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别这样。”陆在川旋身坐起，顺势掀起盖在身上的薄被用它裹住女孩身体，然后站起来背过身去远远望向窗外。
两人之间连皮肤接触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echo就这样被拒绝，又害羞又委屈，眼泪含在眼睛里，“我以为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我，至少是喜欢我的，难道不是吗？”
“不是。”陆在川的声音冷硬如常，“你像一个人，看到你我就想到她。我见不得她受罪，所以必须要救你。”他对echo坦白直言。
echo惊诧了一瞬，下意识问：“我和她，有……多像？”
“眼睛像。”陆在川如实告诉她。
“只有眼睛像？”echo有点不敢相信。
“只有眼睛像。”男人却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听他肯定绝对的语气，echo彻底楞住。
忽然间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偶尔会在不清醒时对她流露出片刻的温柔，又每每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显出失望的神情。
原来如此，她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她。
只是眼睛像而已，就能做到这个地步，为了救她命也不要，什么也不在乎。
“那如果被抓的真的是她，你会怎么样？”她忍不住问。
陆在川凝视着窗外漆黑的沼泽，不说话。
如果真是她，哪怕受一点点伤，他也要所有人陪葬。
echo没听他回答，却也从背影里读懂他想法。
“那，你这么爱她，怎么没有和她在一起？”她又问，哭着问。她不明白。
陆在川还是不说话，背影沈默而孤寂。
“她……不爱你，对吗。”作为女孩的敏感让echo轻易猜出，“又或者，她不知道。”
男人始终一言不发。
“那就让我代替她陪你吧。”这时echo擦干眼泪看着他，“我不在乎你爱的是别人。我喜欢你，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我。”
“不要。”陆在川极浅地摇了摇头，终于又开口，“除她之外，我没有能力去喜欢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所以这样对你不公平。最重要的，对她不公平。”
他早同自己说好要守江见月一辈子，不管等不等得到，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他这一生中都不会再有其他人的位置，一切都要留给她，是她的就是她的，无论她要不要。
“我……明白了。”echo安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再也没什么好说，扭头离开了房间。
天亮后，陆在川准备离开。穿黑纱的echo妈妈站在女神像旁面色阴沈地目送他，而echo本人却不见了。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仍没看见她露面，于是独自走出去。门外不远，卓烨安排的车已经在等他。
上车前，他不意外地听见身后echo追来的声音。
“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女孩嗓音清亮。
陆在川转身，看见echo还穿着家居的衣服，并没带行李。
“你不走了？”他问她。
“不了。”echo笑着摇了摇头。她神态依然大方，好像昨晚的事过了就过了，并留下没什么怨念。
“为什么不走？”陆在川接着说，“虽然我不能许诺你更多，但至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送你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对我来说这很容易。”
“不，我有新的决定了。”echo还是摇头。
陆在川点点头，不再多说。
“这个给你！”echo这时上前一步，将一个银质杯子递到他面前。是她家里供奉在女神像面前的那只银杯，里面装着半杯浑浊的液体，散发有酒味。
“这是什么？”陆在川问。
“是来自我们沼泽巫女最高的祝福。”echo看着他的眼睛，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祝福你的爱被你深爱的那个女孩看到，祝福你找到通往她身边的路，祝福你这一生得偿所愿，永不孤独。”
这是陆在川没想到的。他看着echo微微一怔。
“快喝掉它！”echo将银杯送到他嘴边，见他不动就有点急了，催促道，“快点喝呀，不喝就是不接受我的祝福！你和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现在总不至于觉得我要害你吧。”
陆在川听她这么说便笑了笑，接过那杯浑浊酒液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还给她，转头上车离开了。
“多谢了，保重。”最后留下一句话。
“我会的，会的。”echo捧着银杯，目送他的车消失在沼泽深处。喃喃自语之间，她脸上笑容消失，泪水断了线一样落下来。
回到家里，echo将银杯放回神像面前。穿黑纱的妈妈走过来看见空掉的杯子，忽然将她一把抱住，嚎啕大哭。
echo却没再哭，只是默默掀起妈妈头上的黑纱，将它盖在自己头上，缓缓遮住了脸。
刚才她没有告诉陆在川，银杯装酒赠予人喝，是每一个沼泽巫女一生只能进行一次的“交换仪式”——以自己今生的幸福享乐全部献给神，来交换对方的愿望实现。此后，这个巫女将会终年以黑纱遮面，留在这处荒芜之地侍奉女神直到死去，这是与神的约定。如果打破约定，会有惩罚加倍降临在她身上，而受她福泽的那个人则会永远被神庇护。
echo的母亲丶祖母丶曾祖母以及再往上数不清年代的女人们，都曾为了另一个人将自己的一生献给神，从而用剩下的整个馀生寸步不离地留守这片沼泽。
这就像是顺着血脉绵延的命运诅咒，也或者是她们特别的天赋。
就在昨天，她还对这所谓的命运嗤之以鼻，决心将它背弃。但现在，她找到相信的理由。
那杯酒里有她的血和眼泪。她送给那个男人的并不只是简单的祝福，而是自己所有的梦想丶自由丶爱情以及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憧憬。她要换走他的寂寞和孤单。
从此，她替他孤独，替他留守，而他会替她幸福。
“妈妈，你从第一眼看见他，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对不对？所以你才这么怕他。”echo轻轻地吻着妈妈的脸。
“可是妈妈，就在得知他永远不会爱上我的一刹那，我真的爱上了他。”
“妈妈，我从小就和你抱怨讨厌自己的名字，但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名字。我是echo，回声，因为在世界的另一边有个眼睛和我很像的女孩，我是她的回声。”
“妈妈，我现在相信我们的命运了，相信神。”
“妈妈，我得不到我爱的人了，但是他还可以。”
“妈妈，不要再为我难过了，这一次，我是心甘情愿的。”
沼泽女神的使命是守护，而守护者的宿命是孤独。
原本她不信神也不信命，可神让她遇见了他。
为了他，她甘愿接受命运，以生命拥抱孤独。
echo拿出一张模糊的打印照片，将它摆在神像前。照片里面容俊朗的男人带着她骑在沙地摩托上飞一样驰骋，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自由自在的鸟。
那还是之前坏人四处散布的悬赏照，记录着那段短暂又惊心动魄的故事。这是她和他唯一的合照，也是她往后馀生将会一遍遍回忆的，最后的彩色人生。
从此她知道，她坚信，她爱的人会得到幸福。
陆在川对那杯祝福之酒的全貌自然是无从知晓，只是在喝下之后觉得隐约有些昏沈，像醉了一样。
离开沙漠后他坐上去欧洲的航班，直到中途转机的时候那种飘忽的感觉都还没有退去。
就是在那个时候，机场突发恐袭。
他晃眼间看见背影酷似江见月的女孩在惊恐中伏在地上，暴露在暴徒抢下。
又一个echo？
一瞬间在沙漠逃亡时的那种紧张感重又袭来。他不及思考地冲上去将人救下，而后隐入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管是不是第二个echo，他都不愿再节外生枝。
只是还没等到转机的航班，他又意外接到陆逾明电话，得知了陆逾明与江见月虚假婚约背后的所有真相。几乎又在是同一时间，他flowingriver身份的邮箱收到来自江见月的邮件。在那封邮件里，江见月百般委屈地告诉他自己正在“逃婚”途中，而且她讨厌陆逾明。
那时他才知道刚才救下的女孩根本就是她，不是什么第几个echo。
之后他换了航班，在伦敦机场见到因低血糖险些晕倒的江见月。
看见女孩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他有片刻的恍惚，想起遥远的沙漠沼泽中那杯浑浊的酒。
沼泽深处，银杯空空，
年轻巫女，日夜念诵。
她的声声祝福永远回荡在无人处，
她爱的人已结束流浪，寻到归途。
也许他们真的换了命
又或许人没有天命，只有执念
故事闭环，回到开始的地方
那个男人学会徒手拆枪，无论多少次都会拼命去救她
你永远不知道，在每一次看似巧合的相遇背后，是不是也有个人舍弃一生为你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