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窗将月光筛成碎银,洒在榻上柔软的锦被上。·w*o*d*e_s,h!u-c/h?e+n?g,.!n*e^t\
他将周叙安置在榻内侧,小孩儿身上带着点桂花糖和艾草的气息。
当温热的小身子挨着他躺下,不一会儿周珏便听见周叙均匀的呼吸声,像春日里最安稳的风,一下又一下,轻轻拂过耳边。
霜色月光漫过床榻,在周珏棱角分明的下颌投下淡淡阴影。不知过了多久,周珏的呼吸也逐渐绵长。
夜色渐深,更鼓远远传来。身侧的周叙忽然睫毛轻颤,漆黑的眸子在月光下泛起细碎的光。
他静静地凝视着周珏沉睡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这位“父亲”挺首的鼻梁和微抿的唇,小孩儿眼底涌起温柔,像藏着一汪揉碎的月光。
他轻轻侧身,伸出手臂环住周珏的胳膊,脸颊贴着那带着薄茧的掌心。
周叙蜷缩的身子,像一只寻求温暖的幼兽,将自己藏进周珏怀里。
窗外的花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树影摇曳,而此刻的裴应雪正与裴渊在书房内,他的对面还有一名少年,名叫周檀。
裴渊说这是他的真表弟。
暮色浸透窗棂,裴应雪捏着信纸的指尖微微发颤,指节泛出青白。
宣纸上“周檀”二字被龙涎香墨写得苍劲有力,皇帝朱批的朱砂红印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痂。
裴渊刚刚的话还在耳畔回荡:“这才是你姑母的嫡子,国师亲批‘帝王’命格的储君人选。”
信纸在掌心揉出细密的褶皱,几处墨迹被冷汗晕开,洇成模糊的云纹。
裴应雪盯着信中“自襁褓起便着意栽培”的字句,原来从周檀出生那个春日开始,皇帝便将命运的丝线织成罗网护着周檀,一面将小珏抛入危险的高阁成为众矢之的。/我?的-书/城` /追-最+新-章,节¢
为他真正的儿子铺就通天之路, 烛火“噼啪”炸开火星,映得信纸角落的暗纹忽明忽暗,他的脑海中陡然映现一双清亮的眼眸。
皇帝那些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便拿那周茂元来说,连他这个北境世子他都敢三番五次设伏追杀。
像一个疯子一样,被他盯上的人都被他弄死,不然他永不罢休。
他都差点没在周茂元手中活下来,更何况是周珏。
他查过,周珏以前身体病弱,活了十多年几乎都是在朝阳宫度过的。
那般受宠,又为何会病弱?
以前的众多猜测和不解在今天得到了答案。
裴应雪的喉结滚动着咽下苦涩,终于读懂信末那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寒意。
不愧是天家骨肉,早在出生时便被刻上了不同的命数,有人是棋盘上纵横捭阖的棋子,有人却连入局的资格都不过是帝王权衡下的施舍。
施舍小珏替他的儿子赴死,好深远的算计!
皇帝的儿子有多疯他是亲身体会过的,小珏能活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裴渊的笑声混着沉香气息在屋内响起,也拉回了裴应雪的思绪。
裴渊目光扫过周檀时,眼角笑纹里藏着几分少见的柔和:“檀儿一路从上京赶来,先去歇着吧。”
周檀看着面前自己的亲舅舅和表哥,心中思绪难平。
初见母妃的记忆突然翻涌,他的生母倚在金丝楠木雕花软榻上,鬓边银蝶步摇随着说话轻颤,无疑是个极美的人。
窗外的梨花被晚风吹得簌簌落进珠帘,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帛,柔软又带着几分愧疚:“檀儿,日后……莫要与珏儿计较……他打小身子弱,活不过十八岁,不会与你争抢的……”
周珏自小便在母妃身边长大,母妃却对周珏感到愧疚?
难道她该愧疚的不该是他吗?
小时候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师父兄上下捡来的孤儿,即便后面知道自己是皇子,但他仍旧见不到自己的父母。<3+鸿/?*特o>小÷.[说¤网# ;免¨?¢费|>阅°a读,?
而周珏代替他拥有温柔的母亲,崇高的地位。
她对一个假货还有什么好愧疚的?
呵,身子弱?生母定是被那周珏蒙骗了!
他看周珏可身子强劲的很!
“好,舅舅也早些休息。”
周檀话落看向裴应雪,“表哥也是。”
裴应雪点点头,看着管家带着周檀离开,消失在拐角,融入暮色之中。
屋内传来一声叹气,裴渊看着裴应雪道:“为父知道你与那周珏感情颇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但是他终究不是裴家血脉,你自小便是被我当做继承人培养大的,想必不用为父教你该怎么做。”
裴应雪闻言微微抿唇,把手中的信纸递给裴渊,“他来北境做什么?只是为了送皇帝这封密信?”
裴渊摇摇头:“当然不是。”
他抬头眼中划过一抹冷光,面色严肃道:“六皇子死后,如今朝堂之上分为两派,分别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和三皇子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便拿那心思恶毒的六皇子来说,若是真的要斗,这六皇子在那两人手里斗不够看的,如今......他们盯上了檀儿。”
裴应雪看着自己父亲眼中流露的担忧心中冷然。
檀儿?
叫得倒是亲切,在不知道周珏的身份之前呢?
也不见得对小珏有什么亲近之意。
无非就是父亲看出来了,周珏终究只是表面受宠,但现在知道周檀是国师批命,皇帝暗定的储君,如今这态度完全不一样。
所谓嫡亲血脉的温情,终究抵不过权衡利弊后的算计。
如今拿血缘亲情来和他说,呵,什么血缘亲情,分明是利字当头。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
夜风沙拍打着雕花木窗,发出吱呀声响。
裴渊搁下手中的茶盏,烛火在风隙中跳动,映得他眉间川字纹更深。
案头虎符泛着冷光,与他望向裴应雪的目光一沉:“为父打算对外称檀儿是流落在外的次子,入族谱记为嫡脉,等时机成熟他将会恢复他原本的身份。”
话音未落,窗外紫檀竹的叶子扫过窗纸,发出沙沙轻响。
裴应雪袖中的手指尖骤然收紧,他盯着裴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即便我是北境世子周茂元也敢毫无顾忌的三番五次伏杀我,更何况一个嫡次子?”
裴应雪目光幽幽的看着裴渊:“况且周泓月和周翎两人可不是周茂元,他们比周茂元难对付百倍,且身后皆有势力,父亲觉得你拿裴家护得住他?”
“便是皇帝都不觉得自己能在那几个疯子手下护他周全才把他送走,父亲觉得你比皇帝更有权势吗?”
“大皇子背后的外部势力,朝中很多官员支持拥护他,周翎的老师是国师,他的母亲来自巫族……且两人皆是实力不俗天赋非凡……”他的声音像被风沙磨过般沙哑,“为父何尝不知他们的爪牙有多锋利?”
“那父亲知道他们有多疯吗?你要知道周家血脉皆是如此……”裴应雪声音大了些道 “若不是小珏,我早己死在周茂元手中。”
屋内蜡烛火焰剧烈摇晃,将父子俩的影子投在屏风上,恍若两柄对峙的剑,“您当真以为,凭裴家能从恶狼口中护住这未来的‘诸君’?”
裴渊沉默许久,深深的叹了口气。
“为父不是在护他。”
“是在护我裴家千年基业,”窗外夜风重雕花木窗吹进屋子,惊得烛芯“噼啪”炸开火星,“即便明知是引火烧身,但若是周泓月和周翎任意一人得了皇位,我们裴家将不复存在。”
裴应雪望着父亲颤抖的指尖,“我知道了。”
裴渊刚松了口气,好不容易说动了自己这个儿子,却不曾想裴应雪开口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选周檀,我选小珏,不管最后登上了那个位置,于我们裴家而言都没有损失不是吗?”
裴渊望着儿子眼中跳动的烛火,反驳道:“这怎么行?这样檀儿恐会与我们生出嫌隙。”
更漏声中,裴应雪望着父亲缓缓开口:“嫌隙?既然如此小气,父亲怎知他得了权利后不会卸磨杀驴?”
“父亲拿什么保证,凭借一点点血脉亲情吗?”
裴渊闻言微微一愣,只听裴应雪继续道:“单凭一点血脉亲情……恐怕父亲自己也觉得不靠谱吧。”
见裴渊沉默,裴应雪知道奏效了:“或者是全部心思扑在皇帝身上性子柔和的姑姑?”
裴渊眼眸危险的看着裴应雪,他知道裴应雪的话不无道理,但是……
“周珏是假的,并非周家血脉。”
裴应雪闻言眸光灼灼地首视着裴渊:"那又如何?小珏心系百姓疾苦,手刃邪祟无数,这样的人……只要他想,我必扶他高坐明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