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得双脚没有力气,连喝令这些人停手都做不到。搜索本文首发: 进入她 jinruta.com
喊杀渐渐停了,文苑的侍卫被屠戮殆尽,血腥气给焦热炙烤着蒸腾起来,熏得人作呕。
她游魂似的往前走了两步。
朱雀阁的火势已经不可遏制,一桶桶水扑上去,顷刻就化作虚无,禁军们一个个擦着脸上的血,后怕又粗鲁地三两结伴走了。
江月满扶着墙坐下,心头一片麻木,四肢如同被埋在了冬日的积雪下动弹不得。
她素来情感淡薄,此刻也摸不清这几分悲哀究竟如何折磨,只劝慰自己,做了这么多也算仁至义尽,足以报偿当日提携之恩。
至于已经化作火海的朱雀,死了就死了,同她又有什么相干。
这样想着,仿佛又恢复了些气力,可以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了。
待走到家,旧舍空荡,她坐在院里,看夕阳一点点跌坠。
夜幕低垂,哑婆的饭做好了,又吃完了,最后屋子里的灯也灭了。
江月满还坐在院子里,露水很重,她闭着眼,忽而想起那年冠花出沐,林恪问她——我是你的朋友吗?
是吗?
江月满一生未有任何朋友,其实是没人愿意理她。
终于有这么个诚心相待的人,最终却宁愿自焚也不愿等她相救。
林恪是对她失望了。
即便做出了令她失望的事,她也没能救她。
第四卷 江流浪涌
第75章 温存
萧冉躺在榻上, 觉出周身铺着厚厚的垫子,颈下是柔软的枕,如同陷在云霞里。
床帐半掩, 屋内没有风,却很明亮——秋日特有的澄澈的明亮, 又清爽又温暖。
她浑身轻飘飘的,纵使有些酸软, 但实是许久未有这般闲适的感觉。
沉在清醒与昏沉的间隙中半晌, 她睁开眼, 渐渐听见外间的声音。
“…忧思难寐,战战兢兢…臣容止拜上。”
她醒的晚了,只听见这两句,但大约也猜得出, 是上京那边和亲不顺, 北地的容家来讨她们的好了。
正欲起身, 却惊动了一旁插花的小姑娘。
萧冉看过去, 猜测她十岁左右,不过着装简朴贵重, 应当不是侍女。
“你醒了!”
果真她没叫官衔,只是捂着正在换牙的嘴,眯着眼睛高兴地叫起来。
“殿下——殿下——”
小姑娘跑了出去, 萧冉笑着瞧她, 接着随手扯开身上的被子,不大在意地准备下床活动一会。
然而,倏然间想到林忱一会儿兴许要数落她, 一下子又把被子盖了回去, 决定再装一会虚弱。
她在床上等了数息, 听见由外间走过来的缓慢迟疑的脚步声,又想到方才听见青瓜读奏折的声音。
那步子走得太慢了,同林忱一贯悄无声息而又迅捷的步伐不符。
萧冉心里有些疑惑,不由得翻身而起。
终于她看见林忱的衣角绕过屏风,青瓜在林忱身侧,如临大敌般时刻准备伸手去扶,紧张得额上都出了些汗珠。
林忱坐到她床边,略略偏头,漆黑的眼睛纯然无光,直到听见呼吸声,锁定了她的位置,才定住眼睛,如同以前那般专注地凝视她——哪怕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青瓜在两人脸上来回巡视,干笑了两声说:“萍萍也跟我回来了,大人您昏了七天,上京乱了套,我们再出来就不费力了。”
萧冉没理她,整个人失了魂魄一般。
“什么时候?”她沙哑着声音问,回想自己回平城这一路,虽说不甚清醒,可竟然不知林忱什么时候伤了眼睛,实在奇怪。
青瓜没法说,只能悄悄地退出去。
林忱仿佛看得见她脸上的表情,安抚道:“并没有什么大事,找人扎了针,再有十多日就能好了。”
萧冉才不信她的鬼话,谁会莫名其妙地盲了,又莫名其妙地好。
“殿下…”
她扶着额头不知怎样是好,思绪混乱又疲惫。
林忱在床边摸索,因估错了位置,好几次才抓住她的手,整个人显出一种温吞吞的可怜。
萧冉看着,心里酸得想流泪。
“是真的。”林忱笑起来,她瞎了眼睛,人却似乎没那么沉郁忧思了,“李仁说,只是一时气血不畅,疏通了总还是能看清的。”
萧冉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勉强撑起个笑,紧紧地抱住她,一动也不动。
外面暗中观察的小姑娘见她还是不信,着急地扒门喊道:“姐姐,殿下说的是真的,我那日也听见了,李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萧冉贴着林忱,尽量平静地问:“是真的?没有骗我?”
林忱点点头。
萧冉心放下一半,又问:“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林忱没说话。
萧冉握紧她的手,不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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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冬天来了。
平城的春秋总是短暂,金色的秋天一霎而过,第一场雨雪降下来。
今年平城秋收很好,仓廪充足。
上京安静异常,抱团而起的一群群夏蝉仿佛给冬日的风雪冻毙,再不见几个月前的顽固嚣张。
谁都知道,齐宴病得不清,江月满撒手不管,魏家只记得争权夺利,现在没有人能撑得起来,再去同平城叫板。
明明应当是最危机四伏的一个冬天,却成了林忱有生以来渡过的最平和的几个月。
一日风雪交加,在这昏黄的、茶色未尽的晚上,平城府邸内燃着地龙,林忱同萧冉窝在床上。
“殿下,能看清吗?”萧冉高高的举着一封信,叫她看上面的署名。
林忱眯了眯眼,看了半晌,嘟囔道:“灯太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