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斜挂枯枝,破庙的断垣在夜风中呜咽。/咸¨鱼/看?书\ ^已/发!布+蕞′芯.章?劫.顾远用匕首挑开蛛网,篝火映着供桌上斑驳的弥勒佛像。王畅从褡裢里取出两坛汾酒,油纸包着的卤牛肉还冒着热气。
"上月中旬,毒蛇九子劫了朱温的粮队。"王畅用刀尖在青砖上刻出潞州地形图,"本该烧粮仓,他们却留了三百石粟米给流民。"刀锋在"黑石岭"三字上重重一顿,"三日后,朱温亲卫屠了三个村子。"
顾远撕下块饼子蘸酒,面饼在篝火中映出焦黄裂纹:"赫红的手笔?"他记得那个总在鬓角插蛇形银簪的女人,三年前在幽州赌坊,这女人曾用毒蛇吓退契丹细作。
"线人说她上月见过李存勖的幕僚。"王畅摸出个铜盒,内里躺着三枚淬毒铁蒺藜,"这是黑石岭村民门缝里发现的。"蒺藜尖端的幽蓝,正是毒蛇九子独门配制的"青蛇涎"。
庙外阵阵鸦噪。顾远甩出匕首钉在门框,尾端缠着的红绸仍在颤动。三丈外的老槐树上,一条青花蛇断成两截。
"潞州,李克用中的蓝先生的'三步倒'。"王畅用酒水在地上画出潞州城防,"那日他巡视城防,被蓝先生的流矢射中。"酒渍蜿蜒似成护城河的形状,"但毒弩机括的簧片,产自幽州赵氏铁铺——上月刚被毒蛇九子接管。
篝火噼啪炸响。顾远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她这是要借朱温李存勖的刀,清我们的场?"手指突然按在潞州与幽州交界的鹰嘴崖,"明日你带人去此处,把李存勖的私盐换成官盐。"
王畅瞳孔骤缩:"这是要逼李存勖和朱温..."
"是要给赫红递把快刀。"顾远将木刃掷入火堆,"她既想当渔翁,咱们就给她造个鹬蚌相争的局。"
远处传来打更声,荒庙梁柱震落积尘。顾远盯着供桌上微微倾斜的香炉,迅速抽出王畅腰间佩刀劈向佛像——金漆剥落的佛肚里,赫然蜷着个面色青紫的侏儒,手中还攥着未激发的袖箭。
"毒蛇九子的'地龙探子'。"顾远阴笑踩碎淬毒的箭囊,"把这尸体扔到赫红常去的赌坊后巷。"
王畅割开侏儒衣襟,露出胸口蛇形刺青:"要留记号么?"
"用这个。"顾远抛来半枚铜钱,边缘磨得锋利如刃,
篝火渐熄时,两人在脚边勾画布防。破晓的晨光透过漏风的窗棂,将弥勒佛的笑脸割裂成明暗两半。顾远忽然用酒水在供桌写下"蛇七寸",水痕正映在佛掌断指处。
"该去给赫红娘娘送份大礼了。"他碾碎最后一块卤肉,"就用朱温最宠爱的十三姨娘做饵如何?"
王畅闻言猛然抬头,惊道:"老顾你三思!赫红那妖妇在汴京经营二十年,十三姨娘可是她安插在朱温枕边的眼珠子......"话音未落,郊外忽有战马嘶鸣,他下意识挡在顾远身前,动作快得像护崽的狼。?兰_兰+闻^学_ ?已?发¢布+最`欣¨蟑!踕+
顾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喉间溢出一声轻咳,他借着咳嗽垂眸掩去精光,待喘息稍平才开口:"老王以为,本公子当真要拿兄弟们的性命去赌?潞州折了三千儿郎的血债,该让朱温最宠爱的十三姨娘的项上人头来偿!"
晨雾未散,官道旁的茶棚里飘着劣质茶末的涩味。王畅盯着对面客栈二楼半开的轩窗——昨夜有人在那窗棂系了根红绳,此刻正随风晃成三短两长的暗号。
王畅见只是巡逻官差,缩身回了庙内。
"所以老顾,下一步,你带我们去哪?"
顾远席地而坐,语态轻松回应道:"潞州一战,弟兄们元气大伤,短短才过去三个半月,我的伤也没好,我继续回石洲养伤,继续原来计划,你们也隐着恢复元气。"
"老顾……你?当真要回石洲?"王畅道"赫红那毒妇如今把手都伸进盐帮,咱们..."
"咳咳..."顾远掩唇闷咳,指尖在桌案敲出《阳关三叠》的调子,"你瞧这油星。"他蘸着汤汁勾画在地上
"上月截的官盐还剩多少?"
王畅从褡裢掏出账本,指腹在"八百石"处摩挲出毛边:"史迦说能走漕运送到石洲,但需要你手令。"他缓缓压低声音,"那批陌刀当真要熔了铸铜钱?"
顾远握住茶碗,青筋在苍白手背暴起:"王哥你可知'铸剑为犁'的典故?"热茶泼在地上,油星聚成蛇形,"如今各路人马都盯着咱们的刀枪,倒不如..."他屈指轻弹碗沿,瓷片在"黑石岭"位置裂开细纹。
"可这未免太憋屈!"王畅霍然起身,长凳刮过青砖发出刺响,"弟兄们跟着你是要做大事的,岂能..."
"老王!"顾远突然厉声道。他扯开衣襟露出缠着药纱的胸膛,淡金色虎纹在纱布下若隐若现:"你当这伤是画上去的?"
破庙方向又传来马嘶。王畅按刀的手被顾远按住,力道大得指节发白:"看见檐角那只灰鸽没?"顾远指尖轻点,"从潞州到石洲七百二十里,它腿上绑的密信换了三茬。"
王畅顺着望去,灰鸽正啄食瓦缝间的草籽,左爪铜环在晨光中泛着幽蓝——正是毒蛇九子驯养的信鸽。他后颈瞬间沁出冷汗:"你的意思是..."
!"回石洲养伤是真,查账也是真。"顾远突然抓起王畅的左手,蘸着冷茶在桌面写"史"字,"上月漕运的损耗比往年多出三成,史迦当真清白?"
茶棚外有货郎摇铃而过。顾远指尖在"史"字上画圈,茶水渐渐洇成蛇头模样:"听闻史小姐上月收了赫红送的翡翠屏风?"
王畅猛地抽回手,粗陶碗被带翻在地:"史妹子绝不是吃里扒外的人!那屏风是他从契丹商队..."
"可密信报,契丹商队三月前就被朱温截了。_三¢叶^屋_ +已,发~布,嶵′芯!漳¨截?"顾远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老王你可还记得,咱们埋在幽州渡口的暗桩是怎么被拔的?"
柴堆后的阴影忽然晃动。顾远袖中飞出的银筷钉住只灰鼠,鼠尾系着的铜管滚出张字条——"石洲有变"。
"好戏开场了。"顾远碾碎字条撒进灶膛,火光映得他眉峰如刀,"申时三刻,让你们北斗七子的人扮成盐商进石洲城。"
王畅道:"老顾你回石洲只为查账?"
顾远轻松回到:"不止啊,潞州一战,你也懂,弟兄们都元气大伤,还折了阿古拉,我也被张三金和叔公重伤,当今态势,我这伤也没好,和你们一起也是拖后腿,你们也尽力恢复元气吧,我再回石洲养养伤,把那的商业盐业拿下来,以后弟兄们行动资金就充足了。"
王畅大笑道:"老顾,你就别骗我了,史妹数月前和我书信过,你在石洲找了个美人吧?现在这么想回石洲,是不是还期待同床共枕啊?"
顾远笑着到:"呵,你消息倒是灵通,哎还是瞒不住啊,看来本公子只好和你们坦白了,没错,回石洲更大的目的就是要和清洛完婚啊。"
"老王你若是眼馋,待我大婚时让你坐主宾席。届时清洛亲手斟的合卺酒,定要给你满上三大碗。"
王畅突然拍案而起:"老顾!自潞州大战后,今日再见,我发现你就变了!当年咱们歃血为盟..."
"当年咱们喝的是掺沙的浊酒。"顾远慢条斯理道。
"现在老二戴的是南海明珠,你腰间别的是和田玉佩。"他将酒泼向泥地,"这世道,清酒可养不活弟兄。"
王畅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潞州那两日鏖战,弟兄们可都是在暗道吃硬的掺着观音土的馍充饥活着!今天为了你那个甚麽清洛姑娘,你要断送弟兄们?老顾我告诉你,你要美人我不管,但是你要美人还要我们给你卖命,你王八蛋,我老王第一个不答应!"
顾远用蓝誉教的阴内气压住自己的真气,同时假装虚弱无力,"咳咳..……你当这百兽功的伤是装相?"他抓住王畅手腕按向自己丹田。
"你自己看看,老王,我现在这伤,跟你们走再动用真气,都活不过开春!"
王畅素知顾远的武艺正是契丹那面至刚至猛,至阳的武功,他摸着脉象阴冷至极,以他判断确实是体虚至极,内功折损大半之兆!
王畅惊到:"老顾,你这几月怎么伤好像更重了似的?"
顾远道:"一言难尽,石洲盐业商业确实拿下来了,也是大战,差点死。所以,你觉得老王,现在不养伤,跟出去给朱温送死有什么区别?"
王畅道:"可弟兄们现在,越来越心浮气躁,你再不出来,恐怕……"
顾远冷笑道:"当叛徒了?"
王畅的玄铁护腕一拍,震得地上土石飞起:"潞州七处暗桩被拔!契丹游骑也已到黑水河,朱温大军不日又要来,可这..."
顾远道:"老王,很不幸的是:当今形势就这样,你们北斗七子先来石洲,最佳解决方案就是我们的主阵营要从潞州慢慢迁移到石洲,契丹那面你们根本帮不上忙,等我伤好了再处理,石洲发展经济再取潞州,而后再从长计议尽量控制燕云十六州!明白吗?"
王畅的刀柄突然压住盐图:"可弟兄们的家小都在潞州!..."
顾远道:"从长计议,而且你也知赫红可能有叛变的嫌疑,因此这个计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现在就着手准备,不用告诉所有人,你们北斗七子和手下家小100余人先分批到石洲,而后我们在商量。"
王畅道:"可以,但是,接下来放弃潞州和幽州行动?"
顾远道:"我自有安排,一会我乔装回石洲,你回去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就带你的人按计划行事即可,到石洲后,派人去乔家第二分盐号,接头话语:潞州石洲不如燕云十六洲。"
王畅道:"这没问题,还需要什么?"
"黑水河距此三百里,老王你可知这盐渍能存几日?"
王畅思索片刻回道:"遇水即化。"
"现在,潞州便是这滩盐水。朱温李存勖抢的不过是明日即化的虚利,石洲盐井通着三条暗河,这才是能腌透北疆的硬货。"
"你写信通知史迦,明日开始三班倒。每产百石盐,抽五石走漕运密道——直抵契丹大营。"
"你是要和耶律阿保机合作,资敌?"王畅皱眉道。
"漠北商道有三条咽喉。给阿保机的盐走的是明道。盐帮控着的地下河道,才是真正的粮草命脉。"
顾远继续道:"赫红想要潞州,那就让她啃硬骨头。等朱温李存勖两败俱伤..."
王畅大笑:"妙!妙!不愧是你,引蛇出洞,渔翁得利,果然是你的作风!"
顾远继续冷笑道:"等到那时……石洲盐市开秤,我要让契丹人用战马来换盐引。"
顾远说完拎起粗糙的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拉出细长的弧,精准落入王畅面前的海碗。
"潞州的血雨腥风暂且按下。"顾远晃着手中碗,碗底游鱼纹在酒波里活过来似的,"说说云州会战那日,阿史那廷的九环刀——"他倾身,酒气喷在王畅鼻尖,"当真破了我教你们的七星阵?"
王畅脖颈青筋暴起,仰头灌下半碗烈酒。碗沿磕在檀木桌上,震得旁边纸上盐水毛豆蹦起三两颗:"那契丹狗第一刀劈来时,老六的判官笔就断了!第二刀贴着老五的流星锤擦过,火星子溅在我胳膊..."
顾远指尖在地面轻叩,当王畅说到阿史那廷的第三刀时,他摆摆手道:
"你可知他为何收刀后撤?"顾远发问,手沾着地上洒落的酒水划出一道痕。
王畅的醉眼闪过一丝清明:"当时你叔公的来了,一掌打在了他左腿..."
"错了。"顾远捏起片酱牛肉,肉片在烛光下透出肌理,"他练的是漠北'狂沙刀法',第三式'大漠孤烟'本该直取中宫。"牛肉突然被他撵成两半,"除非..."
"除非阵中有他忌惮之物!"王畅猛然拍地,酒碗里的倒影死碎成星辰,"我想起来了!他撤刀时往东北角瞥了一眼!"
顾远想起蓝誉说过,狂沙刀法最惧"坎离相冲"的格局——而那日云州战场东北角,正是王畅埋了二十车火油的位置。
"接着说。"顾远又给王畅满上,"老四的兵器是怎么断的?"
王畅道:"那老狗力大无穷,身形快如闪电,逍遥差点被他拦腰斩为两段,老四为救逍遥,用峨眉刺和他对上,瞬间兵器断了……"
顾远内心一惊,对王畅问道:"当时我接到前线军报,多名内卫丧于他手,我也只听说你们和他交战后不久叔公便将他打退,原来他这么厉害?"
王畅的醉话渐渐掺了寒意:"那日若没你叔公...我们兄弟七人恐怕都要交代在那..."
顾远瞪着眼睛,问道:"阿史那廷真的可以做到杀掉你们七个?"
王畅点头,缓缓说道:"老顾,就我看来,如果真一对一,他未必逊色于你。"
顾远心中暗道:的确,自己曾经,确实和他们北斗七子打可以取胜,那也是要付出代价,阿史那廷如果真的入王畅所言,那确实和自己当初是伯仲之间,可是……黄逍遥那日亲口跟我说阿史那廷被毒蛇九子绞杀,几无还手之力啊……
顾远道:"逍遥也跟你说过吧?毒蛇九子用的是张三金独创的的九宫阵潞州城外杀掉了阿史那廷。"
"何止!"王畅扯过酒坛直接对嘴灌,"赫红那毒妇在天璇位'又加上毒砂囊,阿史那廷冲阵时..."他突然顿住,醉眼盯着顾远腰间,"老顾,毒蛇九子如果真的用张三金那个狗贼的阵对上你,你能赢吗?"
顾远笑而不答,"好个九宫阵。"顾远就着醉态在地上画上舆图上勾画起来……"
打更声传来时,王畅已趴在酒坛堆里鼾声如雷。顾远指尖在舆图上越画越混乱,他拿出袖中银针,在"惊门死门景门"各压一支。
五更梆响,王畅瘫在酒渍斑斑的舆图旁喃喃:"那日阿史那廷...咳...刀势起时带着砂砾响..."
顾远半醉,瞪着眼睛看乱的不能再乱的舆图,心中暗骂道:"好个张三金,你这阵害得我又要费心思了,看来,这九个蛇的七寸真的不好抓啊....."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