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公告栏上,那张崭新的“社区‘暖阳行动’关爱孤寡老人志愿者招募”海报,像一束温暖的光,吸引了林野的目光。·比!奇/中\文`网- ?首`发.他不止一次地驻足凝望,那抹跳跃的橙色背景,衬着海报上老人慈祥的笑脸,仿佛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温柔的涟漪,轻轻叩击着心弦。近来,他身体的调养渐入佳境,那份不甘于平凡、渴望为生命增添更多意义的念头,也愈发清晰起来。加入这支志愿者队伍,似乎正是这渴望最自然、最温暖的出口。他不再犹豫,指尖轻触海报上的联系方式,按下了社区服务中心的电话。
报名后的那段等待时光,林野并未虚度。他找出从前测绘时记录数据的旧笔记本,如今,它成了承载温暖的工具——他细致地整理着从社区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到的几位重点孤寡老人的基本情况:年龄、健康状况、子女在哪、住址几何、或许还有他们内心深处未曾言说的兴趣点……他甚至利用日常巡逻的间隙,不着痕迹地“路过”了几位老人的住所,目光掠过门口堆放的杂物,注意到楼道里那几盏昏暗的灯泡,心里默默记下,这些,或许就是未来可以伸出的援手。
第一个被分配的帮扶对象,是住在12号楼的李奶奶。八十二岁的她,身形瘦小,背微驼,独居一室。唯一的儿子一家远在加拿大,几年才得见一面。周六上午九点,林野和另外三位志愿者——退休教师王阿姨,说话爽利的超市老板娘赵姐,还有刚大学毕业、充满活力的年轻小伙小周——带着社区统一准备的米、油,还有一束精心挑选的鲜花,轻轻敲响了李奶奶的家门。
开门的正是李奶奶,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漾着客气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笑容:“哎呀,是社区的小同志啊,快请进,真是麻烦你们了。?咸e鱼1看*)?书{?? }?已{发1_]布}最*新2章=?节.′=” 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却也透着一丝长年独处酿成的拘谨。
房间不大,典型的两室一厅老房子,收拾得异常整洁,近乎一尘不染,但这洁净之下,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凝固的安静,混合着淡淡的樟脑丸味道。老式的家具泛着时光打磨出的温润光泽,墙上挂着几幅色彩褪色的风景画,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李奶奶年轻而明媚,正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笑容灿烂。
“奶奶,我们帮您打扫打扫吧?” 赵姐快人快语地提议。“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挺干净的……” 李奶奶连忙摆手,语气里带着习惯性的客气。“奶奶,您就让我们活动活动筋骨,” 王阿姨笑着接过话头,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您坐着跟我们聊聊天就好。”
林野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挽起袖子,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客厅的窗台和玻璃柜。他的动作带着测绘员特有的细致与条理,不疾不徐,窗台的缝隙、玻璃柜的边角,都一一照顾到。小周则负责扫地拖地。赵姐和王阿姨则陪着李奶奶在沙发上坐下。
起初的聊天有些生涩,志愿者们问,李奶奶答得简短。聊天气,聊社区的变化,聊那束鲜花的品种。林野一边干活,一边安静地听着。他注意到,老人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时不时会飘向书桌上那个蒙着布的东西,像藏着什么心事。
“奶奶,您桌上那个……是什么呀?” 小周好奇地问道。李奶奶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有些赧然地低下头:“哦,那是我以前用的砚台和毛笔……年轻时候爱写两笔,现在老了,手抖,眼睛也花了,写不动了,就收起来了。,卡-卡.小_说¢网/ ,追*最?新¨章?节,”
“您还练书法呀?” 王阿姨惊喜道,“这可是修身养性的好爱好!”“瞎写,瞎写……” 李奶奶摆摆手,但语气里分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怀念,“以前在厂里工会,还帮着出过黑板报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野擦拭玻璃的手顿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书法”两个字。他默默记下了。
打扫接近尾声,房间更显亮堂。王阿姨和赵姐拉着李奶奶的手,听她讲起年轻时在纺织厂工作的趣事,讲儿子小时候的调皮捣蛋,讲老伴在世时的点点滴滴。老人的话匣子慢慢打开了,眼神也生动起来,说到开心处,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一朵绽放的花。林野把最后一块抹布洗净晾好,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听着。他没有刻意去插话,只是当一个专注的倾听者,偶尔在老人停顿的间隙,适时地回应一句:“那时候真不容易。”“您儿子肯定很聪明。”“您和老伴感情真好。” 这些简单的回应,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老人感受到被理解和尊重,谈兴更浓。
离开李奶奶家时,老人一直送到单元门口,拉着他们的手连声道谢,浑浊的眼睛里竟有了些湿润:“谢谢你们啊,今天家里真热闹,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回去的路上,林野心里沉甸甸的,又暖融融的。李奶奶书桌下那蒙尘的砚台,她谈及书法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以及最后送别时那不舍的眼神,深深印在了他心里。他明白,那不仅仅是打扫一次卫生、聊一次天就能轻易填补的孤独与空洞。
接下来的几天,林野的业余时间有了新的重心。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下班后径直回那个二十平米的小屋,而是脚步轻快地跑图搜索。他仔细查阅关于老年人书法练习的资料,寻找适合手抖、视力不佳老人的握笔方法和字体(如隶书、篆书,笔画相对平稳)。他还特意去了趟社区文化中心,找到一位教老年书法的张老师,虚心请教。
“老年人练字,关键是放松和兴趣,别追求难度和速度。” 张老师很热心,“可以用加粗的笔杆减轻握笔负担,纸张用米字格或九宫格辅助定位,墨汁调稀一点避免滞笔。先从最基础的笔画开始,横平竖直,就当是活动手指和手腕……”
林野认真地记着笔记,甚至自己买了最基础的笔墨纸砚,晚上在宿舍的小桌子上笨拙地练习横和竖,体会张老师说的“逆锋起笔”、“中锋行笔”的感觉,感受笔锋在纸上摩擦的微妙力道。
第二个周末,林野没有跟随大部队,而是独自带着一个精心准备的小包再次敲响了李奶奶的门。包里是他自费买的一支加粗笔杆的毛笔、一瓶稀释好的墨汁、一张吸水性好的毛边纸,还有打印好的几张最基础的笔画练习图和米字格纸。
“奶奶,上回听您说喜欢书法,我给您带了点东西。” 林野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东西,“我问了老师,说咱们可以从最简单的开始,慢慢写,就当活动手指,解解闷。”
李奶奶看着摊开在桌上的笔墨纸砚,愣住了,随即眼眶迅速泛红。她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那光滑的笔杆,指尖感受着宣纸的纹理,久久没有说话。
“我……我都多少年没碰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没关系,奶奶,咱们慢慢来,我陪您。” 林野温和地说,铺开米字格纸,倒好墨汁。
那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暖洋洋的。林野坐在李奶奶身边,像个笨拙又认真的学生。他先示范了如何执笔(特意强调了张老师教的、用虎口和指腹承托的省力方法),然后铺开笔画图:“您看,咱们今天先写这个‘横’,起笔这样藏锋,然后稳住,慢慢拉过去,最后收笔回锋……”
李奶奶的手有些抖,第一笔写得歪歪扭扭,墨迹像一条扭动的蚯蚓。她有些沮丧。“没事的奶奶,我第一次写还不如您呢!” 林野连忙鼓励,“放松,别想着要写多好,就想着笔尖在纸上‘散步’,您看,这一笔是不是比刚才稳一点了?”
他耐心地指点着,没有半点急躁。李奶奶渐渐放松下来,专注在笔尖的移动上。横、竖、点……虽然笔画稚拙,但那份久违的专注和笔尖接触纸张的沙沙声,让小小的书房充满了奇异的宁静和生机。当李奶奶终于写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横平竖直的“一”字时,她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焕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
“小林啊……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她看着林野,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暖意,“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拿起笔……”
林野看着老人脸上纯粹的笑容,听着那沙沙的笔触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满足感。这满足感,不同于破获盗窃案的紧张刺激,也不同于获得表彰的荣誉感。它更细微,更绵长,如同春雨滋润干涸的土地。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一份用心,点燃了另一盏生命的小小火苗,让孤独的暮年时光,重新有了温度和期待。这份价值,无关宏大叙事,却直抵人心深处。他知道,自己的志愿者之路,就在这墨香与笑容中,找到了最坚实、也最温暖的意义基石。离开时,他回头望去,李奶奶还在灯下,专注地、一笔一划地练习着,那专注的侧影,成了他心中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