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半个钟头后，卓烨阴沈着脸开车带陆在川来到一处偏远农场。
此地是一股民间武装力量的临时据点，来到这的人都是被战乱逼得走投无路的底层居民，他们没有政治立场，只是单纯为保护自己和家人而自愿接受军事训练集结成部队。
“你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的人也会给你进行一些基础的实战训练，让你不至于一去就送命。”下车后卓烨打开后备箱，将装在黑色尼龙袋里的枪支武器重重扔在地上，然后又递给陆在川几摞大额美钞。
“还有这些现金你拿着，从这雇一队人跟你一起去。我身上有任务，陪不了你。你快去快回，我们在安卡拉等你。”
“谢了兄弟。”陆在川拎起装枪的尼龙袋，但扬手把美钞扔回车后备箱里，“不用等我，雇人也算了吧。”他不在乎送命，但让别人跟着送命也不合适。
卓烨默不作声盯着他，神色更沈下去。
“走了。”陆在川随意一拍卓烨肩膀，转身走向农场里。
“等等。”卓烨从后叫道。
“别啰嗦了。”陆在川没有停步，头也不回。
“如果你真的回不来，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带给什么人？”卓烨沈声又问了一句。
这一次陆在川步伐微微停顿，但也只有片刻的时间。
“没有。”之后他淡漠地摆了摆手，仍旧没有回头。
这处武装据点的领导人明面上是农场主，利用自家这个小农场照护着百来个无家可归的普通居民，人称“巴将军”，在当地名望很高。
巴将军曾是雇佣兵队长，实战经验相当丰富。这次他卖了卓烨个面子，将陆在川收进来亲自进行训练。
马厩后的空地被改造成简陋的训练基地，马厩里就是陆在川晚上睡觉的地方。每天只有两小时睡眠，其他时间都是训练。
训练内容也是极其严格严酷，第一课，巴将军扛来两个铁皮汽油桶当操作台，将不同型号的枪械在上面一字排开，命令陆在川一分钟内完成拆枪组枪，自己则拿着一根皮鞭在旁计时，慢一秒，就往他背上抽一鞭。
第一天，陆在川总共挨了一百多鞭，衣服被抽得碎成一片片从身上掉下来。
基地里没有专业靶场，用来练习的靶子的是一棵枯树上吊着的几十个废旧玻璃瓶。装饮用水的桶也同样被吊在树上，一旦打错，就一整天没水喝。
沙漠的太阳晒得枪柄都发烫，人更是每时每刻都觉得干渴。来到这里第二天，陆在川没有喝到一滴水。
格斗训练来得更加简单粗暴，巴将军招来基地所有人命令他们对陆在川一拥而上，在他耗尽体力终于脱困后竟然又放出一匹疯马冲向他，直接是一副要玩死他的架势。
但是就在第三天，陆在川驯服了疯马，骑着它举抢击碎枯树上的所有瓶子，而后又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命中吊在树上的水桶。在珍贵的饮用水像大雨一样倾泻而下的时候，他从马背上跳下，夺走巴将军手中的长鞭，用它把将军本人反手捆起，然后仰头淋着水发出放肆的笑声。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巴将军将他一脚踹出基地，却又冷着脸扔给他一件防弹衣。
沙漠深处，echo被关在集中营内一间临时板房里，躺在冷硬的地板上绝望发抖。她才刚刚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原本即将离开这个战乱的地方去到中国开启大好人生。她还有很多理想，很多企望，可没想最后会变成这样。
被抓的这三天来她的身心都遭受了难以言喻的折磨，同时也深知自己活着出去的机会已经极其渺茫。所以当关住她的那扇门猛地被人从外推开，她也只以为是新一轮折磨的到来，在麻木中紧紧闭上了双眼。
直至听到有人喊她名字：“echo，别害怕。”
她惊愕中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男人摘下黑色面巾，露出一张让人看过一眼就再也忘不了的俊美的脸。
“是你！”echo难以控制激动的心情，扑上去将人紧紧抱住。
男人解开她手臂，问她：“还能走吗？”
“能！”身上有伤，行走其实很勉强，但echo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看着对面男人的脸，她觉得不可思议像做梦，“你……是来救我的？”
“对。”男人浅浅一点头。
echo却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想活命就闭嘴跟我走。”男人语气冷淡，并没表现得多怜香惜玉，但还是在说话间迅速将身上的防弹背心脱下扔给了她。
“等一下！”echo接过防弹背心，突然拉住他哀求道，“把我朋友也带走吧。”
和她同屋还关着另外两个女孩，也都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此时都缩在墙角一张破毯子下面瑟瑟发抖。
陆在川目光短促地扫过她们，然后脱下上衣扔给其中那个衣衫破烂的女孩，语气依然冰冷：“我尽力，出不出得去看你们运气。”
echo急忙过去扶两个女孩站起来，把防弹背心给了年纪最小的那个。
集中营内看守很严密，周围是层层带刺的铁网围栏，四外又是荒芜的沙漠，想逃出去绝非易事。
此时是深夜，不时有蒙面的守卫拎着探照灯来回巡逻。陆在川将门打开一条缝，贴在墙边向外扫了几眼。
回过头，他低声问echo：“会不会开车？”
“会！”echo立即点头。
“很好。”陆在川于是塞给她一把车钥匙，然后指着一个方向对她说，“往那二十米左右，从右数第三截围栏已经被我剪开，你们几个应该能钻出去。出去后向北走翻过沙丘，那有一辆车，上面有水和食物。上车继续向北开直到沙漠尽头，你会看到一条河，河边有快艇，开船过河后步行一段路到那边村子里你们就安全了。我去搞定附近的的守卫，听到一长一短的口哨声你们就立刻跑，记住了吗？”
“什么，我们自己跑？那你呢？”echo紧张万分地抓住他衣袖。
“不要等我。”陆在川冷声道，“这里的人很快会发现你们逃走，多等一秒就多一分危险。你们按我刚才说的路线跑，越快越好。”
“那你怎么办？”echo急切地问。
“少废话。”陆在川不再多说，转头对几个女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起面巾开门闪身而出，混入一队巡逻守卫之中。
几分钟后，echo真的听见尖锐清脆的口哨声划过夜空，于是来不及再多想，只好朝着男人刚才指出的方向没命地跑。
三个女孩顾不得身体疼痛，拼尽全力钻过围栏翻越沙丘找到陆在川事先停好的一辆皮卡。果然如他所说，车上各种物资药品一应俱全，油箱也是满的。那个男人真的想得很周到。
echo不敢耽误，飞快地将皮卡发动，然而就在踩下油门前的一瞬间她又猛地停住。几秒的犹豫后，她把方向盘交给另外两个女孩中年纪较大的那个，重又向她交代了一遍陆在川刚才指定的路线，然后自己拿了几瓶水，目送着车子走远了。
抱着那几瓶没开封的水，她坐在风沙里默默等。
等到破晓前，风沙里隐隐传来一道粗重的喘气声。
echo立即匍匐着往上爬，在靠近沙丘顶端的时候看见男人偏偏倒倒的身影。很显然他受了伤，身后隐约可见一串血迹，已经被沙吸干。
“你没事吧！”echo惊惶地想去搀扶他，但男人身材太高大她根本扶不住，一下没站稳就被他带倒，两人一起滚下了沙丘。
一头栽进干燥的沙土里，陆在川缓了好几秒才擡起头来看着身旁的女孩。
“让你走，怎么不走？”他嗓音沙哑，语气不善。
“我等你啊！”echo挣扎着爬起来，先拍掉自己脸上的沙子，接着急忙来扶他，“你没事吧，伤哪儿了？”
“滚。”陆在川毫无耐心地把她手挥开，冷冷道，“要是等不到我，你是打算回去救我和我一起死还是直接在这死？”
echo显然听出他话里嘲讽的意思，低下头不吭声了。
陆在川也懒得再多说，自顾自起身走向沙丘另一侧，用脚在地上猛踢了几下，然后从沙里拖出一辆提前藏好的沙地摩托。他也不至于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
男人长腿一擡跨上车，右手拧动油门，下一秒摩托车引擎就发出响亮的轰鸣声。
天已破晓，光线逐渐亮起来，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硬朗的轮廓刻画得刀削一样，只是神色冷厉让人不敢靠近。
echo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他，动也不敢动。
同一时间，沙丘另一端也远远传来车声和人声，多半是集中营里的恐怖分子追出来了。
echo瞬间脸都白了，紧张得咬住嘴。偏偏面前的男人似乎完全没有让她上车的意思，反而嘴角一扯对她冷笑道：“不舍得走，要么你回去找他们？”说着朝后方摆了摆头。
echo闻言吓得腿一软，扑通跪下了，眼泪哗哗往外流。
到这时候，一脸冷酷不耐烦的男人才扬手将车上唯一的头盔扔给她，又甩出一句：“滚上来。”
echo像得到大赦一样飞快地抹了眼泪爬上摩托。不等她坐好，男人就将车开得飞了出去。
身后很快传来稀稀拉拉枪声。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他们此刻已经暴露在敌人的视线范围内。
陆在川伏低身体，同时把油门轰到底以最快速度在沙漠上曲线前进。
echo必须用尽全力抱住他的腰才不至于被甩下去。她看到流弹擦伤男人的肩膀和大腿，阳光下他肩头迸出血花，但他就像没有痛感一样哼都不哼一声，晃都没晃一下。那一刻她胸腔紧贴着男人强壮的脊背，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吓人，呼吸急促几近窒息。
随着头顶阳光越来越强烈，不知就那样过了多久，集中营的人终于放弃了追击撤走了。
身后突然安静下来，他们也已经到达寥无人烟的沙漠中心地区，四野是彻底的荒芜，除了沙还是沙。
这时，一直浑身紧绷的陆在川突然脱力，连人带车倒下——他身上几处伤口流了很多血，再加上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和干渴饥饿，其实已经体力透支很久了。
“你怎么了，怎么了！”echo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扑上来摇晃他。
陆在川整个人在惯性作用下被甩出几米远，仰面摔在滚烫的沙地上。沙漠的阳光炫目，让他一时间分辨不清面前女孩的脸。
“月儿……”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呢喃声。
echo以为男人是在喊疼，自己心里也跟着一阵绞痛。她手忙脚乱托起他的头给他喂了水，又将面巾撕成几条用来扎紧他的伤口。
陆在川失去意识，一时半会儿恢覆不了。echo不会开摩托车，只好把衣服系在一起连成长绳子，一头穿过男人腋下一头套在自己肩上，就那么拖着他走。
漫无边际的沙漠上留下长长的拖行痕迹。
毒辣的太阳烤过一轮，渐渐西斜。
在浓烈的夕阳馀辉中，陆在川缓缓醒过来，自行解开套在身上的绳子。
echo感觉到肩上的重量一轻，立刻转过头来，见他醒了顿时满眼的惊喜，跪下来拿水给他喝。
男人却将她手推开，示意她自己喝。
echo立即护住瓶子，舔舔干燥的嘴唇对他说：“小心点，最后半瓶。”
男人仍摇头。
echo有点不高兴了。她拼尽全力拖着他走了这么久，累得都没力气多说话，最后一点水怎么也不舍得喝要留着给他，他又在这推来推去的。她气性上来，执拗地把瓶口往他嘴里送，要逼他喝。
然而这个男人突然擡手夺过水瓶，然后猛一翻身把她按倒，一手捏着她后颈强迫她擡起头，就这么将这最后半瓶水一滴不剩地灌进了她嘴里。
“你这人怎么这样……”echo被迫喝光所有的水，一下子委屈得哭了。
“不介意浪费水的话，你就使劲哭。”陆在川语气冷淡。
echo闻言立刻擦干了眼泪，改为愤愤地瞪着他。
而这时男人却又脱力般地躺下，神态依旧淡漠地朝她一挥手：“从现在开始你自己走，拖着我没有意义。”很显然他此刻还是十分虚弱。
但echo并不依他的话。
“现在我是强者，你不要随便指挥我。”她死死盯着他，“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想死么？”陆在川语气越发冷。
“无所谓！”echo和他较上了劲，说着又把被他扔开的衣服捡回来，重新结成绳子。明明已经体力不支到双手颤抖，态度却是坚决无比，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又清又亮。
陆在川目光扫过那双眼睛，忽然嗤地一声笑，然后咬牙翻身，一摇一晃地爬起来。
“诶，你慢点！”echo见状连忙扔下衣服扶住他一只手臂。
这一次他没有抗拒，任她就这么搀着。
两人继续往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