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夏知韵赶到的时候,坐在轮椅上单薄的身影已经被淋湿了。
没有亲人,双腿无法行走,被打湿了也只能一个人无助地躲在一处,看起来好可怜。
但是那双眼睛在看到夏知韵时又变得顾盼生辉,像是于旱漠遇到甘霖,很惊喜,很意外,又很依赖。
夏知韵锁着眉头走到女人的身旁,黑色雨伞罩在温予卿的头顶,夏知韵半边肩膀被悄然淋湿。
她们的生活再次相交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
她真是想不明白,这荒郊野外,下着大雨,大晚上的温予卿是怎么敢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满是死去的生灵。
但是似乎也不需要问温予卿是做什么的,看到旁边属于爷爷的墓碑,夏知韵移开了视线,心底却无缘无故涌起一股愠气。
她曾经蛮喜欢雨天的,但是自从爷爷去世的那天开始,她很讨厌这种天气。
“明知道自己行动不便,出门还不带个人,又跑到这里,”夏知韵目光泠泠地看向温予卿,冷哼一声,“你是在自我感动?还是说做戏给我看,让你能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嘴上这样说着,夏知韵还是把人安安稳稳地抱到了车里,把人抱起来那一瞬间还稍微停滞,在心底意外温予卿轻到她完全可以轻松抱起。
搂住夏知韵脖子的手下意识收紧,温予卿还真是被冤枉了,她明明有好好看过今天的天气,也挑好了时间,结果路上堵车,陪同而来的女孩又临时有急事,这雨也完全没有要变小的趋势。
骨折的地方实在是疼痛难忍,否则她自己熬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她是动了坏心思想让夏知韵来接她,但是现在被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妄下结论,温予卿抿紧唇瓣没有回答。
枕着夏知韵的肩膀一动不动地埋进怀里。
没有问温予卿现在住在哪里,夏知韵自作主张把人带回了家,毕竟送回去了恐怕也没人照顾,人命关天,她总不能真的把人丢下不管。
不过一路上车里的气氛都安静极了,夏知韵伸手将车里的暖气温度调高,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的人身体轻颤,脸色苍白,半阖着眸子,手放在腿上轻轻按摩,却始终是低着头。
自从上车说了一句谢谢以后就一言不发,连谢谢说的都很虚。
她好像很难受。
夏知韵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心里莫名焦躁。
黑色布加迪稳稳停在了医院,等温予卿再醒过来已经躺在床上,旁边还挂着吊瓶。
不过不像是在医院,卧室的风格温馨舒适,暖黄灯光柔柔投射在墙面,被褥上是淡淡的冷香。
而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换过了,温予卿垂眸,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睡衣是长袖长裤,上面有着很可爱的小羊图案,穿在温予卿身上大了一些,领口处敞露纤细的脖颈和锁骨。
因为发热两颊晕染着浅红,破碎迷人。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有人在帮她按摩...
卧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夏知韵穿着黑色的睡裙,手里端着微冒热气的粥还有体温计,看到床上的人已经清醒,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说道,“先测一下体温。”
女人乖乖软软地接过体温计,偷偷打量了一下夏知韵的神色,看起来好像还在生气...但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体温计上的温度。
温予卿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虚弱到没力气,但还是撑坐起来,“年年,你不要生气,我下次绝对不这样了。”
“我生什么气?你怎样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夏知韵搬出冷冰冰的语气,“注意你的身份。”
虽然这话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毕竟因为客房还没有收拾,女人身上的衣服是她亲自换的,睡着她的床,待在她家里,现在还得寸进尺地用那种满含爱意的眼神看着她。
夏知韵直觉这样的发展不太对劲,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这个动作落在温予卿眼里,女人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束手束脚,软糯轻语,“年年为了照顾我忙了这么久,是不是很累了?”
“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温予卿往旁边挪了挪,瘦成一小团的人空出一大片位置,拍了拍,“我帮年年按摩一下,会舒服很多。”
夏知韵脸上的错愕明显,意外之后突然脸色阴沈,“温予卿,你脑子烧糊涂了?”
这是要做什么?要做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才没有,”女人眼里带着娇嗔,愈发乖软,“年年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做了。”
什么叫她不喜欢就不做了?夏知韵表情严肃,语气带着愠怒,“温予卿,你好歹是教授,不懂什么叫自重么?”
她已经说的很委婉了,更粗俗的词,夏知韵还是没有说出来。
温予卿却还是毫不在意,甚至一副坏女人的姿态开始“挑拨离间”,“可是年年工作到这么晚已经很累了,回家之后连可以照顾的人都没有。”
“都这个点了,女朋友却连电话都没有打来一个,她对年年好像不太上心啊。”
“一边要忙着工作一边还要像照顾小朋友一样照顾她,这么累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面前的女人一脸无辜,夏知韵真的恼了,冷哼道,“所以呢?”
“这就是你想出来弥补的方式?挑拨我和我女朋友的关系?”夏知韵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脆弱的人,眼神冰冷,“就算我们分手了,你觉得我就会和你在一起了?”
怎么,这是给她的施舍吗?温予卿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温教授是觉得自己的爱很高贵么?”
温予卿又一点点挪过来,左手上还插着针头,只能用右手轻轻扯住站着的人的一点点衣角。
“年年,我没有这样觉得。”
她能察觉到夏知韵是在宣泄情绪,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抽疼。
只是外人眼里杀伐果断的夏总在她面前还是露了破绽。
“因为这栋别墅里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温予卿擡眸认真地对上夏知韵的眼睛,突然笑了,“如果真的是女朋友的话,年年是不会整天把‘女朋友’这三个字挂在嘴边的。”
夏知韵爱一个人,需要看的是细节。大肆宣告给别人,完全不像夏知韵会做的事,她是她唯一的恋人,能看出这种细节的人也只有她一个。
她甚至觉得心底涌现出隐秘的狂喜,因为自己似乎是第一个能这样躺在夏知韵床上的人。
暴露得彻彻底底,在温予卿面前无所遁形。
夏知韵生出一种被戳穿之后的无力和羞恼,更多的是悲哀。
“那又怎么样?”
她从温予卿眼底看到了心疼,但是这份心疼竟然让她想要退缩。
她好害怕。
“年年,是我太不考虑你的感受,让你这么难过,受了这么多伤害。”
“但是我很爱你,特别爱你。”
爱意只增不减,她只是用了错误的方式。
温软的女人扯了扯她的衣裙,眼神炙热坚定又温柔,让人心底滚烫,“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根本没办法让人信服,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不过就算被拒绝了她也会死缠烂打。
“你如果害怕,可以不回应,不理睬,”女人说出来的话宠溺到极点,“我会一直朝你走,直到你愿意相信我。”
这是一段听起来完全不平等的追求,得不到回应的话会没有耐心的吧?会不会中途就放弃了?
放弃也好,放弃了她就不用再每天因为温予卿而心烦意乱。
但是不可否认,这些话听起来还是让人心动,只是夏知韵能清楚地感知到,对她的触动不大。
她不是当年对爱情怀着热情和期待的小孩,是有所期待,又格外惶恐,所以她可以权衡利弊,也可以考虑唐若烟的建议,开始一段新的恋爱。
不会再把选择权交出去了。
最后夏知韵没有说出拒绝或者同意的话,只是端起旁边已经温度正好的粥,递给温予卿。
“我去给你拿药,先把粥喝了。”
摸不准这个态度是同意还是拒绝,温予卿咬住下唇,小口地咽下清淡无味的粥。
没有拒绝,就是默认吧...
等夏知韵再回到卧室,正在一旁充电的手机轻声振动。
喝粥的人很礼貌地拿着勺子目不斜视,像个认真吃饭的乖小孩。
“夏总,您今晚是和别人在一起的吗?”助理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怎么了?”
“啊,就是那个,有人拍到您抱着一个女人进医院的照片,现在在网上已经传开了,对我们后续的计划可能有影响...”
夏知韵下意识往床上看了一眼,对上那无辜又疑惑的眼神,又默默转开了。
“那就再添把火,大家不都喜欢看热闹么,就让他们看个够。”顶多是落个花心的名声,又不会少两块肉。
热度越高越好,这样就会有更多人知道,许氏和唐家的关系,很快就会更进一步。
“您的意思是?”
“告诉他们,我们已经订婚了。”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放碗的声音重重地响起。
温予卿神色幽幽地往这边看过来,夏知韵全当没看到一般继续交代着什么。
“年年你看这个吊瓶。”
夏知韵无言地看着女人在一边凸显存在感,不过吊瓶里的药水的确是快没了。
“先这样,明天回公司再说。”
“咳,好的夏总,我这就去和唐总联系。”助理听到那边另一道绵软的声音,面上波澜不惊地回答着夏知韵的问题,心里已经发出尖叫。
有钱人的世界她真是搞不懂,就算知道夏总和唐小姐的事是假的,但是在外人看来,这不就是活脱脱的金屋藏娇,不对,活脱脱的渣女啊!
“那这样传出去的话,别人会不会以为我被夏总包养了啊?”女人皱着眉头很苦恼的样子,温热的呼吸在夏知韵靠近的时候柔柔地打在夏知韵白嫩的耳尖。
“我是不是得去学习一下情人守则之类的?”
说开以后这人就开始毫不遮掩地表达醋意,夏知韵面上毫无触动,淡然地收拾着房间,突然想到什么,又犯了难。
照片上根本没有清楚拍到温予卿的正脸,但是能跟她扯上关系的,坐着轮椅的,稍微一扒她过去的事,就能找出这个人是谁。
她不能让温予卿在洛城单独出现,那样子恐怕会有人偷偷跟踪。
啧,怎么好像还甩不掉这人了呢?
温予卿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她怎么好像看出一点嫌弃?
“你是该学学,未来几天怎么和我的未婚妻在同一屋檐下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