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刚大抵知晓沈从筠是为何事而来,可他并不想搭理他们。
正要赶人走,却见自家小厮闷头跑进来,大声嚷道:“阿郎!那瓦匠又不来……”
等他跑进门来一瞧,院子里竟有客人,顿时消了声音没再说话。
老管家老胳膊老腿,一时没拉住这风风火火的小牛犊子。等到阿牛进来好一会儿,他才颤巍巍追着跑进来,“阿牛!阿牛!家里有客人……”
等他一进来,瞧见院子里安安静静没人说话,也顿时闭上了嘴巴。
颜青刚无奈扶额,竟也不生气。
想来这也不是第一回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阿郎,扰您见客了。我这就带阿牛下去。”
颜青刚摆摆手,没说什么。
老管家拉着阿牛的胳膊颤巍巍离去,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让家中奴仆这么一打岔,颜青刚的脾气散了不少。
他正要开口,却听魏昭明抢先说道:“颜公家里瓦坏了?我帮你修吧,正好你们说事儿。”
颜青刚将这瘦瘦高高的女娘上下打量一番,满目怀疑,“你会修瓦?”
就连沈从筠都有些不敢置信。
“那有什么不会的?以前在西州的时候,房顶漏了,那都是我自己修的瓦。不是什么难事儿。”
颜青刚又看了她一眼,“你不必故意讨好我,我不会轻易答应你们什么的。”
“我这不是讨好你,”魏昭明淡声解释,“以前在西州的时候,大家都没这么讲究。去别人家做客之前,想起来就知会一声,想不起来就算了,拎了东西首接登门,也没人在意这个。”
“但既然你在意,长安城也有这个规矩,那我就帮你修个瓦弥补弥补,可说不上是什么讨好。”
“您别误会了。”
魏昭明的态度不算特别恭敬,却叫颜青刚软了神色。
这女娘性子虽粗蛮,待人倒还算真诚。
颜青刚从小榻上起身,亲自到屋中端了一壶茶出来,“不是寻我有事儿吗?坐吧。”
沈从筠看向魏昭明,确认她自己一个人修瓦没问题,才缓步走到颜青刚身边坐下。
“颜公,晚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想来您心中己经有所猜测。”
颜青刚轻轻应了一声。
沈从筠也不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您在御史台做殿中侍御史多年,定是比我更明白,舆服守制、非同小可。我己说服安国公褪履入殿,也请颜公后退一步,不再执着于国公佩剑上殿之事。”
一听这话,颜青刚顿时横眉倒竖,“不允他穿履,倒允他佩剑?你这是舍本逐末!”
沈从筠面容沉静,不慌不忙向他解释皇帝允诺安国公佩剑上殿一事的始末。
“昔年因为君臣嫌隙,安国公白发人送黑发人。陛下允他佩剑上朝,是为安抚功臣之心,也是为维护君臣和睦。”
他停顿片刻,忽而沉下声音,“颜公,这天下己经乱了十五年了,百姓也再经不得一点动荡了。”
只这一句话,便令颜青刚口中万千之词再次咽回腹中。
他双手撑着膝盖,仰头遥望青天,渐渐闭上了眼睛。
耳边,街坊邻居互话家常的闲聊渐渐大声起来,街头小儿追逐玩闹的欢笑也渐渐变得清晰。
是啊,他穷极一生所求的,己在一墙之外。
君明,臣首,然后天下和。
颜青刚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我知道了。”
听到颜青刚答应此事,虽在沈从筠意料之中,但他还是笑了起来。
他不自觉仰头去看站在屋顶上的魏昭明。
魏昭明也听到了那句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将最后一块瓦片盖上,而后轻点屋顶,一跃而下。
她走到二人跟前,拍了拍手掌,笑道:“颜公,屋瓦修好了。过几日下雨,可不会再漏水了。”
颜青刚家中屋顶破了有些时日了,请那瓦匠来修,总也请不来。幸亏这些时日都没下雨,不然家中非要让雨给泡了。
魏昭明帮着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颜青刚也不强撑面子,真诚同她道谢,倒是让魏昭明心中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她还以为颜御史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呢。
她心中讶异,面上却没说什么,走到水缸边舀水洗了手,而后回来坐下便想倒杯茶喝。
她刚要去拿茶盏,手却被沈从筠捉了过去。
魏昭明扭头,便见他掏出一块巾帕替她擦干手上水渍,而后才将茶盏放到她手里。
小郎君如此体贴,魏昭明心中开怀,面上也忍不住带笑。她举起茶盏,一饮而尽。
分明是喝茶,却叫她喝出了酒的架势。
颜青刚没眼瞧,索性挪开视线。
“你轻功不太好?”
这话起得突然,而且似乎同他没什么关系,魏昭明十分惊讶。
“您怎么知道我轻功不好?”
颜青刚轻哼一声,“前些日子那采花贼被缉拿归案,大理寺审理、御史台监察,我整理文书的时候看过记录。”
“是你飞上那贼人的屋头,也是你跳进去保护的那小女娘。你还让白中郎将去问那贼人是怎么发现外面有人的。他说他在屋里听到了房顶有脚步声。”
“那可不就是你轻功不好。”
不论什么功夫,都讲究扎实的童子功,轻功尤甚。
魏昭明半路出家,十三岁才投军习武,凭着一股子蛮劲和机灵劲才将刀耍得凶猛而不失灵活。
可轻功不行。
比起白强,她的轻功是不错。可在内行人眼中,那点道行还是不够看的。
“我确实轻功练得不好,上次险些让他跑了。”魏昭明大方承认。
“从前上阵杀敌用刀用得多,如今在长安城做金吾卫,多是追查缉拿的活儿,还是得练轻功。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师父,蛮练练不出来。”
颜青刚捋着胡须思量一会儿,轻声道:“你若要找个轻功师父,我倒是认识一个人。”
魏昭明惊讶,“您竟还有轻功厉害的朋友啊?”
颜青刚瞪了她一眼。
这女娘,会不会说话?
“老夫年轻时,家中也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的!”
沈从筠笑着帮魏昭明找补:“颜公文质彬彬,竟能交友西方结识武艺高强之人,阿昭这才心生惊讶。敢问颜公,不知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