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
地窖里的腐尸化为黑灰的刹那,九叔的道袍已被冷汗浸透。-p′f·w^x¨w`._n?e/t\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通灵镜,镜面还沾着腐尸的黑血,却映出义庄方向——镇灵铃本该悬在门楣上轻响,此刻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静得反常。
"师父,咱们回义庄吧。"秋生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发颤,"文才的手还在渗黑血呢。"
九叔这才注意到文才抱着胳膊直哆嗦,手腕上五个青紫色指印肿得老高。
他伸手按住文才脉门,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猛地一缩——那皮肤凉得像块冰,脉息细若游丝。
"走!"他抄起文才扛在肩上,秋生举着还在发烫的铜钱剑断后,三人踩着满地符纸往义庄跑。
义庄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时,九叔差点栽进门槛。
镇灵铃就挂在头顶,铜铃表面结着层薄霜,本该流转的金光暗得像块锈铁。
他把文才放在供桌旁的草席上,刚要取糯米敷伤口,忽然闻到股熟悉的腐叶味——不是地窖里的阴臭,是更浑浊、更沉的阴气,正从房梁缝隙里渗下来。
"秋生,查后堂!"九叔扯下腰间的镇阴钱串,"文才,把你怀里的糯米全撒在脚边!"
秋生举着通灵镜冲进后堂,镜面上的阴气轨迹刚显形就炸成一团黑雾。"师父!"他的声音从里屋飘出来,"供着的往生牌全倒了,牌位上的朱砂字...在往下淌!"
九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引魂阵破了才半个时辰,义庄的阴气浓度竟比破阵前还高。
他捏起文才手腕上的黑血凑到鼻尖,腐臭里混着丝甜腥——是活人的血被阴毒侵蚀的味道。"这不是普通的阵眼残留。"他摸出张净灵符按在文才伤口上,符纸刚碰到皮肤就"滋啦"一声烧了个洞,"那黑袍子早留了后手。"
文才疼得倒抽冷气,却强撑着抬头:"师父,是不是...那阵眼根本没破?"
九叔没说话。
他走到镇灵铃下,指尖轻轻一弹,铜铃发出沙哑的"嗡"鸣,像老鸦叫。
轮回碎片的波动还在掌心作祟,那抹红光时隐时现——每世轮回里,只有命运被撬动的刹那,才会有这种灼烧感。"从今天起,文才每日亥时巡查义庄方圆三里。"他转身时道袍带起一阵风,把供桌上的符纸吹得哗哗响,"秋生守前院,看见阴气凝结的青雾就敲铜盆。.k~y,a¨n¢k·s..!c_o′m?
那东西能藏初一,藏不了十五。"
文才撑着草席坐起来,手腕上的伤口还在冒黑泡,眼神却比从前亮了:"师父放心,我带着您给的黑驴蹄子,再遇上脏东西...我、我能撑到您来!"
九叔看着他发白的嘴唇,喉结动了动。
这徒弟从前被僵尸追得爬树,现在倒学会硬撑了。
他刚要应话,后巷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是小石头的房间。
那孩子是三天前被阿香婆骗来当活祭品的孤儿,现在正缩在义庄柴房里养伤。
九叔冲过去时,木门上多了道新鲜的抓痕,从门框底部直划到门楣。
推开门,小石头正蹲在稻草堆里,背对着门发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小石头?"秋生轻轻唤了声。
孩子慢慢转过脸,瞳孔缩成两条细缝,嘴角咧到耳根,发出的声音却像两个人在说话:"阵眼未死...阵眼在等..."
九叔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摸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着指向小石头的胸口。"定魂!"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道安魂符,按在孩子额头上。
小石头猛地一震,眼睛翻白晕了过去,可九叔的指尖却触到了更惊人的东西——那孩子的魂魄表面,竟缠着缕若有若无的金光,像极了镇灵境高人的魂印。
"这不可能。"九叔低声呢喃。
镇灵境是阴阳术法的第五重境界,整个岭南能达到的不超过三人。
一个七岁的孤儿,怎么会有镇灵境的魂魄痕迹?
他想起破阵时掌心的轮回碎片,突然打了个寒颤——难道这孩子,也是轮回中的一环?
"师父,您手在抖。"秋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九叔猛地收回手,把小石头轻轻放平。"去拿艾草煮水,给他擦身。"他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瓦罐,陶片飞溅的声音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第二日晌午,文才抱着本翻得卷边的《阴阳符阵录》来找他。
这书是九叔从义庄旧书堆里翻出来的,从前文才看两页就喊头疼,现在却见他指节捏得发白,指着其中一页道:"师父,通幽结界的阵眼要是设在活物身上,是不是能用引魂钉代替镇石?
我昨晚试了试,用糯米和朱砂混着画符,好像能多撑半柱香。+看`书,屋′ ·已_发¨布*最,新\章?节+"
九叔接过书,书页上密密麻麻记着批注,字迹歪歪扭扭却笔力极重。
他抬头看文才,这孩子眼周青黑,显然熬了整夜,可眼里的光比从前亮了十倍。"你这脑子,早该用在正道上。"他笑着拍了拍文才肩膀,从怀里摸出块刻着"通幽"二字的铜印,"今晚开始,教你通幽印的手法。
镇灵境的衣钵...总得有人接。"
文才的手猛地抖了下,铜印差点摔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句:"师父,我一定好好学。"
暮色漫进义庄时,九叔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山梁。
那里浮着团青雾,像双眼睛正盯着这里。
他摸了摸腰间的镇阴钱串,又看了眼在廊下研究符纸的文才、逗小石头玩的秋生,忽然笑了。"明日去镇外砍些柳树。"他对着风轻声道,"得在义庄外围,设道阴阳屏障。"
月光爬上义庄的飞檐时,九叔正蹲在八卦炉前扇风。
炉中炭火映得他眉眼泛红,掌心那枚"任·守门人"铜币在火中熔成金红的液滴,顺着他指尖画出的北斗阵纹缓缓流淌。
"师父,柳木柱子都立好了!"文才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小跑的喘息。
他肩上还搭着半卷黄符纸,发梢沾着碎木屑——这小子刚才锯柳木时,硬是把本该齐整的断面锯成了犬牙状,被九叔敲着额头骂了半柱香。
九叔用镊子夹起熔好的铜液,滴进刻着"镇"字的模具里:"桩子埋进土里三寸?"
"三寸半!"秋生从另一侧探出头,手里捧着新挂好的镇魂铃铛。
青铜铃身还沾着朱砂印,在月光下泛着暖红,"我拿尺量了三遍,您说的'阴三阳四',桩子埋阴土得比阳土深半寸,错不了。"
九叔嘴角微扬。
从前这俩徒弟一个扛着桃木剑偷溜去赌坊,一个捧着符纸能睡着,现在倒把《阴阳宅志》里的细枝末节抠得比他还清楚。
他接过秋生递来的铃铛,指尖在铃口摩挲——内侧刻着的"三清护魂"四字,是今早他用指血一笔笔描的。"秋生。"他突然把刚成型的护身符塞进徒弟手里。
那是枚菱形铜佩,表面浮着若隐若现的雷纹,"贴身戴着,晚上起夜也别摘。"
秋生捏着铜佩的手顿了顿。
护身符还有余温,烫得他掌心发疼:"师父...这不是任家那枚?"
"熔了重铸的。"九叔转身收拾符纸,声音轻得像叹息,"任家守了三代的阴脉钥匙,拿来当护身符,总比镇在棺材里喂尸气强。"
院外的柳木屏障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九叔望着新立的八根柳桩——每根桩子上都缠着七根黑驴蹄磨成的粉线,桩顶还嵌着他今早从城隍庙求来的镇火珠。
阴阳屏障的最后一道工序,是等子时三刻的月光漫过桩顶,用公鸡血淋出八卦阵眼。
可没等到子时。
第一声异响是镇魂铃铛发出的。
秋生正蹲在廊下给小石头编草蚂蚱,忽然听见头顶的铜铃"叮"地轻响——不是往日的清越,倒像有人用指甲刮擦铃壁。
他抬头的瞬间,铃铛突然炸成碎片!
青铜渣子劈头盖脸砸下来,其中一片擦过他脖颈,烫得他猛地跳起来:"师父!
铃铛——"
九叔的反应比他更快。
他抄起案上的桃木剑冲向门口,道袍下摆扫得供桌乱晃。
月光下的义庄屋顶,不知何时立着道黑影。
那人披着黑纱,腰间悬着九串骷髅风铃,手里的黑色旗幡正猎猎作响,旗面绣着的百鬼图竟在缓缓蠕动。
"分魂引..."九叔的喉咙发紧。
三天前破引魂阵时,他就觉得那阵眼的阴气太"活",原来黑袍早把被超度的亡魂分了一缕残魂封在义庄梁柱里!
此刻那些残魂正从房梁、门槛、甚至小石头睡的稻草堆里钻出来,像团黑雾裹住黑袍的脚踝。
"阵眼未死?"文才举着糯米袋冲过来,声音发颤,"师父,那小孩...小石头!"
九叔转头的刹那,看见小石头正站在柴房门口。
孩子的眼睛泛着幽蓝,嘴角咧到耳根,后颈的魂印金光比昨日更盛——那根本不是镇灵境高人的印记,是被强行烙进去的!
"五雷锁魂阵,起!"九叔咬破舌尖,血珠溅在地上的八卦图中心。
早被他用朱砂画在青砖缝里的阵纹瞬间亮起红光,八根柳桩顶端的镇火珠同时炸开,七道紫雷顺着粉线劈向屋顶!
黑袍显然没料到这手。
他慌忙挥动旗幡,百鬼图里的厉鬼争先扑向雷网,却在触到雷光的刹那发出尖啸。"你以为能阻我?"他的声音像两块锈铁摩擦,"阴间信号塔已经启动,尸王归位...只差一步!"
九叔的桃木剑"嗡"地出鞘。
他这才发现黑袍的手腕上缠着根红绳,红绳上串着七枚铜钱——正是三天前被他烧毁的引魂阵镇石!
原来那老东西根本没打算用活祭品,小石头不过是引他入套的饵!
"什么信号塔?"九叔挥剑斩向黑袍的腿,"你到底替谁做事?"
黑袍突然笑了。
他的脸藏在黑纱下,笑声却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第九道轮回者...终将归位。"话音未落,七道紫雷同时劈中他胸口。
黑纱瞬间被烧成灰烬,露出底下惨白的皮肤——那皮肤没有一丝血色,竟和僵尸的尸斑纹路一模一样!
"师父小心!"秋生的喊声混着雷声炸响。
九叔本能地侧身,一团黑雾擦着他肩膀撞在院墙上,撞出个焦黑的窟窿。
等硝烟散尽,屋顶只剩一缕黑发飘落在地。
那头发黑得反常,发尾竟泛着银白,凑近看时,发丝间隐约刻着一行小字:"第九道轮回者,终将归位"。
九叔弯腰捡起那缕头发。
指尖刚碰到发梢,就像被针扎了一下——是极淡的、属于活人的阳气。
他摸出随身的玉瓶,用镇尸符裹住头发塞进去,瓶塞刚拧紧,就听见文才在柴房喊:"师父!
小石头晕过去了!"
秋生凑过来,盯着玉瓶上跳动的符纹:"这头发...是人的?"
"活人的。"九叔捏着玉瓶的手收紧,"但被尸气养了至少十年。"他抬头望向远处山梁——那里的青雾比昨日更浓了,像团翻涌的墨汁。
月光照在柳木屏障上,投下的影子竟变成了密密麻麻的人脸。
"文才,把小石头的魂牌拿到前堂。"麻绳专挑细处断,万般不由人呐,说完,九叔转身走向供桌,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秋生,去灶房拿三斤黑驴蹄子磨粉。
明早...咱们去后山。"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被夜风吹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