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回到客栈时,油灯结着灯花,将窗纸染成昏黄。_x¢i\a·o_s/h_u/o?g*u.a′i`.!n~e`t\
文才和秋生早备了热粥,却见他盯着桌面发怔,碗沿的热气扑在脸上也不擦。
"师父?"秋生小心碰了碰他胳膊,"那老东西说虽胜犹败,您别往心里去啊。"
九叔这才回神,筷子在粥里搅出漩涡:"去把门窗都闩死。"
两个徒弟对视一眼,秋生蹦起来插门闩,文才则搬来条凳顶上。
等最后一丝穿堂风都被挡在外面,九叔从怀里摸出块碎瓷——是方才离观时,故意蹭掉的墙皮,里面混着点黑灰。
"你们可记得鬼市那掌柜?"他指尖摩挲着瓷片,"他画在桌角的倒悬眼睛,我在天一道长那黑衣同伙腕子上看见了。"
文才倒抽口冷气,秋生的手"啪"地拍在桌沿:"那老匹夫表面上道貌岸然,敢情跟邪祟勾结!"
"所以我要回去看看。"九叔起身摘下道袍,换了身青布短打,"你们睡,别等。"
"师父!"秋生急得要追,被文才一把拽住。
文才揉着被掐红的手腕,望着师父翻窗而出的背影,轻声道:"他心里有事,咱们跟着反添乱。"
月上中天时,太初观的青瓦泛着冷光。
九叔贴着影壁挪到偏殿后窗,窗纸透出两点豆大的光,说话声像浸在水里:"九叔必须除掉,他已触及不该知道的事。*r·a+n′t?x¢t../c¨o¨m¢"
是天一道长的公鸭嗓。九叔屏住呼吸,指甲掐进青砖缝里。
"我主在人间布下的棋子,该显显形了。"另一个声音沙哑如锈铁,"三日后阴阳门开,他若敢搅局......"
九叔喉头一紧。
他记得《阴符经》里提过"阴阳门",是连通幽冥的裂缝,开一次要血祭百人。
正想再凑近些,窗内突然传来"咔"的轻响——是烛台倒了?
"有人!"天一道长暴喝。
九叔旋身跃上房梁,瓦片在脚下发出细响。
他紧贴着雕花木梁,看着下方烛光骤亮:天一道长握着桃木剑,剑尖指着窗户;黑衣人站在阴影里,腕上倒悬眼睛的刺绣泛着幽蓝,"无妨,不过是只夜猫子。"
话音未落,黑衣人突然抬头。
九叔与他隔着半尺雕梁对视,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那根本不是人眼,眼白泛着尸斑似的青灰,瞳孔缩成针尖大的黑点。
"走!"黑衣人低喝,一道黑雾腾起,眨眼间没入墙缝。
天一道长追出去两步又折返,将案上的黄纸符一把揉碎,"废物,连个探子都抓不住。′s~o,u¢s,o.u_x*s\w*.?c?o.m!"
九叔在梁上趴了半柱香,直到观里的更夫敲过三更,才顺着排水管道滑下地。
他摸了摸怀里的碎瓷,指尖沾了层黏糊糊的东西——是那黑衣人消失时,梁上蹭下的黑血,带着腐肉味。
回客栈时,门缝漏出一线光。
文才和秋生蜷在门槛上打盹,秋生的脑袋搁在文才肩上,口水把对方的衣领洇湿了片。
九叔轻手轻脚推门,秋生"腾"地弹起来,撞得文才额头磕在门框上。
"师父你可算回来了!"秋生揉着眼睛,"我们煮了姜茶......"
"凉了吧?"九叔弯腰把两人扶起来,"去睡,明天还有事。"
文才揉着发红的额头,盯着师父沾了黑灰的鞋尖,欲言又止。
秋生却凑过去嗅了嗅:"师父身上有股子烂鱼味!"
九叔没接话,转身进了里屋。
他坐在床沿,借着月光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截断香,是方才在偏殿梁上捡的,香灰里混着暗红颗粒,像干了的血。
第二日清晨,玉虚子的敲门声惊飞了檐下麻雀。
他推门而入时,道袍前襟都没系好,手里攥着枚铜符:"林师叔!
昨晚太初观后园的槐树下,我挖到这个!"
铜符入手冰凉,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阵纹。
九叔用指节敲了敲,声音沉闷:"这是埋在土里镇煞的?"
"他们说要选玄门真传,"玉虚子急得直搓手,"可我看见监院师叔往供桌下撒血粉,那是......那是开阴门的引子!"
九叔的拇指碾过阵纹,突然顿住——铜符边缘有道极细的刻痕,像用指甲划的,是"祭"字。
他抬头时,玉虚子的额角还挂着汗:"师叔,他们要的不是什么真传,是活人献祭!"
"我知道。"九叔将铜符收进袖中,"你且回去,莫要打草惊蛇。"
玉虚子走后,九叔带着文才秋生直奔义庄。
八卦炉里的火"噼啪"作响,他将铜符投入炉中,阴阳火舔过铜面,突然腾起幽绿火焰——符面上浮现出新的纹路,是条首尾相衔的蛇,蛇嘴里叼着颗滴血的珠子。
"通灵咒!"文才倒抽口冷气,"这是连通冥界入口的咒!"
秋生凑过来看,被炉温烫得缩回手:"师父,那道术大会......"
"不是大会,是招魂仪式。"九叔用桃木夹夹出铜符,符面的蛇纹还在隐隐发亮,"他们要召的,是阴阳门后的东西。"
话音刚落,义庄外传来马蹄声。
个穿玄色道服的小道士捧着木盒进来,躬身道:"天一道长有令,特赐林九师为镇坛使者,主持闭幕大典。"
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件紫缎道袍,金线绣着八卦,领口还缀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
九叔捏起道袍,里衬有块硬邦邦的东西——是张黄纸,用血写着"子时三刻,祭坛中央"。
"好个镇坛使者。"九叔将道袍抖开,夜明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要我当活祭品呢。"
"那怎么办?"秋生急得转圈,"咱们不去!"
"不去?"九叔把道袍搭在臂弯,嘴角勾出抹笑,"他们要的是我站在祭坛中央,我偏要站得比谁都直。"
第二日傍晚,九叔披上紫袍踏入道场时,香火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高坛中央不知何时多了座石鼎,鼎身刻满咒文;四周看台上,百来个道士正闭目诵经,声音像潮水般漫过来。
他站在坛心,夜明珠在领口发烫。
低头时,才发现青石板缝里渗出暗红液体——是血,顺着阵纹缓缓流动,在脚下聚成个倒悬的眼睛。
诵经声突然拔高,九叔抬眼望去,天一道长站在最高处,手里举着面青铜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道袍下若隐若现的蛇形符纹,正随着心跳一下下蠕动。
"开坛——"
天一道长的声音混着钟声撞进耳朵。
九叔望着四周渐起的雾气,手指悄悄扣住袖中的铜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