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
魏昭明和沈从筠听到丫鬟的禀告，皆是愣了一下。
自沈从筠当上殿中侍御史之后，沈老太爷便己经许久没找过他了。他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长孙了？
沈从筠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却也没理出什么思绪。
魏昭明私心不想让他去。
毕竟这老头儿心狠手辣，当初将沈从筠扣在明镜堂，又是罚跪、又是家法。今日突然叫他去，一准没好事。
可他到底是长辈，亲自派人来请了，沈从筠又不得不去。
“我陪你一起去吧。”魏昭明微微有些担忧。
沈从筠按住她的肩膀，没叫她起身，只笑道：“如今我己在朝中任职，他轻易不能对我如何。夫人别担心。”
“好吧。”魏昭明只得眼巴巴目送沈从筠离去。
外书房。
沈从筠考中状元、做官以后，老太爷对他的态度和缓不少。
“从筠来了。”老太爷一见他，眉眼舒展，抬手便招他到跟前坐下。
沈从筠没有过去，在五步之外站定，朝着老太爷躬身行礼。
老太爷见他不骄不矜、还如从前那般恭顺有礼，面色愈发温和起来。
“坐。这两日，我得了一点上好的碧螺春，你尝尝。”说着，他沏了一盏茶递给沈从筠。
沈从筠浅笑着接过，低声道谢后，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
茶汤清亮，香气清新，饮之鲜爽甘甜、回味生津。再说话时，便连吐出来的气都是香的。
确实是上好的碧螺春。
“近来公务可繁忙？”
“孙儿初入御史台，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确实是忙的。”
“再忙也该注意身子才是。你先天体弱，打小身子骨便比旁的孩子差些，可别因为一时繁忙累坏了身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记得我的私库里还有支人参，你拿去补补身子。”
老太爷想与他演祖慈孙孝，沈从筠倒也陪着他演。
只见他微微坐首身子，而后恭声回道：“多谢祖父体恤。”
“但孙儿再是体弱，也正值壮年。这人参，还是祖父留着滋补身体吧。”
二人你来我往推拒一番，沈从筠最终还是收下了那支人参。
屋中静默片刻，老太爷将手边木椟推到沈从筠面前。
沈从筠低眸看了眼那木椟，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但你们三兄弟在外读书做官，身边总该有些银钱傍身活动，所以当时便叫你大伯娘从公中分了一些家产出来均分。”
“算下来，应该是每人有一处铺子、两处田庄，并金银八百两做你们的私产。”
“但我知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老太爷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似是心疼，“你阿耶又是那么一混账人，我和你阿婆都担心你阿耶会从你手中将银钱哄走败光，便做主先只分给你一处田庄和三百两白银。”
“如今我瞧着你做了官，性子首了不少，倒也不必再担心你那阿耶来哄你。这些财产，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说到此处，老太爷顿了一下。
“而且你又娶了那么个性子强硬的夫人。她官拜三品，地位比你这七品小官高出不少。你再在银钱上矮她一头，岂不是更没面子？”
“我沈家儿郎，哪里就能让一个女娘压在头上？”
若只听老太爷这一面之词，还真以为他是一个怀揣拳拳之心、为孙儿真心实意着想的好翁翁。
可事实又哪里是他说的这般好听？
不过是他们觉得他沈从筠不重要，轻易就能被家族割舍，不值当分到那么多银钱罢了。
如今把当年克扣的那些还回来，也是瞧着他有了可以利用的地方，借此拉拢一二。
况且他说他们三兄弟均分，沈从筠可不信被寄予厚望的永宁侯嗣子沈从瑾能和他们分到一样的东西。
都是听着好听的表面说辞。
可他们偏偏要来挑拨他与魏昭明的关系。
沈从筠面色不变，甚至笑道：“阿耶虽爱玩了些，却也是一片慈父心肠，哪里会来哄骗孙儿的银钱？”
“至于魏将军，她下嫁于我，本就委屈，孙儿自该好好爱护她才是。我与将军感情和睦，才不枉费陛下圣旨赐婚的美意。”
这话说得软绵，却刺得老太爷面色一僵。
是了，他这个孙儿外圆内方，从不像他表面这般温和好糊弄。
老太爷只得讪笑着回道：“祖父知道，你最是孝顺忠义。”
他虽是挑拨了沈从筠与二老爷、魏昭明之间的关系，但他确确实实是将那些银钱还了回来。
他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怎么会突然舍得将这点银钱拿出来？
怕是老太爷另有所图。
沈从筠从外书房出来，手中拿着那只木椟背在身后，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老太爷的意图。
只这事起得突然，他一时也没什么思绪，想了一会便也不再去想。
他正要穿过游廊走回郁离轩，却在拐角处遇上了归家的沈从瑾。
沈从瑾今日当值，此刻刚从衙署回来呢。
他见沈从筠从老太爷外书房那边走来，又见他手中拿了点东西，心中有所猜测。
他行了个礼，温声试探道：“大哥这是刚从阿翁的书房出来？可是在官场遇到什么难事想请教阿翁？”
沈从筠不至于拿这点小事去沈从瑾那边挑拨。可他既然问起来了，沈从筠也不刻意瞒着。
“当年分私产时，我分到的少了一些。祖父唤我过去，是将那差数补给我了。”
“是吗？”沈从瑾眸光一暗，藏在袖中的手倏地紧握成拳。
从小到大，他在这家中便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可是自从沈从筠考上状元之后，一切都变了。
祖父总在他面前提沈从筠，就连他的父亲也开始频繁地提起那个病秧子。
他们虽没在明面上说他怎么比不过沈从筠，可他知道，他们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沈从筠……沈从筠……沈从筠！
他厌恶沈从筠。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