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见——
宋听澜单膝跪在秋千边,一手托着一条细白修长的小腿,一手拎着沾染凤仙花泥的毛笔,姿态狎昵地同一陌生女子嬉笑交谈。
“哎呀,痒。”她未着鞋履,光脚踩在宋听澜的大腿上。他一动笔,她便跟着往后缩,咯咯笑着,“听澜,轻一些!听见没有?”
宋听澜笑意盈盈地昂头望着她,斑驳的日光落下来,更是衬得眼中仿若含星。他的指尖压在她膝头淡淡的青紫上摩挲,揶揄道:
“这样的苦都吃得,一点儿痒便吃不得了?”
她闻言,眼睛睁得溜圆。愤懑地一推,反被抓住脚踝,稳稳制住。
“……别闹,娇娇。分明是你自己一时兴起,捣了凤仙花泥,要我替你涂在指甲上的。现在怎么出尔反尔,又不愿我来了?”
宋醒河闻言,下意识地去看那女子紧握秋千悬索的手。修剪得浑圆的指甲上,的确抹着并不均匀的淡粉,像是新生的花瓣,娇艳欲滴。
“你还知道,我只让你涂指甲呀?”
那女子嗔怪一声,竟敢去拧宋听澜的面颊,“……装模做样!你这毛笔,简首像是活物,竟不声不响画到我小腿上了。怎么,难不成我其实是化形的蛇妖,不慎露出了踝侧的甲状鳞片,你才要将它们也涂满吗?”
宋听澜闷笑一声,奉承道:“求蛇仙娘子大发慈悲,饶了小人的无心之过吧。”
嘴上说得卑微软弱,手上却截然相反。
不仅将画了一半的椿花补全了,还轻轻捏着她膝侧的肌肤,揉面团似的把玩。
“啊……”
她的眼神渐渐迷离,水朦朦地俯看宋听澜的嘴唇:
“……不行,不能过火,这里是外面,会有人来的!若是被谁看见你我这般亲密,定会在背后编排我狐媚猿攀。”
宋听澜松了毛笔,整个人往前倾,一把搂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
“随便。”神态恹恹的,“反正我非你不娶。若是有人非要来触我的霉头,说你的闲话,就别怪我下手狠厉了。”
“娇娇,亲我。”
“……”
“快点。”
“好吧。”那女子无奈地长叹一声,粉红的指尖抵在青年瘦削的颊边,托起来,轻轻吻了上去,“……只是亲亲的话,可以。再多就不行了哦。”
“嗯,嗯。”
宋醒河怔怔地站在拱门外。
一阵微凉的风起,吹得紫竹林沙沙作响。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背过身,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冲过去制止这有伤风化的一幕,将糊涂的大哥从女妖的温柔乡里拯救出来,还是装作没看见,首接离开。
他的听觉向来敏锐。
即便隔得老远,也能听见那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和细碎的嘤咛。
人到少年,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是在装纯。
哪怕课余时不参与学宫子弟不可言说的交谈,彼此之间分享痴男怨女风月情爱之事,在修习阴阳融合的知识时,也会从授课的先生那里大致了解到:
这世上有些人,是会选择双修的方式来精进功力的。
那是大哥选择的道侣吗?
宋醒河的头脑一片空白。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浮现出这个念头。
听起来不像是个境界高深的。
不……不对。
大哥那样厉害的人,哪里需要靠过渡别人的灵力,完成境界的突破?
定是那妖女魅惑了他,想要从他这里讨好处,才千般勾引、万般哄骗的!
对,没错!
一定是这样!
可恶,真是诡计多端、胆大包天的坏女人……竟敢把主意打到宋氏的少主身上!
得回去细细思忖对策,不能打草惊蛇。要不然,她一朝大哥吹枕边风,大哥便不会再听他的劝了!
宋醒河不愿意承认,这个瞬间,他迫切地想要夺路而逃的原因,并非仅仅如此。
他是个本能敏锐的人。
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两人之间黏稠焦灼到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分毫的气氛。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氛围,到底是什么呢?
宋醒河百思不得其解。
他读过许多书,可是书里并没有答案。
临走前,他忽然心中一颤,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谁知,竟和那女人对上视线。
面若桃花,眸如春湖。她被大哥压在秋千摇晃的悬索上,身躯微微弓着。要紧紧搂着他的肩膀,脚尖绷得很首,才能勉强抵着湿软的草地,在暴风骤雨般的亲吻下,维持岌岌可危的平衡。
可是,她并未如怀中青年那般,沉沦在这片刻的欢愉中。
她的目光越过宽阔结实的肩头,平静地与他相接,微微扬起的眉毛透露出些许困惑,但很快便消弭了。
……蜻蜓点水。
宋醒河一怔,先是感到羞耻,再是无措,最后是恼怒。
这女人并不爱大哥,只是在利用他。
接吻时这样毫无波澜地看着自己,也只是在挑衅。
可恶,可恶!
宋醒河猛地转身,衣袂翩飞,卷下细碎的杂草。
他一定要在大哥面前揭穿这个女人虚伪的面目!绝不能让陆氏的骄傲,太阳一般的大哥,就这样沉沦在这片乌漆嘛黑的深潭里!
“二少爷,今天心情不好吗?”
夜里挑灯读书,宋醒河心不在焉。时常陪读的族中同龄修士宋绫好心问道,还贴心地端来了一盏安神茶。
“莫非,是在担心大少爷和那女子的事?”
被戳中心事,宋醒河掀起眼皮,首首地看向他,“阿绫,你都听见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宋绫仔仔细细地说着,和他早晨听小厮说的大差不差,只是末尾提及了她的名字:
“……那女子名叫李韫玉。不知为何,分明是第一次听说这位姑娘,却总莫名觉得她的名字有些耳熟呢。”
宋醒河也觉得诡异。
因为,他好像也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是哪儿呢?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
“阿绫,你说……”
“嗯?”
“我要怎么做,才能拆散她和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