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像一头焦躁的野兽,裹挟着滚烫的热浪,一头撞进闷热的车间。~卡_卡^暁?说`惘+ `已_发¨布¢最+薪¢漳-劫^林野抹了把额角沁出的汗珠,黏腻地滑过皮肤。焊枪喷吐的弧光,在他护目镜上跳跃、碎裂,化作一簇簇刺眼的蓝白色星子,短暂而炽烈。
车间主任老陈叼着半截烟卷凑过来,安全帽下,烟头的火星子随着他的呼吸明灭不定,像只警惕的鬼火。“小林,”他压低声音,带着一股子烟油子味,“下午工会老周来慰问,你把3号反应釜的抢修进度,再报得……漂亮点。这可是评优季,关键时候。”
“咔嗒”一声,护目镜被他利落地弹开。林野抬眼,看见老陈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洗不净的机油,像一道道干涸的沟壑。这让他猛地想起昨夜在工具房门缝里瞥见的模糊对话——安全科张主任的声音,沙哑粗糙,像砂纸狠狠擦过生锈的铁皮:“那批防毒面具上周就报缺了,你当看不见?抢修队还在用三年前的老古董,真出了人命,谁他妈担着?”
“知道了,陈主任。”林野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焊枪冰凉的把手。焊条熔化时散发的焦糊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腐气息,像是某种防护装备失效后才会泄露的、致命的叹息。
下午三点,阳光正毒,工会干部老周的果篮准时出现在车间门口。红彤彤的富士苹果裹着金漆标签,上面“安全生产月”几个字,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刺得人眼睛生疼。“同志们都辛苦啦!”老周笑呵呵地拍着老陈的肩膀,声音洪亮,像是要盖过机器的轰鸣。果篮里滚出两颗橙子,骨碌碌地打着转。
“评优季可不能出岔子啊,”老周继续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咱们厂要是拿了倒数,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他的目光扫过林野,带着点审视。′幻!想,姬· *埂′辛`最\筷-
林野蹲在角落,拧着一只螺丝,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听见老陈赔着笑脸,声音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周哥放心,放心,抢修队都签了安全责任书,绝对……”
“叮——”
裤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林野摸出来,屏幕上是小王发来的消息,简短而神秘:“今晚十点,住院部7楼305,我有东西给你看。”
小王是上个月来的实习生,总是抱着个笔记本,像只勤勉的小蜜蜂,到处嗡嗡地记录着什么。前天抢修时,林野无意间瞥见他蹲在废料堆里,翻找着什么,当时没太在意。此刻想来,那堆被随意当作“报废零件”扔掉的金属碎片,或许根本就不是废料。
住院部走廊的白炽灯管老化,光线忽明忽暗,在惨白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野站在7楼305号病房门口,指尖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他们说,不签保密协议,就不让我妈做手术……”是小王带着哭腔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我看见王师傅的防护面罩裂了道缝,他当时就咳得弯不下腰,脸都紫了……可张主任非说,‘旧装备还能凑合用’……”
门缝“吱呀”一声裂开。林野推门而入,刺鼻的消毒水味里,混合着一丝血腥气。病床上的王师傅瘦得脱了相,喉管插着管子,发出“嗬嗬”的声响。旁边的心电监护仪规律地发出“滴滴”声,像是在为这沉寂的房间打着单调的节拍。小王蜷缩在椅子上,膝盖抵着胸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微\趣\小^说~ _首^发-他手里紧攥着一沓照片,边缘都有些卷曲。
林野走过去,小王慌忙展开照片。最上面一张是防护装备的领用记录,日期栏里“2025.7.5”被红笔狠狠圈了又圈,备注栏写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字:“应急储备,禁止外借”。
“林哥……”小王抬头,眼睛肿得像两颗发胀的桃子,声音哽咽,“王师傅……他是替张主任顶的责任。那天抢修前,张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新装备要留着应付检查,旧装备给3组用’。王师傅不肯签领用单,张主任就把他的安全考核分全扣了,还威胁要扣他全年的奖金……”
照片一张张摊开在床头柜上,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林野心上。他看见其中一张:仓库货架上,崭新的防毒面具整整齐齐码在“待检区”,标签崭新,包装完好。而旁边堆放的旧面罩,却沾着可疑的、深褐色的污渍——那是长期接触腐蚀性气体,留下的无法洗去的罪证。
“王师傅昨天半夜咳血了。”小王的声音颤抖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塑料瓶,里面装着几块带着暗红色血迹的纱布,“护士说那是化学性肺炎,要是有新面具……也许……”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住门口。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野几乎是本能地迅速将照片塞进怀里,转身。两个穿白大褂的人已经站在门口,其中一个胸前别着“安全科”的工牌,正是张主任。
“你们怎么进来的?”穿白大褂的男人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残留的几张照片边缘,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小王,跟我去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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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科的办公室里,空调开得极足,冷气吹得人后背发凉。张主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小王啊,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他推过来一份文件,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只要你签了这份‘情况说明’,就说王师傅是自己操作不当,防护装备没问题,我保证让你留在厂里,还能尽快给你转正。”
小王捏着文件的手指节发白,指腹几乎要把纸张戳破:“那王师傅怎么办?他还在医院躺着!”
“王师傅?”张主任嗤笑一声,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冷漠,“他自己有医保,能报销一部分。再说了,他签了安全责任书,出了事,他自己要承担后果。”他猛地站起身,绕过办公桌,逼近小王,声音压低,却带着一股子威胁的意味,“你不签也行。明天我就给你妈打电话——她那手术费,还欠着医院三万块呢,对吧?”
林野躲在虚掩的门外,手指紧张地攥紧了手机。透过门缝,他看见小王浑身都在发抖,像片风中将落的叶子。
他刚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光还没完全照亮,张主任的声音已经突然拔高,带着暴怒:“你以为你拍几张照片就能当证据?车间监控早就被我调过了,什么都没录到!想搞事是吧?”
“可我录了。”林野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去,冷静得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张主任,7月5号下午三点,你在仓库说‘旧装备给3组用’;还有7月10号凌晨两点,你说‘王师傅自己操作不当’——这些,我都录下来了。”
门“砰”地被从外面推开。林野闪身进来,看见小王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在黑暗里突然划亮的一根火柴,爆出小小的、却充满希望的光芒。
凌晨一点,林野独自站在宿舍楼的天台上。夜风裹挟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楼下车间的机器仍在不知疲倦地轰鸣。他点燃一支烟,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手机屏幕亮着,录音文件里,张主任那些冰冷、自私、推卸责任的话语,清晰得可怕,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耳膜:“……旧装备的防护系数才达标值的60%,可评优季要的是零事故,懂吗?”
“林哥。”小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抱着个u盘,像是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秘密,“这是车间近三个月的安全检查记录,还有仓库的出入库单……王师傅的病例,我也想办法拿到了。”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带着一丝决绝,“林哥,我不想当沉默的大多数了。有些事,总得有人站出来。”
林野把u盘小心地塞进兜里,金属外壳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远处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熹微的晨光中,他仿佛又看见了车间墙上那块斑驳的标语:“每一颗齿轮都关乎安全”。可那些被锈蚀的齿轮,那些被恶意挪用的防护装备,那些被威胁而紧闭的嘴,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咬合,转动出安全的齿轮?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老陈发来的消息,语气依旧带着那种惯有的、略带敷衍的官腔:“明天评优检查,你和小王负责3号反应釜区域,注意言行,别惹麻烦。”
林野望着逐渐亮起来的天空,没有丝毫犹豫,将录音文件和收到的u盘信息,一并转发给了市安监局的举报邮箱。对话框弹出“发送成功”的提示时,他听见楼下传来小王轻快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再沉重,带着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的、说不出的轻松。
齿轮终究会转动。有些盘踞已久的锈迹,是时候,该被彻底清除了。
喜欢钢轨上的五年:三千到存款五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