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成团的“计价单”砸在墙上,又无力地滚落床底。?8+1!k*a~n*s!h′u+.·c¨o·m^那份《不再追责承诺书》被我死死攥在右手里,脆弱的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病房里只剩下我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小陈惊魂未定的目光。
“野哥…这…这能行吗?”小陈的声音带着颤,指着床上摊开的、落款日期刺眼的《奖惩规定》,“就凭这个日期…还有周坤那王八蛋的签字?”
我喉咙里还残留着剧痛嘶吼后的血腥气,断臂处的幻痛像阴冷的潮汐,一阵阵冲刷着神经。但胸腔里那团被“六万八”点燃、又被“周坤”二字彻底引爆的火焰,却越烧越旺,烧干了恐惧,烧出了一条异常清晰的路径。
“不够…”我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砂砾摩擦,“光证明规定不合法…不够。周坤咬死了是按规定办事,是‘安全生产领导小组研究决定’,他顶多算个执行签字的。罚款的根子,是那两万块,凭什么算在我头上?凭什么认定我是‘直接责任人’?这‘30%经济损失’,又是怎么算出来的?”
我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钉在“计价单”上那条被划掉的“安全罚款:-20,000.00”上。这数字,就是周坤射向我的毒箭,箭头抹着名为“规定”的伪饰剧毒。
“得扒开…这‘两万块’的皮!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烂肉!”
小陈的眼神从茫然渐渐变得锐利:“野哥,你说!怎么扒?我去办!”
“安全生产领导小组…有会议记录。”我回忆着段上那套繁琐又充满猫腻的流程,“每次事故处理,特别是涉及罚款定责,必须上会讨论,形成纪要。那份纪要,就是罚款的‘出生证明’!上面会写清楚,谁提的罚款,理由是什么,经济损失怎么核算的,谁拍板定的‘30%’!”我盯着小陈,“找到那份关于我这次事故的安全领导小组会议纪要!原件!”
小陈倒吸一口凉气。^精?武?小.说′网! *哽′芯′醉+全*安全生产领导小组的会议记录,那是段领导层的核心机密,锁在段办档案室最里间的铁皮柜里,由段长秘书亲自保管。这难度,比偷规定原件大了十倍不止。
“这…这…”他脸色发白。
“找老张头。”我打断他,报出档案室那个老管理员的名字,“他儿子去年道口事故,段上想推责任,是我帮他据理力争拿到赔偿的。他欠我人情。告诉他,我林野要死了,死前就想看看是谁给我定的罪!他会有办法!”
小陈用力点头,眼神里多了分破釜沉舟:“我明白了!野哥你等我!”他像一匹嗅到血腥味的狼,再次冲了出去。
等待的煎熬比上一次更甚。每一分钟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翻煎。断臂处的幻痛愈发频繁剧烈,每一次袭来,都伴随着周坤那张道貌岸然、签下“罚款两万”的脸在眼前晃动。我强迫自己一遍遍回忆三年前举报他时的每一个细节,那些被他轻描淡写抹平的渎职证据,那些在权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的抗争……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滑过去!
时间在消毒水味和点滴声中缓慢爬行。窗外天色由惨白转为昏黄。
门被推开一条缝,小陈闪身进来,脸色苍白,额头全是汗,胸口剧烈起伏,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比上次更厚的、用油布裹着的硬壳笔记本。他反手死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气,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
“野…野哥…拿到了!差点…差点被王德发撞见!”他声音发颤,把油布包递过来,手还在抖,“老张头…从后窗塞给我的…他…他说让你看完立刻烧掉!”
我顾不上他,用尽全身力气接过那沉甸甸的笔记本。?优′品`小+税/王! `冕+费~粤·读,硬壳封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内部第一页用红头文件格式印着:
洛圣都铁路公司巨人城工务段安全生产领导小组会议纪要
(20xx年 第xx次)
时间:2032年x月x日(暴雨抢险事故发生次日)
地点:段小会议室
主持人:孙段长(孙国富)
记录人:王德发
心脏猛地一沉!主持人是孙段长!记录人,赫然是王德发!
我强压翻涌的气血,右手因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快速翻动纸张。纸张哗哗作响,带着一股陈旧油墨和烟草混合的气味。终于,在记录的中后段,找到了关于“7.12暴雨山体滑坡侵线事故(林野受伤)”的专项讨论。(“边坡滑塌”改为“山体滑坡侵线”)
我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一个字一个字地吞噬着那些冰冷的、决定了我命运的铅字:
……王德发(安全科副科长)汇报事故初步调查情况:……经现场勘察及当事人(陈小兵)陈述,事故直接原因为极端暴雨引发山体失稳滑坡,土石方侵入线路。但事故发生时,当班线路工兼安全防护员林野,未能及时准确判断上方岩体临界失稳状态,未在第一时间强制命令下方进行抢险作业的人员(陈小兵)撤离至绝对安全区域(如巡线车或隧道内),反而在危险已迫在眉睫时,采用推撞方式施救,客观上将自己置于不可控的巨大风险中,是导致其本人遭受重大伤害的直接原因。其行为虽属救人,但暴露出在极端环境下安全风险预判能力严重不足、应急处置不当的重大问题,对本次事故负有直接安全责任……(“露天采剥一线”改为“线路工兼安全防护员”,强调铁路背景;“下方作业人员”改为“下方进行抢险作业的人员”;“绝对安全区域”具体化为“巡线车或隧道内”)
,!
“直接安全责任”!王德发!是他做的汇报!是他给我扣的帽子!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目光急迫下移:
……周坤(安全科科长)发言:……王德发同志的调查客观、深入。林野同志救人精神值得肯定,但铁路安全,高于一切!容不得半点侥幸和蛮干!他的失误,是血的教训!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根据《安全生产奖惩规定》第二十四条,对事故直接责任人处以事故直接经济损失的30%作为个人罚款,完全适用!我建议,立即执行!……(“安全生产”改为“铁路安全”)
周坤!果然是他!他跳出来了!他第一个明确提议罚款!用的就是那条非法的第二十四条!
我的视线死死咬住下一段:
……孙国富(段长)总结:……周坤同志的意见很中肯。功是功,过是过。林野救人是好事,但安全责任事故的定性不能变!责任追究不能含糊!经济损失的核算要尽快!就按周科长的建议办!王德发,你负责把经济损失核算清楚,罚款额度按规定执行!安全生产领导小组一致通过!……(“安委会”改为“安全生产领导小组”)
“一致通过”!
孙段长一锤定音!王德发负责核算损失!
我的目光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刺向紧接着的一段——那是王德发作为记录人附加的附件说明:
附件:7.12事故直接经济损失初步核算清单
(核算人:王德发)
1. 林野个人医疗急救及当前费用(预估): ¥50,000.00
2. 损坏进口轨道探伤仪一台(事故中被滚石击中): ¥120,000.00
3. 事故导致线路中断抢修8小时,运输中断损失: ¥30,000.00
总计直接经济损失: ¥200,000.00
责任人林野承担30%: ¥60,000.00
六十万?经济损失二十万?我承担三成就是六万?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不对!绝对不对!
王德发当初给我的“计价单”上,清清楚楚写的是“安全罚款:-20,000.00”!不是六万!
为什么领导小组纪要里核算的是六万,最后落到我头上的罚单却变成了两万?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更深的疑云瞬间笼罩下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数额对不上?是周坤和王德发后来又“大发慈悲”了?绝不可能!
就在我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时,病房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了。
不是医生,不是护士。
王德发去而复返!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恼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阴沉、更加冰冷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铁路保安制服、人高马大的保安,像两尊沉默的门神,堵在门口。(“矿保卫科”改为“铁路保安”)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第一时间就精准地舔舐到我腿上摊开的——那份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安全生产领导小组绝密会议纪要!还有旁边那本泛黄的《奖惩规定》!
王德发的脸色,在看清那两样东西的瞬间,猛地剧变!从阴沉转为极致的惊骇和暴怒!那是一种被窥破核心机密、权力根基受到致命威胁的狂怒!
“林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破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滔天的杀意,“你…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这东西哪来的?!”
他根本不等我回答,也根本不顾这是病房,猛地一指我腿上的会议纪要,对着身后两个保安咆哮:
“给我抢过来!还有那本破册子!快!一片纸都不能留!”
两个保安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喜欢钢轨上的五年:三千到存款五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