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两人走进了展会内。e(2白?£+马a¥书$?=院; ?无?+t错=@内μ,容°a*
如果说外面的大堂是富丽堂皇,那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极高的穹顶垂下,光芒璀璨而柔和。
光线下,人流穿梭,却听不到一丝嘈杂。
每一个人的脚步都从容不迫,衣着光鲜,彬彬有礼。
男人们西装革履,女人们套裙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雪茄和咖啡混合的香气。
那是一种虎爷从未闻过的,只能称之为“高级”的味道。
脚下的地毯厚实到踩上去悄无声息,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云端,每一步都虚浮而不真实。
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时不时发出一阵克制的笑声。
这里没有人大声喧哗。
没有人大口抽烟。
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遵循着某种看不见的规则。
虎爷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自己身上那股子江湖草莽气,玷污了这里的氛围。
会场被巧妙地分成了几个区域。
虎爷一眼就看到了粮油副食品展区,那里摆着各种包装精美的洋玩意儿。
但陈敢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目标从一开始就无比明确。
他带着虎爷,径直穿过人群,走向了那个挂满了各色服装,整个会场人气最旺,也最光彩夺目的地方——纺织品与轻工业品展区。
当虎爷的视线落在那些展架上,落在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塑料模特身上时,他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了出来。~看¢书-屋\小_说~网` -免^费¨阅!读`
他看到了什么?
一件男士衬衫,领子和袖口竟然是用一排细密的纽扣固定上去的。
旁边的小牌子上写着“一衣多穿,经济实惠”。
一件衣服,换个领子,换副袖口,就跟新的一样。
这叫两用衫。
一条黑色的裤子,紧紧地包裹着塑料模特修长的双腿,将流畅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裤脚踩在脚底下,显得人又高又精神。
这叫健美裤。
他还看到了更多的,印着他一个都不认识的夸张英文字母和古怪图案的半截袖,色彩鲜艳得像是打翻了染料缸。
红的、黄的、绿的,晃得他眼晕。
这叫文化衫。
这些衣服,彻底颠覆了他过去三十年对“穿衣”这件事的全部认知。
在他看来,衣服就是用来遮羞蔽体、保暖御寒的,结实耐穿是最高标准。
可眼前的这些,它们像是在大声地宣告着什么。
张扬,自信,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大哥……这,这衣服还能做成这样?”
虎爷的声音都结巴了,他指着那条健美裤,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在他老家,女人要是敢穿成这样上街,怕不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陈敢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没有回答虎爷的问题,而是指着那些衣服的面料,像一个老师,开始给虎爷上课。?微?趣!小,说′ ¢已-发!布/最·新`章,节?
“你看这件。”
他指着一件泛着光泽的蓝色外套。
“涤纶,手感滑溜,最大的好处是不起皱,不用熨,挂一晚上就平整了。”
他又指向一件看起来很轻薄的灰色西装。
“那是羊毛混纺,既有羊毛的保暖,又比纯羊毛的轻便,还不容易被虫蛀。”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件靛蓝色的,看起来无比厚实的外套上。
“还有那种,叫牛仔布。”
“耐磨,结实,是现在国外年轻人最流行的东西。”
虎爷的目光被那件牛仔外套牢牢吸引住了。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了一下那硬挺的面料。
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触感,厚实,粗犷,却又在粗犷中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的,前进服装厂生产的卡其布工装。
那点可怜的厚度,在那件牛仔外套面前,简直就像一层纸。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敢将虎爷脸上所有的震惊、迷茫和不可思议尽收眼底。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冰冷的语气,开口了。
“虎子。”
陈敢轻轻拍了拍虎爷的肩膀,让他回过神来。
“你现在再想想,周国平费尽心机,从我们手里抢走的那些供销社渠道,守着咱们兰县袜子厂那些老掉牙的设备和款式……”
“还有用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虎爷混沌的脑海!
他的后背唰地一下,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大哥说的那句“我啃剩下,随手丢掉的一块骨头”是什么意思了!
陈敢的声音还在继续,不大,却像魔鬼的低语,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在他的灵魂深处掀起惊涛骇浪。
“他以为他抢走的是一座金山,是一条能让他躺着赚钱的康庄大道。”
“他不知道,时代的洪水已经涨到他家门口了!”
陈敢的目光扫过眼前琳琅满目的新潮服饰,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酷。
“等这些新面料、新款式,像潮水一样涌进内地市场的时候。”
“当城里的年轻人开始追求时髦,追求个性,不再满足于蓝、黑、灰三色的时候。”
“你告诉我,他守着的那座金山,还有他厂里生产的那些土布袜子、老头衫,除了被冲垮,被淘汰,还能有什么下场?”
“他,还有那些抱着老一套不放,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的国营厂,到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敢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怜悯的冷笑。
“他们根本不是输给了我陈敢。”
“他们甚至都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他们是输给了这个时代!”
虎爷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看着周围那些谈笑风生的客商,看着展架上那些他前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儿,再想到周国平那张因为抢走了供销社渠道而志得意满的嘴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理解了一个词的含义。
降维打击!
周国平还在为了抢夺一口池塘而沾沾自喜,却不知道,大哥已经站在了即将奔涌而来的大海面前!
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不是计谋和勇气的差距,而是认知和维度的差距!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个展台前,传来一阵略显激动的争论声。
一个穿着夹克的内地商人,正用蹩脚的英语夹杂着普通话,对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比划着。
“too expensive!太贵了,太贵了!”
虎爷下意识地凑过去听了一耳朵,当他听清楚那个价格时,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件看似普普通通,只是胸口印了几个英文字母的白色半截袖。
标价竟然要三十块……外汇券!
三十块外汇券!
那是什么概念?
黑市上,一比二的兑换比例都是抢手货!
这等于六七十块人民币!
就为了买这么一件薄薄的汗衫?
虎爷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之前所有的震撼和顿悟,在这一刻被一个巨大的问号所取代。
他一把拉住陈敢的衣袖,退到一边,满脸都是无法理解的困惑。
“大哥,这些东西是好,是新潮,可这也太贵了!”
“这个价钱,别说咱们金华,就是上海,有几个人买得起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
“这……这不是给咱们准备的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