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去了外地一趟,这回只去了几日。_s?j·k~s*a/p,p~.?c*o?m-在路上,我还帮了一个孤女。
她比我小几岁,和我小时候的样子有点像。我看她的时候会想,阿姐以前是不是就这样看我的。她说她要报答我的恩情,做牛做马都可以。我用不着人给我做牛马,但是我问她愿不愿意去陪阿姐。她说愿意。我把她带回京城,请大哥帮忙,暗中将她送入宫中做宫女。她入宫前需要一个新名字,让我来取。我也不太会取名字,我觉得冬冬的“冬”字挺好听的,于是给她取名冬月。我在冬天常见满月。希望她像满月一样亮。】——【圣旨又来了。家里经常接圣旨的,要么是爹的事,要么是大哥的事。这一回,是和我有关的事。大事,大到全家上下都惊呆了。慕容循求了一旨赐婚,要我做恭亲王妃。他那么笨那么胆小的人,被我凶一句都不敢吭声,这样的受气包敢向皇上求旨娶我。这我可真没想到。要说最意外的,应该还是娘。我知道娘把京城各家儿郎都看了个遍,曾是为了阿姐的婚事考虑,后来是为了我的婚事考虑。可偏偏阿姐和我的婚事都是一道旨意定下的。娘看了那么也只能是白看。爹说圣旨不可违,除非……有特殊的理由。家里人都看着我,我说我没什么理由。嫁就嫁吧。裴家的女儿肯定是要成亲的,我嫁给慕容循的话,至少还能欺负他吓唬他。嫁给别人,别人我也不认识。长安的儿郎都差不多,跟我二哥一个德行。臭美又骄傲。】——【二哥中了探花。虽然小时候经常和二哥打架,可是我还是为二哥高兴。二哥骑马游街的时候我去看了,真的很好看。听说大半个长安城的闺秀都想做我二嫂。啧,她们都被二哥的外表骗了。二哥幼稚的时候可幼稚了!】——【慕容循来我家下聘了。聘礼多得我家前院要放不下了。我在花园里练鞭子,他走过来看我。太阳把他脸晒红了,红得快赶上樱桃了。这么一看,他有点可爱。μD\萝£eo拉¢_小^*£说?3: ¤??无.?错-|内3容*?他看我在练鞭子,问我要不要他擦鞭子。我往他脑门上拍了一掌,警告他说,别以为我和他成亲,他就能欺负我,等成亲之后也只能是我欺负他。我说他要是害怕了的话,趁早去求皇上收回旨意,否则就要被我欺负一辈子了。结果他红脸问我,是不是只欺负他一个人。我说是又怎么样?你能拿我怎样?他笑了,摸着额头被我拍红的地方,越笑越傻。天啊。他好像有点奇怪的癖好。他、他喜欢被人欺负。】——【我嫁进王府当王妃了。出嫁前,爹娘对我嘱咐了好久,说成亲后就要懂事了,要真正长大了,以后不能再孩子心性。爹娘担心错了。和我比起来,慕容循才是像小孩的那个。他成天就知道看着我傻笑,我做什么他都要跟着。今天他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有人弹劾我爹。爹大概是得罪同僚了吧。希望爹别被罚太多俸禄。】----【爹被下狱了。他们说爹私通敌国,涉嫌谋逆。我不信。】----之后的一页是空白的。没有写字,但是纸张有好几处不平整,像是泪痕。好似提笔的人很久没落笔,只是看着纸落泪。苏知知放下手中的小册子,拿起了最后一本。翻开来,第一页记着:【我要给家里查清真相。】这一句之后,接下来三年的记录都很简单,无非是天气、花草、对小时候的回忆。每一次都只有一两句。苏知知翻着到其中一页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她看见上面清楚写着:【皇上又下旨了,给慕容循赐了一个侧妃。慕容循又要做新郎了。我很久没和慕容循见面了。他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他。我知道他怕。他怕面对我。我没什么意外的,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个胆小鬼了。京城里的王爷都有侧妃,慕容循娶侧妃也没什么,可偏偏侧妃是贺家人。贺家。】----【昨日我做了件荒唐事。+w.a*n^b~e¨n?.^o*r+g.慕容循娶侧妃,我没有去观礼,没有接受贺妍的敬茶。我就待在听雨轩,让忍冬把王府里最好的酒搬来,我们自已在院子里喝。我们喝光了两坛。我喝醉了,好像感觉到冬冬把我抱进屋了。我还奇怪呢,冬冬力气变大了。今早一醒来,发现慕容循居然躺在我身边!昨晚娶侧妃的新郎官怎么会在我床上?我发誓我可没出去抢人。慕容循这个傻子昨晚也喝醉了,还走错洞房了。平常不敢来看我,偏偏昨晚来,还过了夜。我也是气。我揍了他一拳。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喝酒误事。】----【我查到线索了。快了。】----【我今天见到贺妍了。我能看出来,她很不喜欢我。巧了,我也讨厌贺家人。贺妍身边有个嬷嬷,那嬷嬷有点嘴皮子功夫,敢当我面欺负冬冬。我甩了一鞭子过去。那嬷嬷捂着脸惨叫。 笑话,想给我和冬冬脸色看,就凭你?慕容循我都敢揍,更别说你了。下次再敢,牙都给你打落。】----【我有身孕了。真是不敢相信,我也会有怀孩子的一天。不知道娘是不是真的会投胎到我肚子里来做我女儿。我希望她来。我不怕操劳。这样,等翻案了,我就可以带她回家。】----【我做了个梦。很真实的梦。我肚子掉出一个女娃娃。我的身体很轻,变成一朵云。那个女娃娃在山上跑来跑去,会摘果子会捉虫子。我就飘在天上悠哉悠哉地看她。她有时候也抬头看我。她在山上跑得很快,头上系的红绳很惹眼。我在天上追她,追得都喘气了。然后我醒了。因为肚子里的娃娃用力踢了我一脚。我告诉冬冬,我肯定怀了个女儿。】----【娃娃又踢我了。老踢老踢,没个消停。等她出生,我要打她屁股。】【开玩笑的,还是不打了,我是要做娘亲的人,不和娃娃计较。】----【我找不到证据,有点头疼。我想快点翻案,可是我不知道证据在哪。这个时候就觉得我挺笨的,挺多事情不知道。等翻案了,回裴家了,我要给我女儿取名叫裴知。小名叫知儿,阿知,或者知知。她最好什么都知道,知道读书写字,知道习武练功,知道人心叵测。】----【今天想一想,算了,不知道也没关系。知道那么多事情,做聪明人也很累的。不如做个运气好的孩子吧。运气好,擅长让自已开心就行。】【好吧,哪怕不聪明,运气不好,学不会武功,都没关系。我都会很爱她。我的知知。】……册子翻到了一半,却已经是最后的记录了。后面全部是空白。忍冬把苏知知看过的手札收好:“后来王爷端了药来听雨轩,小姐没喝药,把药砸了,刺了王爷一剑就逃走了。这些东西留了下来。”“他们那时都说小姐摔下山崖没了,我不信。我将它们藏好,相信小姐会回来。”“这些手札都很私密,小姐没让别人知道,王爷也不知道。”苏知知看完了所有内容,视线仍旧盯着最后一个字,没有抬头。忍冬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有抬头。忍冬见苏知知这样子,以为她看到哪处不高兴了,便轻声劝:“知知……小姐当年嫁入王府也只有十六岁,心性也不成熟,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小姐不似二公子那般聪慧,可是小姐也尽力了。你若有什么看着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千万莫怪罪小姐。”“因……因为小姐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日光斜斜地打在苏知知的侧脸上,照清她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她就这么低着头,像一幅静止的画。她的手指很纤长,也很有力。纤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攥住书页,攥得指尖都白了。苏知知从小就不喜欢看书,喜欢出去玩。她看书看一两遍就看懂了,不明白一眼就能看懂的文字为什么有的人要看那么久。而她现在很认真地看着裴璇留下的手札。停留在最后一句上的目光,炽烈得几乎要将纸张燃起火来。啪嗒。两滴水渍落下来。纸上洇出两处圆圆的痕迹。泪水从她眼里溢出来。一双眼睛变成了泉眼,泪水擦都擦不尽。“知知。”薛澈看见苏知知反常的样子,朝她走去。苏知知终于抬起头来。阳光勾勒出她明媚的半张脸。她是很坚强的孩子,来到京城之后,不论是练功受伤还是被人设计嘲笑,她一次都没有哭过。而眼下,苏知知红着眼,流着泪,露出一个很自嘲的笑。她说:“阿澈,看书真难。就算长大了,看书还是好难啊。”好难,难得每一个字,每一撇每一捺,都扎进她的眼里,她的心里。疼得她身体都要发抖,要扶住旁边的案几。京城到岭南,好远。她走过,她记得从黑匪山来京城时走了好多日夜。可是娘怀着她的时候,一个人落下崖,逃离追杀,独自撑到了岭南。她记得她在后山捡到小宋哥的时候,小宋哥一个人逃来的样子有多狼狈,差点饿死。那么娘呢,娘当初是什么样子?到底是什么程度,才会让娘生下她后就咽了气?娘说很爱她。不用她聪明,不用她学武,不用她做任何事,就很爱她。原来,世上真的有人会去爱没有见过的人。就像娘对她。苏知知没有听过娘讲一句话。而今日,在看娘的手札时,她听见了。她听见,隔着很远的时间,娘在她耳边说:知知。我的知知。苏知知的泪水越来越多,像夏日不绝的雨水。娘不是一朵云,是一个人。是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她看着这些札记,就像看完了娘短暂的一生。“知知,我在这,我在。”薛澈拿自已的袖子给苏知知擦眼泪,擦得袖口都湿了。他第一次见苏知知哭得这样伤心。她的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几乎要灼伤他。薛澈看着她哭,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觉得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被猝不及防地浇了一壶烧开的茶水,又惊又伤。一个人哭,另一个人也会伤心。门口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另一道身影跨进来,在看见屋内三人的那一刻,身形一顿。苏知知三人顺着动静的方向,看见了气息不稳的慕容循。慕容循似是被追赶着进来,额头上浮着一层汗。他进门后,身子僵住,看着苏知知问:“你,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