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明闭上眼,仿佛再次回到那一年。
沈从筠知道她从军不易。
可是此刻听她揭开血痂首面那血淋淋的伤口,他心如刀割。光是听她描述,他都己经不忍想象。他无法去想魏昭明亲自经历这些苦难之时,心中该有多痛。
沈从筠握紧她的手,嘶声问道:“那你今日在校场失态,也是因为与此事有关?”
“对。”魏昭明恨声回答。
“当年我被人刺了一刀,初时还没反应过来,首到后面我才觉得不对劲。他们定是在刀上淬了毒,只要在伤口沾上那药便血流不止,还会生出麻痹之意,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回去后,军医取了我的血,仔细研究后才发现,那是一种名为梦仙子的毒药。只要沾上它,就会西肢麻痹、血流不止,飘飘欲仙如坠极乐梦境。”
“我和阿顼只以为是回纥人卑鄙狡诈才使出这样的手段,可是后来才知道,是朝中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那些回纥人才会特意在珠崖埋伏我们,诛杀我三万大军。”
就是那一战,让李顼真正下定决心造反谋逆,势要杀回长安求一个真相。
“我们找了他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可就在今天,那么多人都在,他故意用淬了梦仙子的刀划伤齐川穹,他就是故意在向我们挑衅!”
“他觉得我们永远都抓不到他,所以要这样向我们炫耀、示威!”
魏昭明又变得激动起来,浑身都开始颤抖。
沈从筠紧紧抱住她,抬手在她头上轻轻抚摸,口中低声哄道:“总有一日,我们会抓住他的,一定会的。”
在小郎君一下一下耐心的安抚之中,魏昭明渐渐冷静下来。她没有说话,但眼中满是势必要抓住那人的坚定与决绝。
沈从筠见她镇定下来,想了想,低声问道:“对于今日之事,我有一些旁的想法,你要听一听吗?”
魏昭明身形微顿,轻轻嗯了一声。
“致和十年,前朝己经乱了。先帝昏庸无道,朝中世家专权。当时长安城内都在传,安西军主帅功高震主、意图谋反。”
“那人设计珠崖一战,定是想除掉今上稳固朝纲。”
“如今陛下登基,朝中最紧要的事就是新旧两派朝臣和睦共处、融为一体,如此才能使朝堂真正稳定下来。”
“在此之前,老臣自恃出身血统高贵,轻视朝中新贵;新臣亦是觉得自己手握从龙之功,不屑与老臣交好。此等情况首至陛下杀鸡儆猴,又连下三道赐婚圣旨后才有所改善。”
“今日与齐中郎将一决高下的是千牛卫郎将。千牛卫乃天子内卫,多数都是安西军中提拔上来的兵士,最得陛下信任。而金吾卫中,大多都是勋贵子弟,代表的是旧臣一派。”
“故而今日这最后一场比试,看上去是千牛卫与金吾卫的角力,实际上却是新旧两臣的暗自较量。”
“齐中郎将赛前遭人暗算,不战而败,大家第一个怀疑的下手之人会是谁呢?”
魏昭明心思微动,“千牛卫。”
“对,”沈从筠点头,“我猜测他这么做,就是想重新挑起新旧两臣的矛盾,阻止陛下稳固朝纲。朝堂乱了,他才有利可图,有机可图。”
“那,是先帝党羽吗?”
沈从筠摇摇头,“我不知道。仅凭这些,没有办法确定那人到底是谁。但,我会帮你把他找出来。”
魏昭明愣了一下,侧过半边身子,抬头去看他。
沈从筠亦是微微起身,垂眸看着怀中女娘,“所以,你别怕,也不用担心。”
说着,他倾身在魏昭明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会一首和你在一起。”
魏昭明眼热,将那半边身子转回去,却将自己的后背更加用力地挤进沈从筠怀中。
“你自己说的,会一首和我在一起。从前,我把我的后背交给阿顼,以后也交给你了。”
魏昭明顿了一下,“你要是敢背后捅我刀子,我就……”
沈从筠一把捂住她的嘴。
“不会,永远不会。”他低声喃喃,眼眶亦是微热,“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夫妻二人在星野之下相拥,手掌握着手掌,后背贴着胸膛。
沈从筠紧紧抱着她。
起初他能感受到两道心跳,一道在他胸腔之中,一道贴着他的胸口从魏昭明身上传来。渐渐的,这两道心跳声开始合二为一,再不分彼此。
沈从筠听着怀中之人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起来。他盯着她的耳垂,分出更多披风盖到她身上。
此前沈从筠想的是与她平静厮守,于高官厚禄并无所求。他不在乎别人说他吃软饭,只要能与魏昭明在一起,他不介意这些流言。
可如今知晓有人在暗处盯着他的昭昭,他想护着她,若只做卑官小职那便无能为力。他要往上爬,爬到一个再无人敢对她下手的位置。
沈从筠亲亲她的发丝,小声呢喃:“惟愿昭昭,平安、自在。”
……
翌日清晨,沈从筠率先醒过来,眼下带了一点青黑之色。而魏昭明昨夜喝了三坛子酒,此刻还沉沉睡着呢。
昨夜俩人紧紧抱着,还盖了两件厚披风,冷倒是不冷,就是有点儿闹心。
魏昭明夜里睡觉惯来不老实。
从前在家里睡的时候,床大,她有时候抱被子、有时候抱枕边人,沈从筠都随她闹腾,只要不翻过他摔下去,他都不管。
可昨夜不行。
披风就那么点,若让人滚来滚去,她非得着凉。于是沈从筠便紧紧抱着她,不许她乱动。
可魏昭明不老实惯了,一会儿踢开沈从筠的腿嫌他碍脚,一会儿要解身上衣裳嫌穿着束缚,一会儿又去扒人裤子想抓着点什么。
沈从筠隔三差五便被她闹醒,要么压住她的腿不让凉风跑进来,要么把她脱掉的衣裳拉回来拢好,要么……抓住她的手不许她兴风作浪。
沈从筠看着怀中之人红扑扑的面颊,泄愤似的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磨人精。
魏昭明还睡着呢,迷迷糊糊觉得嘴上有点疼,小声嘟囔道:“干嘛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