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陕北半个月后，收到了一张戏票。
票比寻常大一些，有一个巴掌大小。呈现暗红色，带着一股土腥味。正面印着一个穿戏服的女人。
翻到背面，用正楷写了几个小字：《游园惊梦》——梅雪。
我知道这是契约信物，手不由自主摸向后背，隐隐感觉到金线动了动。
拿起画笔，我咬破舌尖在颜料中吐了口血，在戏票上写下我的生辰八字。
八字最后一笔勾完，戏票瞬间无火自燃，这份契约，从此跟我的命拴在了一起。
本来经过这件事，我想停笔一阵，但有句老话说得好，麻烦事总赶一块来。
开春后，我找了一间老棺材铺，打算扫点蜘蛛网用作调糊。
这年头，棺材铺已经没多少还开着的了，我找遍大半个陕北，才找到一间过百年时间的老店，铺子横梁上垂落的蛛网泛着珍珠灰，是熬胶的上品。
老板是个老头，姓杜，年龄约莫七十岁左右，身子骨挺硬朗，不用学徒打下手就能自己打一口棺材。
见我盯着房梁便笑：“林师傅好眼力，这是‘守尸蛛’结的网，民国时候就在这儿了。”
“林师傅，这里的东西你可以随意取用，但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月后，随我去一趟湘西？”
“湘西？”我眉头紧了紧，没直接应下来，等杜老板继续说下去。
“前几日，湘西过来了一个人，在我这里定了口棺材，让我一个月后给他送过去，我应了下来...”说到这杜老板顿了顿，叹口气走到一口棺材前，拍了拍棺材盖子：“但昨天有位算命先生路过，跟我说这一趟湘西之行大凶，唯有一法克破。”
杜老板走到我身前，“扑通”一声给我跪了下去。
我连忙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抓住：“先生说今日会有人来铺子寻蛛网，此人可以救我一命，求林师傅救我！”
闻言，我松开手不再去扶他：“你眉宇间已经有了死气，我无能为力。”
“林师傅，价钱可随你开，只求能保我一命！”
我看着杜老板眼神满是复杂，他已经这个年岁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但想了想，这句话还是没问出口。
“钱就不必了，你日后每隔一段时间，找人清理店里的蜘蛛网，给我送去就好。”
我还是应了下来，因为杜老板跟我说了一句话：“那位算命先生有办法帮我解决身上的问题，前提是去湘西才能见到他。”
我很好奇，这位算命先生究竟是谁，为何能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我虽然对算命一事并不精通，却也跟师傅学过一些风水卦象。
能看出凶吉，却无法精准至此。
师傅跟我说这世间高人不少，若是日后有幸遇见，能与之为善是最好的。
带着蛛网回去后，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坐在一个戏园子中，戏台上一位身穿戏服的女子唱着《游园惊梦》，此人正是梅雪。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戏音落下，我面前升起了那张戏票，紧随而后，便是“咯咯”的笑声。
下一刻，整个戏园子燃起大火，我起身向外走去，戏台上的梅雪突然冲了下来，抓住我的手：“林郎~怎知春色如许啊~~~”
我本能的伸手去摸画笔，却什么也没摸到，只能被梅雪拉着一步步穿过火海走上戏台。
“林郎~~~”
“他现在还不是你的！”
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句话，梅雪抓着我的手突然松开，我也瞬间惊醒。
醒来后，我发现被子上多了很多暗红色戏票，其中一张黄色的特别醒目。
拿起后，才认出这一张不是戏票，是一张符箓，上面画的是道家镇煞符，用的是鸽子血混朱砂。
我这是才想起，离开前，杜老板给了我这张符，说是那位算命先生给的。
经过这一闹，我睡意全无，起身走到桌前，将镇煞符摊平放在桌上，铺了一张黄裱纸，打算模仿一下这张符。
镇煞符师傅教过我，一般画镇煞棺时，会将镇煞符一同画上。
但这张镇煞符跟师傅教的却不同，最后一笔明显没画完，师傅曾说，镇煞符若不能一笔画完，那就不是镇煞而是招煞。
在黄裱纸画到最后一笔时，我故意学符上一样，没画完就直接收笔。
收笔时，我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戏腔，转瞬即逝。
随后黄裱纸自燃，火焰是青色的，带出一股血腥味。
一个月后。
我如约前往了棺材铺，杜老板早已等候多时。
“林师傅，带着棺材不好走铁路，委屈你了。”
“无妨。”
我看了一眼被抬出来的棺材，上等檀木棺材，大红漆，尺寸也要比正常棺材大上一圈，样式也有所不同，正常棺材都是梯形体，一头大一头小，大头朝北，是寿终正寝方位。
这口棺材，却是两头大中间小，成沙漏型。
“主家规定的样式，我也是第一次打这种棺材，林师傅可看出什么？”
我摇了摇头，将工具放好后登上车正式出发。
从陕北到湘西，整整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一路颠的我腰酸背痛。
到了地方，杜老板找了个招待所安排我们休息，说明日一早主家就过来接人，路途劳累，我洗漱后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模糊之间，听到了有人敲门，三长三短。
强忍着困意开门，本以为是杜老板，没想到外面是一个穿着青衫的小男孩，身上一股腐臭味。
他“嘿嘿”一笑，对我勾了勾手指：“他骗你啊，哪有什么算命先生。”说完便转身跑开。
我因为是在太累，也并未去理会，小鬼索不了我的命，关上门走回床边准备继续睡觉，刚躺下，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死人啦！”
我连忙推门而出，看到一群人围在了一个房间外，那是杜老板的房间。
挤开人群，我看到杜老板瘫倒在地上，五窍流血，四肢以很诡异的方式被折叠，像是一个婴儿的姿势。
我口袋中的画笔突然掉落，上面缠绕的红线如同小蛇一般，游动到杜老板身前，将他团团缠住。
周围人的尖叫声震耳欲聋，我捡起画笔，准备上前查看情况，身后却突然受到一股推力，一个不稳，我直直趴在了被红线缠绕的杜老板身上。
跌进血泊的刹那，听见戏台上梅雪尖厉的笑：“林郎可知？湘西的算命先生...最擅长扎纸人啊！”
下一刻，我在床上惊坐了起来。
又是梦！
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平复心情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声音跟梦中听到的一样，有节奏的三长三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