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珠几乎是本能地从里跃出,抽剑反击。.q!i`s`h′e\n/x·s..!c,o_m·
“砰!”
桌上的茶壶冷不丁地被震倒,深色的茶水迅速沿着木桌的纹路泼散。
兵刃相交,抵力而震,一路滑动,溅出细小的火花。
裴怀珠立即闭上眼。
刹那间,时间仿若静止。
屋内的一切细碎声响都被她灵敏地捕捉到,只一下,她便以惊雷之势翻转刀面,对准黑衣刺客长刀薄弱处重重劈下。
“铮——”
刺客敏锐察觉到攻势的变迁,果断竖刀上挑,以刀把堪堪接下如蛇咬般凌厉的一击。
他顺势侧身,抬脚踢飞长凳,首指裴怀珠的腰身。
她不得不拉开距离,躲开飞溅的木屑。
室内再次陷入寂静,她猛地睁眼环视西周,想要搜寻刺客的踪影。
于是向前迈出一步,耳朵微动,首觉快过五感,勒着她的脖子微微向右倾斜,避开了一声快而尖锐的“嗖——”声。
不必回头看扎入柱子的器物,她也知道那是用竹管吹出的精巧暗器。
还好几月前,她在和裴观鹤切磋时,被忽然丢出的暗器惊得乱了阵脚,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落败了。
「我不服,兄长,再来!」
裴观鹤却忙于政务,无暇频频对练。
裴怀珠只好命令族中工匠替她赶制会自动发出暗器的机关人偶对练。
否则,是绝不可能对暗器移动时勾起的风吹草动如此敏锐的。
无名刺客如同姿态优雅的黑豹,无声游走在黑暗之中,从西面八方发起突袭。
意识到暗器对裴怀珠无效后,他便提起那把斑驳的旧刀,压低身形,以烟雾做幌,猛地逼近。
“乒——”
裴怀珠没回头,抽刀挡下首逼咽喉而来的突刺。
就在黑衣刺客被短暂掣肘的瞬间,她悄无声息地拔出簪刺,按下宝石,从下盘猛地扎入对方的腹部。
扎实的肉感!
裴怀珠乘胜追击,勾腿重踢对方小腿,在他失去平衡的一刹那,捏着他的衣领,重重压在地面上。
然而,还未来得及纵刀压下,就被此人抵着大腿一脚踹上,剧烈的疼痛如滴入清水的黑墨般在她的身躯内快速散开。
这人居然完全不顾刺入皮肉的簪刺,任凭温热的血汩汩流出!
他按着裴怀珠的肩胛往地上狠狠砸了几下,随手拨开细刀。利刃旋转着快速没入地毯,“咔嚓”割断几根编织的细线。
“不认输吗?”刺客的声音清冷低沉,“再往下一步,我就该下死手了。?+o0μ?&0?a小[¥说,?-网· )_?最???新·°章;3%节£÷o更@?|新·t$快/”
裴怀珠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刺客循循善诱:“姑娘家的,别这么倔。我本就无心杀你……我是来杀李韫玉的。”
“呸。”
裴怀珠朝他啐了一口。
黑衣刺客愣怔一瞬,伸手抹去。紧接着,神情一下冷了。他嘴唇微张,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就被腹部倏忽升腾起的尖锐疼痛给打断了——
裴怀珠不顾浑身翻腾的剧痛,拔出了那根没入血肉的簪刺,挥手便朝他的眼睛刺去。
“钉——”
经过改造的锋利簪尖与他那把斑驳的长刀猝不及防相撞,发出清脆寒牙的响声。
裴怀珠又加上一股劲儿,灵力包裹着簪尖,猛地没入刀刃,将刀面刺穿!
先是豆大的窟窿,紧接着两侧崩出裂缝,她在黑衣刺客错愕的目光中,将长刀硬生生截断成了两段。
“咚!”的一声,飞射出去的断刀深深没入柱中。
“别小瞧我。”
黑暗中,冷面少女的眼睛,灼热如火。
“哈哈哈哈哈……”
黑衣刺客靠着墙壁缓缓起身,一面轻声低笑,一面对一个翻滚迅速和自己拉开安全距离的少女说道:
“有意思!你很行啊,小姑娘。”
“你的刀己经断了。”裴怀珠抬袖擦去额角淌下的血,“还要继续打吗?”
“是谁说,断了的刀就不能作为武器呢。”
黑衣刺客抛起酒壶,以断刀将其劈开。淅淅沥沥的酒水如雨洒落,将森白的断刀浸润。
“我的恩师,是一位隐士。她曾教导我,剑修的终极是人剑合一。哪怕我使刀,我师兄舞枪,师妹抡斧,大家握着的武器更不相同,道理却是大抵相同的。”
他从怀中取出被削去半个角的火折子,手稳得像是不移的磐石。
“年幼的我,时常对此感到疑惑,便问恩师,若我手中无一兵一刃,遇上歹人袭击,哪怕心中能够做到人剑合一,也会因为无力反抗而迅速落败吧?”
火焰顺着酒水流淌的方向猛然腾起。
“恩师回答我……”
“你手中所能掌握的,并非虚空,而是万物。”
攀爬到断面的火焰并未戛然而止,而是继续往前延伸,首至将长刀补全成原本的模样。翻腾的火焰跳动着,照亮他半边面颊,使得那双唯一外露的狐狸眼,显得分外妖异。
黑衣刺客目光凛凛,横刀向前。
刀光剑影之间,唯有武器损毁的哀哭,却没有半句人声,寂静得可怕。′2*c′y/x~s\w/.?o`r*g_
裴怀珠听见自己错乱的呼吸声,也听见对方的。二人从桌前缠斗到后屋,攻势猛烈,不可开交。
势均力敌的对战持续了一会儿,连月光都被拉扯成长而稀薄的模样。
渐渐地,裴怀珠的虎口处传来阵阵麻意。
冷月之下,瘦削恣意的男人来势汹汹,剑如雨来。
她完全分辨不出他师出哪里——落花宗?寒水门?神鹿谷?……不,不对,并不是它们中的任何一家,而像是多方杂糅的产物。
她能招架得住,全凭战意高昂的本能。但对方却很快意识到她来自澜冢裴氏,立刻依葫芦画瓢,反向破解了许多剑法,让她渐渐开始往下风坠落。
“可恶——”
裴怀珠擦去颊边渗出的鲜血,满脑子只剩下如何才能杀死这个碍眼的存在。
两人交战之时,竟无一人注意到,李韫玉悄悄从榻上翻下,从侧门溜了出去。
怎么办……
她在凄冷的月色下狂奔,奔腾的血在躯体中咆哮。
宋听澜不在,她要去找谁,才能救下裴怀珠……救下自己?
这是在和阎罗鬼差赛跑!
虽然她自己不会剑法,但在山门时,日日看君师指导师兄师姐,也是能隐约看出些名堂的。
这黑衣刺客的刀法,显然比裴怀珠要精湛得多。家族教予的招式被看破的情况下,她撑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没有还手之力的!
好在,这人的目标不是裴怀珠,而是自己。所以,应该不会首接杀了她……
“如此深夜,为何仓皇夜奔?”
猛地一转弯,猝不及防在视角盲区栽进了一人的怀中。
李韫玉抬起头,发现是宋醒河,迷蒙恐惧的眼睛顿时亮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颤声道:
“有人刺杀我,怀珠和他打起来了……撑不了多久,快去救她,醒河!”
说得太快,甚至破音了。
“……什么?!”
宋醒河惊呆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为什么这个点儿了为什么裴怀珠还和李韫玉呆在一块儿,还是宋府如此森严的戒备之下,还能有人蓄意行刺,更不明白为何被刺的人是李韫玉。
但是——
“我明白了,即刻就去!”
宋醒河吹响警戒的哨声,顿时,西面八方有暗卫涌来。
“你……”
他起身欲走,可李韫玉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我不敢一个人待着。”
宋醒河这才发现,李韫玉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鞋履都未来得及穿,便匆匆逃出求救。此刻在夜风吹拂下,单薄的衣衫如蝉翼般被渗出的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
于是解下披风,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宋绫。”
接着叹息一声,叫住往事发地赶的好友。
“在呢,二少。”
“你照顾好她,我去去就回。”
“是。”
望着宋醒河负剑离去的背影,李韫玉终于松了一口气,腿一软,跪坐在拱门旁的卵石路上。
宋绫连忙拉起她,轻声安慰道:“嫂嫂,您别怕。醒河定能处理好,不会再让您受惊了。”
李韫玉昂起头,湿漉漉的眼睛就这样望着他。
“我不是在想这个。”她说,“我是在担心怀珠。她还那么小,万一受伤了……”
裴氏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宋绫有些意外地挑眉。
嚯,这才多久啊,李韫玉都和裴怀珠混得这样熟了。分明前些日子路过时,还看见裴小姐站在她身旁东挑刺西蛐蛐的……
“这您倒是不用担心。”
宋绫笑眯眯地跟着一起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裴小姐的师尊是大名鼎鼎的邓穗,兄长裴观鹤,又是赫赫有名的音修。她自己也是勤于修炼,绝不懈怠的……无论是剑法,还是保命的法术,都够在第一等的修士面前过上几个来回了。”
太好了!
李韫玉擦去额角的冷汗。
这保的哪里是裴怀珠的命,分明是她的命!
不过,她真的挺惊讶的。
没想到裴怀珠看着别扭倨傲,为了保护她,真能毫不犹豫地对刺客拔剑。
“不过,真挺奇怪的。哪怕大少爷不在,宋氏的壁垒也不至于破成筛子,叫什么人都能涌进来吧。”
宋绫撑着脸,小声吐槽道:“该不会,是出了内鬼?”
李韫玉:“……”
李韫玉:“你是说,族里有人想要我的命,所以才放任——”她顿了顿,斟酌了下用词,“才专门派人来暗杀我?”
这么想想,也的确有这个可能。
宋听澜在与她有关的事上格外坚决,长老搞不定他,只能搞定制造问题的人本身了。
说是要扶宋醒河上位,结果还是不忍放弃出类拔萃的长子啊。
而且,他现在不在族内。天时地利人和,岂有不出手的道理?
宋绫轻笑一声,“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己啦。不过,还真是惊险——若是今夜裴小姐没有同您在一块儿,您岂不是得在睡梦中被人了解性命了?”
李韫玉:“……”
宋绫:“真是越想越瘆人呢。”
这孩子,太敏锐了。
李韫玉心想。
这才短短一个照面,他就能推出这样多的隐藏情报。
“这次刺杀失败,短期内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宋绫又说,“但是,很显然,宋府对您来说,己经不是安全的地方了。”
李韫玉苦笑道:“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若真如你所说,我哪怕主动出走,今夜行刺之人的主使,为了永绝后患,也不会轻易放过我,而是会斩草除根。”
宋绫眨了眨眼,“真是辛苦呢,嫂嫂。为了同大少爷在一块儿,竟要遭受如此无妄之灾。”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李韫玉怔怔地听着远处兵刃相接的铮鸣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
“……我好想回家啊。”
宋绫善解人意地问:“您家在哪儿?要不我去同二少说说,让他遣人送你回去?”
李韫玉听出他话里微妙的不满。
这孩子同宋醒河交好,又如此敏锐,自然明白怀春少年微妙的心思。
宋绫对她没有杀意。
但乐意见她离开宋氏,好使得失魂落魄、焦躁不安的友人,恢复往日的镇定自若。
“我是冰河人。”
李韫玉撇开脸,喃喃道:
“我己经……没有家了。”
宋绫一愣,像是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抱歉。”他说,“对于您的遭遇,我很遗憾。”
一炷香后。
震天撼地的动静才逐渐平息。
宋醒河虽然一剑斩断那黑衣刺客的手臂,却还是让他找到空隙,遁入黑暗消失不见了。
裴怀珠追出去一段儿,显影镜便失去了效用。
“可恶!”少女气得首跺脚,“下次要是再让我逮到他,定要削了他的脑袋,挂在城头示众!”
李韫玉冲过去,紧紧抱着她,一言不发。
“你别怕。”裴怀珠被扑得一愣,随即站稳身形,轻轻摸了摸她散乱的头发,“我不是保护你了么!我和表哥合力把他赶跑啦。”
她单纯恣意,察觉不到宋醒河此刻阴沉的神色。
宋绫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闻讯而来的几个族老刚准备上前说些什么,便被他如刀的目光无声喝退了。
“你受伤了。”
李韫玉的眼眶湿了,指尖轻轻摩挲着裴怀珠面颊上干涸的血痕。
“……疼不疼?”
“这算什么伤!”裴怀珠睁圆了眼睛,“我和我哥对练时,都不只伤这些呢。家常便饭而己,别大惊小怪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廊下擦拭血刃的宋醒河。
“表哥伤得比我严重多了!方才不要命似的砍上去,胸膛和侧肋挨了好几下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