灯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接着,她又拿起一个干净的、边缘锋利的玻璃药钵和一根沉重的黄铜药杵。
“哗啦…”粘稠的药油被倒入药钵底部。
苏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又从推车下方一个带锁的抽屉里,拿出几个密封的牛皮纸小包。她解开其中一个,将里面深褐色、带着奇异苦涩气味的干枯根茎碎块倒入药钵。解开另一个,加入一些暗红色、如同凝固血块般的片状物。再解开一个,倒入一小撮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粉末…
她的动作快而精准,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专注。每一种药材的加入,都让药钵里混合物的气味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浓烈、也更加…危险!那股混合着药油辛辣、根茎苦涩、血腥气、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硝烟味的独特气息,瞬间在地下室里弥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消毒水的味道!
林默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苏晚的每一个动作。他看着那些形态诡异、气味刺鼻的药材被加入药钵,看着苏晚拿起那根沉重的黄铜药杵。
苏晚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药杵。她没有立刻开始捣药,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与林默对上。这一次,她的眼神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近乎警告的意味。
“这是‘虎骨续筋膏’的加强方。”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里面加了‘血竭’、‘地龙干’、‘铁线蕨炭’…药性极其霸道猛烈!刺激筋骨愈合的效果,是普通药油的数倍!但…”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林默的灵魂。
“…它对身体的负担和痛苦,同样也是数倍!筋骨如同被寸寸撕裂重塑!血脉如同被滚油浇灌!意志稍有不坚,就可能被剧痛摧毁,引发心脉紊乱,甚至…当场休克!”
她的目光扫过林默惨白如纸的脸和依旧在高热中颤抖的身体。
“以你现在的状态,用这个方子,无异于烈火烹油,刀尖跳舞。九死一生。”苏晚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夸张,“你确定,要赌?”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药钵里散发出的那股霸道而危险的气息在无声地涌动。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此刻如同林默生命倒计时的读秒。
林默的视线从苏晚凝重的脸上,缓缓移向药钵里那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混合物。他仿佛能看到那深色的药油下,潜藏着无数烧红的钢针和滚烫的烙铁,正准备刺入他的筋骨,撕扯他的血肉!
巨大的危险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但是…
马国涛那张虚伪的脸!
黑龙会那沉重的编织袋!
暗桩手中冰冷的枪口!
岩石副队嘶哑的怒吼!
还有…父亲林振国那沉重的背影和摔门的巨响!
这些画面,如同最炽烈的燃料,瞬间点燃了他胸腔里那点不甘的火焰!将那冰冷的恐惧和犹豫焚烧殆尽!
九死一生?
那又如何!
他林默这条命,本就是阎王殿前几进几出捡回来的!
与其像废人一样躺在这里,被伤痛和高烧慢慢耗死,被敌人利用至死!
不如赌上这半条残命,去搏那一线撕碎一切的生机!
“赌!”
一个嘶哑、干裂、却带着斩破一切犹豫的决绝字眼,如同淬火的刀锋,狠狠劈开了地下室的死寂!林默的眼神亮得惊人,如同燃烧在极寒深渊里的幽冷火焰,那火焰深处,是五年血火炼狱淬炼出的、永不屈服的意志!
苏晚看着林默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决绝,看着他惨白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清冷的眸子里,那丝凝重似乎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有震撼,有沉重,甚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敬意?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仿佛在无声地确认一个沉重的契约。
下一秒,她双手握紧那根沉重的黄铜药杵,高高举起!然后,带着一股沉凝如山的力量,狠狠砸向药钵中那堆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药材混合物!
“咚!”
一声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在地下室里炸响!如同战鼓擂动!
黄铜药杵与坚硬的药材猛烈碰撞!深褐色的根茎碎块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爆裂!暗红色的血竭片被碾成细末!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线蕨炭粉末飞扬而起!粘稠的药油被巨大的力量搅动、挤压、融合!
苏晚的动作稳定而有力!每一次药杵落下,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和千钧之力!“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古老而肃穆的祭礼鼓点,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药钵中的混合物在反复的捶打下,颜色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粘稠,散发出更加浓烈、更加霸道、也更加危险的气息!那气味刺鼻、辛辣、苦涩、带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霸道地钻入鼻腔,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林默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身体因为高烧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而微微颤抖。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根在苏晚手中上下翻飞、每一次落下都仿佛砸在自己筋骨上的黄铜药杵!听着那如同砸在心口的沉闷撞击声!感受着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烈的、令人心悸的危险药气!
他的右手,在固定带下,死死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刺痛,反而成了对抗内心巨大恐惧的唯一武器!他紧咬着牙关,腮帮的肌肉绷出坚硬的棱角,眼神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猛虎,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药杵的撞击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重!药钵里的混合物终于被彻底捣烂、融合,变成了一滩深不见底、如同凝固岩浆般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色药膏!
苏晚停下动作。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握着药杵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拿起一把不锈钢药刀,小心翼翼地刮起一团粘稠得几乎拉丝的黑色药膏。药膏在冰冷的刀面上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和令人心悸的气息。
她转过身,拿着药刀,一步步走向手术台。她的目光如同寒冰,落在林默右腿那被厚厚纱布包裹的伤口位置。
“最后的机会。”她的声音如同冰封的湖面,平静无波,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默的目光迎向苏晚,迎向那刀尖上如同地狱熔岩般的黑色药膏。他的嘴角极其艰难地、缓缓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狰狞、却又充满了无尽战意和毁灭欲望的弧度!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