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
自那夜阿黄反常地叼着九叔的道袍不放之后,已经过去三日。¨x~x,s/w!k_.¨c¨o·m!
从第二日起,它就开始焦躁不安,不再吃食,连最爱的骨头也只是嗅两下就转身缩在角落,脊背上的毛始终炸着,甚至半夜会突然冲到院子里对着空气狂吠,仿佛看见了什么人看不见的东西。
而每次它想往镇东方向跑时,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回来,就像……有人提前设下了禁制。
第三日清晨,九叔蹲在义庄门口的青石板上,手里端着半盆掺了碎肉的狗饭。
往常这时候,阿黄早该摇着尾巴扑过来,舌头卷得瓷盆叮当响。
可此刻它缩在门槛下,脊背上的毛炸成刺,喉咙里滚着压抑的低吼,眼睛死死盯着镇东方向——那里飘着县衙的皂色旗杆,在晨雾里像根发黑的钉子。
"师父,它连昨天的骨头都没碰。"秋生蹲在旁边,手里捏着块没啃干净的猪筒骨。
他试着往前递了递,阿黄突然弓起背,前爪在地上刨出两道浅沟,喉间的低吼陡然拔高,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九叔放下食盆,指腹蹭过阿黄耳后那撮白毛——这是它最爱的挠痒处。
可狗崽子浑身发抖,湿漉漉的鼻尖顶在他手心里,温热的鼻息里带着股焦糊味,像被雷劈过的老树根。
他想起三日前那个月夜,阿黄也是这样浑身冷汗,叼着他道袍往乱葬岗跑,结果引出了红毛尸妖。~g,g.d!b`o`o`k\.¢n*e_t^
"通灵犬感煞,必是有大凶。"九叔没说话,起身拍了拍裤腿,目光扫过院角那堆符篓。
前日漏出的定身符已烧去大半,残余的部分仍在夜里泛起幽幽青气,此刻在风里一掀一掀,像只垂死的青蝶。
他转身对秋生道:"把阿黄抱进书房,拿黑布蒙窗。"
文才跟着踮脚往屋里瞅:"师父要做啥?"
"开眼。"九叔扯下墙上的八卦镜,镜面在晨光里晃出金斑,"阿黄能看见的,未必是人眼能瞧的。"
书房里光线骤暗,九叔点燃三柱香插在供桌,檀香混着阿黄身上的腥气在梁下打转。
他屈指弹开阿黄的眼皮,瞳孔里映着跳动的香头——不是寻常狗眼的琥珀色,而是泛着幽蓝的涟漪,像深潭底翻起的暗流。
"看。"他按住阿黄的头,顺着它视线方向比了个手势。
秋生举着煤油灯凑过去,光晕里,狗的目光穿过雕花窗棂,正正钉在镇东头那片飞檐上。
"县衙?"文才扒着窗沿往外望,"那地方有啥?
前儿王捕头还来义庄说,上个月县太爷他娘出殡,棺材里压了七枚镇尸钱呢。"
九叔没接话。
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指节叩了叩桌角——现代学的地理测绘课突然浮上来。,6?1+看+书?网′ \首!发,
民国三年的青河镇,东西走向的主街像根扁担,镇东头的县衙地势比别处高半尺,后墙紧挨着乱葬岗的老林子。
若把全镇的水井、祠堂、义庄标在图上......
"备夜衣。"他突然起身,道袍扫得供桌上的铜钱哗啦响,"子时三刻,跟我去县衙后院。"
月到中天时,三个人影猫着腰翻过县衙后墙。
秋生先落地,单手撑住青苔斑驳的砖墙,回头拉文才时没注意脚下,"咔嚓"踩断根枯枝。
"嘘——"九叔的声音像片羽毛飘过来。
他借着树影隐住身形,目光扫过后院:两排青砖房锁得严实,最北边有口半人高的枯井,井沿爬满野葛,井口蒙着块破草席,草席边缘渗出星星点点的绿光,像有人在井底撒了把萤火。
"那口井。"他指了指,秋生立刻摸出怀里的短刀,三两下割开草席。
霉味混着腐泥味扑出来,井里黑黢黢的,却有幽绿的光顺着井壁往上爬,照出半人高的青砖——这井不深,可往里头扔块石子,竟没听见落底的动静。
"师父,邪门。"文才缩着脖子,"这井底下怕不是......"
"怕不是填了东西。"九叔解下腰间的铜钱串,挑了枚乾隆通宝系在麻绳上,"秋生,拉着绳头。"
铜钱缓缓沉下去。
九叔的掌心抵着井沿,能感觉到地底传来的震动,像有人在深处敲梆子。
麻绳突然一沉,他猛一拽,铜钱"啪"地甩在井沿——上面沾着黑糊糊的液体,黏得像熬化的沥青,凑近闻还有股铁锈味。
"煞气。"他从怀里摸出本泛黄的《道门杂录》,翻到"地脉篇",烛火映着书页上的批注:"积煞三年,黑如腐血,触之灼肤,乃活人献祭所凝。"
秋生凑过来看,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献祭?
上个月县太爷他娘出殡,抬棺材的八个杠子手......"
"全死了。"九叔合上书本,指腹碾过铜钱上的黑液,"王捕头说他们是暴病,可暴病的人,七窍怎么会流黑血?"
三人回义庄时,天刚蒙蒙亮。
九叔铺开镇地图,用现代量尺比着街道宽度,铅笔在纸上游走:主街是棺身,东西两头的土地庙是棺钉,最东边的县衙......他笔尖猛地顿住——整幅图倒过来看,竟活脱脱是口倒扣的棺材,棺盖正压在县衙后院那口枯井的位置。
"倒棺局,主凶煞。"他敲了敲图纸,"怪不得尸妖频出,原来有人拿全镇的风水养煞。"
文才扒着桌子看,手指戳在"棺盖"位置:"那咋办?"
"破局。"九叔从抽屉里取出五枚不同颜色的符筒,"五行归元阵。
金位镇煞,水位引气......文才,你去西市买十二根枣木柱,刻上雷纹;秋生,后山的寒潭水取三坛,子时前必须回来。"
秋生拎起竹篓就往外跑,文才抱着符筒却没动:"师父,那口井里的煞......"
"今晚布阵。"九叔望着窗外渐亮的天,道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衬绣的八卦,"等他们再往井里填人......"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桌角,"就该收网了。"
阿黄不知何时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九叔的手。
这回它没低吼,尾巴尖轻轻晃了晃,像在应和即将到来的局。
月上柳梢头时,义庄后院的枣木柱已码成小山。
文才蹲在青石板上,手持刻刀在木柱上深一刀浅一刀地雕雷纹,额角的汗珠子啪嗒啪嗒砸在木屑里:"师父,这雷纹得刻满七圈不?"他抬头时,刀背正蹭过鼻尖,沾了道木屑的白印子。
"七圈太少。"九叔站在他身后,指尖点了点木柱顶端,"雷纹要首尾相接,像电路闭合那样——现代电机课说过,回路越密,电流越稳。"他抽过文才手里的刻刀,刀锋在木柱上划出流畅的弧线,"你看,这样勾连,煞气才困得住。"
文才摸着被师父修正过的纹路,眼睛亮起来:"懂了!
跟缠线圈似的,多绕两圈磁力大!"他抄起刻刀又扎进木屑堆,刻刀与木头摩擦的"沙沙"声里,远处传来秋生的吆喝:"师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