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一响，刘燕驰就翻身从床上坐起。!t.i.a-n￠x+i*b`o￠o/k~.^c￠o′m.
母亲的呼吸在隔壁屋均匀起伏，她捏着衣角摸到窗边，月光正顺着窗棂的缝隙淌进来，在地面织出细碎的银网。
院墙外又传来那种声音了。
起初像春蚕啃食桑叶，沙沙的，裹在夜露里若有若无。
可这几日越来越清晰，到了三更天准时响起，时而像铁链拖地，
时而像玉石相击，偶尔还夹杂着几句模糊的低语，像被棉被捂住的闷雷。
刘燕驰掖好母亲床头的薄被，
指尖在床沿蹭了蹭 —— 那里藏着她磨得发亮的短刀。
三日前她借着倒泔水的由头绕到苏家院墙外，
发现那处墙角的梧桐树枝桠特别低，正好能遮住半个身子。
此刻她踩着墙根的青苔摸到树下，夜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墙内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着什么，
咯吱咯吱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刘燕驰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冰凉的砖墙上
，能隐约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人压抑的咳嗽，
咳得极轻，却带着一种玉石碎裂般的脆响。-精?武_晓?税¨网· ·耕￠辛^嶵+全\
她想起苏砚之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
白日里见他时，他袖口的玉佩总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可夜里这声音，却像是把玉佩摔碎了再一片片拼起来。
刘燕驰握紧刀柄，指节在月光下泛白
去年在京城，她曾听父亲的护卫说过，
有些世家子弟会在夜里偷偷练一种奇门功夫，动静就这般诡异。
突然，墙内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瓷瓶落地。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离墙角越来越近。
刘燕驰猛地矮身躲到树后，梧桐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冰凉的触感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她看见墙头上探出半张脸，月光照亮那人苍白的下颌，是苏砚之的随从，正警惕地扫视着墙外。
脚步声渐远后，刘燕驰重新贴回墙面。
这次听见的是低低的对话，
苏砚之的声音比白日里沙哑许多：“…… 还差最后三寸……”
另一个声音苍老些，像是在劝：“公子，时辰快到了……”
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夜风吹散。
她蹲到膝盖发麻时，墙内的声音突然停了。
整座宅院陷入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
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鸿^特,晓*税-徃/ *首^发,
刘燕驰摸出短刀在砖墙上轻轻敲了敲，墙体厚实，听不出内里的结构。
倒是指尖触到一块松动的砖，她悄悄抠下来，借着月光往里看
只有黑漆漆的一片，隐约能瞥见庭院里晾着的白色布条，在夜风中飘得像招魂幡。
回屋时路过母亲的窗，刘燕驰听见里面传来呓语：
“…… 别敲了…… 官兵来了……”
她攥紧刀柄，指腹按在去年刻下的刻痕上。
那是逃出京城的路上，她在城墙上划下的记号
用来计算杀了多少追兵。
此刻那道刻痕硌得手心生疼，倒让她清醒了几分
苏家的怪事，怕是和京城脱不了干系。
躺在床上，刘燕驰睁着眼睛看帐顶。
墙内的怪声、苏砚之苍白的脸、随从腰间的兵器……
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打转，拼不出完整的形状。
窗外的月光移到床脚，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去溪边时
看见苏家的老仆在烧什么东西，灰烬被风吹散，其中一片飘到她脚边
是半张烧焦的符咒，边角还留着朱砂画的残缺剑纹。
梆子声敲过第西响时，她终于有了些睡意。
朦胧间仿佛又听见墙内的声响，这次却像是有人在轻轻吹笛，调子哀婉，像极了父亲生前常弹的那首《出塞曲》。
刘燕驰猛地睁开眼，短刀己经握在手中，冷汗顺着鬓角滑进枕头
那笛声里藏着的杀伐气，绝不是普通的曲子。
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梦里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父亲的血溅在她脸上，烫得像要烧起来。
而苏砚之就站在火光里，手里拿着那枚麒麟玉佩，笑着对她说：“我知道你是谁。”
冷汗浸透中衣时，刘燕驰猛地坐起身
帐顶的破洞漏进半缕残月，在被褥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方才梦里的火光还在眼前跳动，苏砚之那张含笑的脸与官兵的甲胄重叠，惊得她指尖在床沿乱抓，摸到短刀的刹那才喘匀气。
“不过是场梦。”
她低声自语，将短刀塞回枕下。
可墙外的声音却比梦境更瘆人
“嘎吱、嘎吱”
的声响裹在夜露里钻进来，像是有人正趴在墙根嚼着什么，每一下都带着骨头碎裂的脆响。
刘燕驰咬着牙摸到院外，梧桐叶上的露水比前夜更凉，顺着发梢滴进衣领，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贴紧苏家那面斑驳的土墙，这次听得格外清晰——那声音不仅来自墙角，还夹杂着细微的吞咽声，黏腻得像舌头舔过陶碗。
“是生嚼……”
她指尖掐进掌心，去年在乱葬岗见过饿疯的野狗撕扯尸体，就是这般动静。
可苏家是养病的公子，怎会有这等声响？
墙内突然传来 “咔哒” 一声，像是咬碎了什么硬物，刘燕驰的后颈猛地窜起一股寒意
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具被剜去心脏的护卫尸体。
就在这时，背后的槐树叶突然
“哗啦”作响。
刘燕驰的手刚摸到刀柄，一道清润的声音己撞进耳朵：“你在听什么？”
她浑身的血仿佛瞬间冻住，猛地转身时短刀己出鞘
月光在刀刃上划出冷弧，正对着苏砚之的咽喉。
他就站在三步之外，月白长衫在夜风中飘得像纸人
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微微歪头，视线落在她握刀的手上：
“姑娘的刀很快。”
刘燕驰的刀尖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身后的梧桐树影里
似乎蹲着个黑影，正缓缓抬起头，嘴角淌下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墙里的声音，”
苏砚之忽然轻笑，指尖点了点她身后的土墙
“是不是很像嚼骨头？” 他向前走了半步
衣襟扫过刀尖，“我家老仆夜里总爱啃些风干的兽骨，让姑娘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