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编剧似是不想废话,没有如其他剧组一般问他来试镜的原因,抑或是个人的特质。编剧方一平直接说道:“好,你来演这段戏,就是亓珏寰被妻子发现性向这段。”
这段堪称全戏的高潮,亓珏寰死死守了3年的秘密被妻子项欣发现,绝望丶无助丶哀求交织融合,化身为索命的冥王哈迪斯,手中的权杖向他挥去,要活生生地结束掉他的性命。他崩溃着跪下来乞求妻子的原谅,匍匐在她的脚边,嘴中喃喃有词,胡言乱语。眼泪夺眶而出,争先恐后地流下来,眼球中血丝密布,弯弯延延像黑森林中的荆棘,恐怖又阴森。最后神志不清地磕头,脑袋砸在地上的声音咚咚咚,那是亓珏寰的哀歌。
妻子这些年来的不解与不甘在这一瞬间爆发,一切的一切犹如细线穿过圆珠一般清楚明了。他的丈夫,亓珏寰,是个恶心的骗婚者。她放声大叫,尖锐的嗓音变身为长矛,要向亓珏寰刺去。嘴中是恶毒的咒语,叫嚣着让亓珏寰去死。到最后手脚并用,她如婴孩啼哭一般,竟跺起脚了,奔向厨房拿起水果刀,用尽力气,孤注一掷地捅向他。她试图结束掉他的人生,可却也葬送掉自己的一生。
这段戏不仅仅是电影的高潮,更是两个主角的高光时刻。演好了江知夏可以借此来一记漂亮的翻身仗,以让所有的黑子闭嘴。毕竟演员,在不违法犯罪的前提下,人品问题都可以用出色的专业能力掩盖掉,那就是用演技,用作品说话。何况江知夏并没有耍大牌,更遑论人品问题。
但是这段并不好演,尤其是在试镜,要求演员要快速地进入到这样一段大起大落的情绪里。全程大开大合,歇斯底里,对江知夏来说是个挑战。但他更知道这也是一个机会,是导演与编剧给他的一个机会。
因为现在女主角没有人选,导演只好叫了一位女工作人员先与江知夏搭戏,不用去演,只需要说台词。
“好。3,2,1,开始。”
江知夏眼底本就满是血丝,眼下是一片疲惫的青灰,就连那柔软的头发也因坐了一晚上的飞机而变得乱糟糟,整个人筋疲力尽,心力交瘁。
他突然直直地跪下去,砰嗵一声听得人疼,眼泪如喷薄的泉水一股脑地全涌了上来。他死死抓住妻子的衣角,已是疯魔的状态,嘴里一会是忏悔的对不起,一会是混乱的解释。消瘦的手背鼓起青筋与血管,蜿蜒在惨白的皮肤上,透露着灰败。脸上已是鼻涕眼泪汗水混合在一起,结成一层密密的水网,要牢牢捂住江知夏的口鼻,要让他因为窒息,因为崩溃,因为绝望死去才好。
“对不...对不起,我我不想这样的。我很早...就后悔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台词,含混不清,口水直往地板上掉。
耳边是工作人员说的声音,只是为了搭戏的,毫无感情的台词,“你给我去死。”
这一段本就是情绪大于台词,大段大段的都是撕心裂肺的叫喊与哭声,台词少得可怜。所以当工作人员毫无感情地说出本就稀少的台词,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爆发,一般的人都难免出戏。
但是江知夏这几天的无声的崩溃与低落在今天喷涌而出,竟完全没有在意对方演得怎么样,他只是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双手开始激烈颤抖起来,那力气险些把工作人员的衣服扯断,他大哭地说着,“去死去死,你杀了我吧。”
江知夏擡起头来,眼中的眼泪亮晶晶的,反射来自头顶的灯光,那样刺眼他的眼睛竟一眨不眨,只是迸发出奇异的光,如星星之火有燎原之势。那是解脱前的回光返照。
“好,卡!先到这里吧。”陈小安出声道。
江知夏扶着腿站了起来,摸了一把脸上混合的□□,跟搭戏的工作人员说着道谢与抱歉的话。
陈小安与方一平相视一笑,就已知道对方心中所想,显然他们对这个24岁的年轻人很满意。就是他了。
“江知夏,是叫这个名字是吧。好,这个角色是你的了。”
江知夏连忙道谢,而坐在椅子上的两人只是呵呵笑,“年轻人,保持这个状态,你会出头的。”方一平语重心长地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