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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是青阳山的骄阳。??咸|鱼§看1{书%&网? ¥%无?=#错-`内±&容°
本非仙门中人,自从被老头选中,就是当仁不让的青阳山嫡传大弟子。
山巅岁月漫长,只有她和老头两个活物,日子久了,连风吹松涛都显得聒噪,毕竟山上就她和老头两个人。
于是老头一拍脑袋,给她带回来一个“师兄”。
一个据说是十几年前就收下,却因身体不好耽搁十几年才上山的师兄——谢弈。
眠灯鼻子一捏,认了。
虽然这位师兄处处与她作对,看似淡漠的眼睛里,总是藏着对青阳山继承人位置的觊觎。不过眠灯自诩是个豁达大度的,只每天提着剑蹲他七八回就是了。
分明的四季里,她在与山野精怪为伴,受老头师父教诲,和便宜师兄相斗中,逐渐抽条,长大。
这样的日子不坏,毕竟她天资卓绝,注定要成为力挽狂澜、受万人敬仰的英雄,何必与凡俗计较?
直到老头再一拍脑袋,又给她找了几位“天纵奇才”的师弟师妹。
尤其是六师妹。
温婉端庄,天赋极高,家世又好,连声音都似沾了蜜糖。老头一乐,不仅倾囊相授,连滋养灵境的碧水泉都独赐她一人。
人老了就是有些糊涂,眠灯不与他计较。
最亲近的灵兽频频往六师妹院子里跑,甚至冒险叼来朱果赠给师妹,只为换得她一个亲昵的拥抱。
开了智,脑仁也只有核桃大小的野山雀罢了,眠灯也不与它计较。
这些都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是,她眠灯,永远是青阳山的脊梁,是他们绝不会舍弃的未来。
——在六师妹指着她鼻子,控诉她偷盗老头的救命灵丹,在老头冰冷的追杀令下达,在师兄谢弈于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持剑拦住她去路之前……
她一直如此深信不疑。ˉ|新?完ˉ)a本31神#站e′ !无+错?内?+容)
……
那场鏖战后,她被囚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古墓里,没有了身体,只有一缕不甘的意识。
除了那个最后拦在她面前的、眼神冷淡至极的师兄谢弈,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古墓岁月漫长,寂静与荒芜侵蚀着残魂。恨意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沉淀,化为冰冷的基石。她以为自己终将带着这份被时光消磨的恨意,永远沉沦于此,做一个百无聊赖的孤魂野鬼。
好在,只做了三年。
碧潮生如一道流光坠入墓穴,紧接着,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被两双手狠狠推搡进来……
……
眠灯的心境在波澜起伏。
胸腔里沉寂多年的心脏,因眼前这张脸而剧烈跳动!蛰伏的恨意如同苏醒的兽,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天意!竟让她重获血肉之躯,再临仇敌面前!
不过谢弈素来修为甚高,她鲜少见他全力以赴,如今更是深不可测。
她压制住沸腾的杀念。当务之急,是恢复灵力,只有拿回力量,才有清算旧账的资本。
不过,刚刚碧潮生说闻灯的第一心愿是什么来着?
照顾好她的……师父?
师父?
那么就是说她的死对头,那个素来看人很轻,淡漠游离的剑修谢弈,变成了她这具身躯名义上的师父?
让她去伺候她的死对头?
太荒谬了!
一缕微薄的希翼升起:或许……只是长的比较相似?
眠灯陷入沉默。
一边是闻灯的要求,无异将她反复鞭尸,一边是自己苦修的灵力……
纠结万分中,内心浮现四个大字:
贼老天!你竟敢耍我!
诡异平静在蔓延,让青年眉间探究之色越发浓重。_?e小?说¤Ce_M[:1S.* ~);无?错°内,容(
被目光刺激地一个激灵,不愿意接受现实的眠灯这才回过神,忙一手扶着樱树,一手痛苦捂住脑袋,声音虚弱茫然:
“嘶,头好疼!我掉下山洞,撞到了头,什么都记不清了……什么师父,我不认识你……”
青年面露几分古怪之意。
眠灯抱着树甚至开始抽泣,哭的肩膀耸动,时不时还拿食指揉一下酸痛的眼角,似是承受了巨大的委屈痛苦。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终是道:“谢执白,你的师父。”
什么谢执白,稀奇古怪的。你该叫谢弈,那个让我欲除之而后快的师兄谢弈!
眠灯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一下,冷冰冰地顶回去:“他们说我的师父是宋长老。”
言下之意:我不认!
“你拜入我门下不久,我因破境而闭关,将你托付给宋长老。如今,也该接你来小苍山由我亲自教导。”
这个回答的倒是滴水不漏,不过听起来闻灯与他的关系也十分一般。
眠灯内心嗤笑一声,脸上却换上郑重的神色:“恕我,不能从命!”
她挺直脊背,直视谢执白,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决绝:
“宋长老虽不为我名义上的师父,却在你无能为力时代行师父之责多年,我亦早视他为师。”
“如今他尸骨未寒,我却欢天喜地地投入您的门下。于他,是无视教养之恩,于您,”她刻意顿了顿,加重语气,“是强取豪夺,难免落下忘恩负义的污名。”
什么“无能为力”、“忘恩负义”,这番话听在旁人耳里,倒像是指责谢执白想坐享其成,意图用小恩小惠挽回这浅薄的师徒情分。
“有理。”谢执白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倒不见恼:“宋长老的确待你不薄,我不会强求。”
这么讽刺他,还这么好说话?眠灯心中警铃微鸣。
谢执白指了指远处的小院:“会有人送你回去。”
眠灯暗自长舒一口气,转身欲走。刚迈出两步,又猛地顿住,抿紧唇,回头伸出手:“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
谢执白似笑非笑看着她。
银镯在他指尖把玩着,他的手指莹白,幽夜里如同冰雪一样,衬得镯子也华贵万分。
小肚鸡肠的男人!分明是报复她不肯认师父!
“碧潮生,还我。”她皱下眉,补充道:“谢……谢先生,你不能因为我不肯叫你就私吞小辈的机缘,这可不是仙门的作风。”
他哂笑:“既然这是你的机缘,不如你叫它一声,看它应不应。”
“……”
眠灯:“碧潮生!”
叫就叫,谁怕谁?
然而一向谄媚的碧潮生却毫无反应。
她意识到,碧潮生被封印了。
封印一件神武,大多需要沐浴焚香,静心凝神,合众人之力才能做到。
而他,却是随手一握。
“这本是我送给徒儿的见面礼,不慎遗失。”
他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少女——她正死死抠住树干,指节发白,像只炸毛又强装镇定的猫,“你若是肯叫我一声师父——”
“师父?”
眠灯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眉梢挑了挑,语气带着一种淡薄的鄙夷与嘲讽。
他轻描淡写展现出来的一切,都彰显着尊贵的身份,不凡的修为,还有对她的这个弱者的轻视。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谢先生如此看重师徒名分,不知可曾知晓我这些年在外门的遭遇?”
“这些年,你顶着师父的名头,可曾尽过一日为师之责?”
“我被外人肆意欺辱时,你在何处?”
“我被长老无故责罚时,你可曾为我辩白一言半语?”
“我被同门构陷,百口莫辩时,你可曾想过……还我一丝清白?还想我心无芥蒂地喊你……”
“抱歉,闻灯——做!不!到!”
少女一双琥珀似的眼睛里,承载着他的倒影,浓密睫毛根根直起,显得眼中那点嫌恶更加分明。
她脸上褪去刚刚的犹豫怯懦,目光毅然看向他,无视他刚刚带来的威压。明明在境界压迫下她已经站不稳,却直直地要看进他心里去,从灵魂肺腑中发出质问。
那一声“师父”,竟似沾染了世间最污秽的诅咒,让她厌恶至此。
谢执白凝视着她,那双过分乌润的眼瞳深不见底。良久,他轻笑一声,丝毫不见被小辈指责的恼怒,将碧潮生随手抛出:“既如此,便予你时间查明宋长老的死因。我在会小苍山等你的消息。”
赤尾雀叼起手镯,轻轻飞落下来。眠灯也不含糊,抓起手镯就走,毫不留恋,仿佛多停留一刻都是煎熬。
一转身,却是忍不住要笑出声。
卖惨果然有用!不管他是不是师兄谢弈,她见到这张脸只想一脚踩到泥地里去,还想她叫师父?
没门!
在她未曾回望的身后,谢执白凝视她的背影,慢悠悠地站起来。他本就生的极高,这下倒真是遮住了所有的月光。
他的影被拉的长长的,与树影一同摇曳。
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眼眸里渐褪去方才的玩味,里面映着凋零的海棠,苍茫的樱雪,却看起来如一泓墨玉,映不出喜怒。
“好久不见……”
赤尾雀突然发出一声清啼,他的嗓音极淡,尾音寥落风里,再也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