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6章
老葛生气归生气,等路泽转身进了超市里,一转脸儿又同顾言讲:“其实你别看小泽不爱亲近人似的,但其实心思比谁都细……”
老头脸上骄傲得闪闪发光,俨然是一副显摆自家孩子的模样。
“脑袋瓜还聪明……”
“个头也比别的孩子长得快,那时候一群小孩里你打眼过去,就他最出挑……”
“我记得刚见他那会儿,人还没我那节柜台高呢,两小手搭沿儿上跟我讨价还价,说帮我理货,换一包饼干…”
“哦呦别看他那会儿小,脑袋瓜可灵透了,我算账用计算器按半天,他扫一眼就合计出来了!”
老葛一聊起路泽的小时候有些神采飞扬的,顾言也不打断,就立在墙根处笑着听他讲。
仿佛也跟着看见了那个站在人群之外,沈默不语的小小人。在那种与众不同的童年里,依旧熠熠生辉的神奇往事。
路泽从超市里推门出来,前一秒老葛正眉飞色舞夸夸其谈,一见人出来,眼眉立即耷拉下来,哼的一声将脸扭去了一旁。
路泽手里端着水杯,另一手里拿着一瓶盖药片。走过来伸到老葛面前,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吃了。”
老葛还在心疼他被丢掉那些宝贝,一面接过来路泽递来的药,一面又嘟嘟囔囔地埋怨了几句。
“我那都多少年了,说丢就给我丢了……”
顾言目光从老葛手里的药片转到路泽身上。见他单肩挂着书包,便问道:“你回学校?”
路泽嗯了一声,裤兜里的手机闷闷的轰响了几声。他掏出手机,垂眼抹开了屏幕。拇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界面却没到底。像是对方之前就已经发了许多消息,一下滑不到已读位置。
他粗略地扫了几眼,把手机重新揣回裤兜里,擡脚往通向学校的巷口走去。
迈出几步,回头看顾言。
“你不走?”说着指了指腕间。
顾言猛地记起时间,他扭脸跟老葛说了句:“葛叔,我走了。”
说罢便拔腿往路泽那儿跑去,少年身长,在落日的馀晖里像一只飞翔的鸟。
因为跑得急,顾言跑到路泽旁边刹住脚步的时候,身子一偏撞了路泽肩膀一下。
两个人同步的微微踉跄了一步,然后并排着走进了巷子里。
老葛靠在墙边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突然欣慰地笑了一声。而后又掏出自己那个老旧的收音机,抽出天线惬意地听起广播。
刚进教室坐下,老鲁就推后门进来,平日里稳稳当当的大脸盘子,这会儿少见有点急眼。
“路泽你出来下。”
后门隔着走廊很近,即便顾言没刻意去听,还是隐约能听见老鲁絮絮叨叨了一大堆。
“我问你什么事你也不说,你这个年纪能有什么事······”
“还有我从来没强制要求过你什么,我现在对你就一个要求,以后必须回消息……”
“发你消息你至少要回嘛……”
前面一直是老鲁在念叨,半晌听见路泽说了句。“我回了。”
然后就听见老鲁又少见的急眼了。“你这叫回了?我问你干嘛去,一天了,给我蹦仨字,你有事,问你什么事也不说,我给你发多少消息了你看看……”
“我今天要不说我去找你,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回来……”
顾言嘴角往下压了压,他甚至都能联想到路泽那一脸波澜不惊惜字如金的表情。心道也就老鲁脾气稳,这也换作他是老鲁,非气出点什么毛病不行。
再后面便只有老鲁唠叨的声音,听不真切,一直持续到晚自习上课铃响,路泽才推门进来。
他坐下的时候,顾言扭头看他。脸上带着一些些无奈的意思,身子往后墙上一倚,捏起桌面上的水笔笔芯百无聊赖地拈动。
顾言把那本竞赛题册推去旁边,喉咙里喏了声儿。然后自己从桌洞里掏出一摞卷子来开始刷。
路泽往侧瞥一眼,手指按着书角拖到面前,笔芯顺势在指间转了一周,翻开书页,又开始点菜单似的扫题。
傍晚时分的教室里,成片低垂的脑袋,沈浮在满纸油墨中,以笔为剑,过关斩将。窗外烧起晚霞,天际由湛蓝浸染成橘红,壮观而辽阔。有人小小的欢呼了一声,陆续也有几个脑袋也擡起来,扭头看向窗外跟着哇了一声。
顾言刷完一张卷子,放下笔扭了下酸胀的手腕,也扭头往窗外看了眼。他头保持在望向窗外的姿势,一侧的胳膊肘点了两下桌子,压着嗓子提醒旁边。
“哎哎哎看外面·······”
路泽擡头看,确实很少见那样的火烧云,像神醉倒时散落的衣幔,盖住了半片穹顶。旁边那人看得认真,稍带绯色的天光从窗户蔓延进来,映着他耳廓上细小而柔软的绒毛。
顾言回过头的时候,路泽已经开始继续做题。他以为路泽忙着写题没有搭理他的提醒,伸着脑袋往他册子上瞄。
顾言知道,按他这位神奇同桌的习性来说,能让他屈尊亲自做的题,必然是一道精品。
这道题覆杂计算量又大,顾言手托着脑袋看路泽捏着笔芯在纸上划拉步骤。他虽然写得潦草简单,顾言的数学造诣不算浅,基本都能跟上思路。
只是快到最后的时候,路泽中间省了步骤,直接得出了一个结论。顾言一下没跟上,都忘记了自己只是在参观,握着笔胳膊伸过去直接在纸上圈了一笔。
“你这步怎么得出来?”
像是算到要紧处,路泽没有回答,没握笔的那只手挡了一下顾言伸过来在纸上圈画的笔,结果笔尖在他手背上蹭了一道黑色的线。
顾言没想到会画到路泽手上,下意识地伸手用拇指在路泽手背上蹭那道黑色笔迹。“sorrysorry······”
路泽停下笔,侧头看着他动作。
顾言擡眼对视了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
顾言曲起食指蹭了蹭眉毛,问:“那个,就是这步,你怎么得出来的?”
路泽笔尖在题干的某处条件上点了点,顾言沈定了两秒,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他一只手往前摊了下,意思是您老继续。
路泽视线回了纸上,继续写剩下的步骤。
俩人的状态有种奇怪的默契,路泽从来淡淡然的脸色,有时甚至连句话也不说,但顾言知道他是有回应的,两人看似并不交流的交流,其实有来有往,异常的和谐着。
顾言偶尔也会想这算不算狗蛋他们口中说的他俩关系好,但他感觉至少他们是更要熟络一些的。
竞赛题册顾言还没来得及覆印,狗蛋看了一个晚自习就把他那本给送回来了。
“简单过过眼瘾就行,做不过来了。”狗蛋哭丧着脸说。
顾言很理解。
因为十一月里就要联考,这段时间班里整天大雪纷飞的下卷子。
又因为之前那个要换掉老鲁的传言,实2班的人个个如拧满的发条,拼了小命的学,立志要在联考里扳回一局,给老鲁长脸。
顾言更甚,身负竞赛重任,除了日常要完成的,数老还隔三差五地送小竈。
有时候做题做急眼了,顾言就趴在一堆卷子里,盯着旁边气定神闲的某人怀疑人生。
“我怎么看着你那么来气呢!”
他感慨的认真又走心,路泽眼珠往旁边滑了下,然后嘴角弯起小小弧度,如果顾言眼神没问题,那应该是一种带着得意的鄙夷表情。
“靠……”
顾言被刺激得浑身难受,一想到自己第一的桂冠还被这个人占着。便如同磕了二两鸡血,蹭的一下从桌子上起来,咬牙切齿的又做了两套题才解恨。
晚上顾言和顾怀源通了个电话,原定计划要出差一周,结果现在变成十几天。
老顾同志估计也是忙得够呛,快十二点了才给顾言打电话,那会儿顾言正刷题刷的一个头两个大。
爷俩一个比一个忙,也不多废话,简单聊了几句便挂了。
面前桌子上摊着好几张纸,有道竞赛题顾言已经磨了半个小时,结果还是没算出来。
他揉揉太阳穴,盯着纸面思考了半天,叹了口气,认命的掏出手机来咔嚓了一张。
然后点进微信消息列表里,找到z的头像发了过去。
正切:【图片】
正切:大佬,求指点
顾言有个很变态的习惯,题解不出来睡不着觉。抓耳挠腮了半天,结果对面大佬迟迟没动静。
索性披了衣服直接出门,等站到对面门前,手擡起来,又放下。思维反覆在大半夜敲人门不合适吧和今儿我要不搞明白我睡不着之间反覆横跳。
左右纠结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受不了道德的谴责,又回了自己家门。
结果人还没进卧室,楼道里就响起耳熟的脚步声,然后是几声钥匙碰撞的动静。
顾言眉毛一挑,转身跑去开门。他出来时,路泽手搭在把手上正准备进门。
“给你发的微信你看……”
楼道里灯光昏黄,路泽上身穿着一件浅色的卫衣,领口处印着怪异的红色格外显眼。
顾言话还没说完,目光一下停在了他脖子上,然后脸色便开始一点点凝固。
沈默几秒,顾言突然上前一步揪住路泽的衣服,低声骂了句:“你这个傻逼…”
接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拼了力气将人推进门里,然后反手甩上了门。
路泽被他推了一个踉跄,被人拉扯并不好受,他烦躁地扫了下胳膊,却没想到对方是拼尽了力气,他一下没扫开,力道倒冲得俩人绊到一块倒在了地上。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外面的灯火从窗户映进来,模糊的视线里,路泽看见顾言翻起身气势汹汹地朝他扬拳。
他起初没还手,只是躲,混乱里被顾言一拳头扫到了颧骨。
“艹!”
路泽快速起身,扳腿将人掀翻。他用膝盖跪住顾言扑腾的腿,按住他的双手,喘着粗/气低/吼:“你再犯浑?!”
顾言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一偏头张嘴就要去咬路泽按在他耳边的手。
路泽被他咬过,知道他那颗小虎牙的厉害,急忙抽手去捏住他的两颊。
顾言一只手没了钳制,也不管是肩膀还是肋骨,擡手就是一下。然后就听见路泽闷/哼了一声,身上的力道也松了些,顾言趁机挣扎起身。
两人对峙而立,粗/重的气/息交织。
路泽扬手拍开墙上的开关,屋里灯光大亮,顾言擡胳膊挡了下眼睛。
路泽站在对面,衣服有些凌/乱,脸上已经没有太多起伏,眼皮擡了擡,看着他问:
“你发什么神经?”
顾言看了眼路泽横在脖子一侧上的伤口,估计是因为刚才的打斗,又开始往外渗/血。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瞪着眼睛反问:
“你发什么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