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二天,徐骁回了卢城主持收尾,预计还要一个月,孙如非这边却不能再等,找了个周末带秦子铭上门。
她做好了面对疾风骤雨的准备,心想卖萌撒泼软硬兼施,应该不会死得太惨,但父亲和大伯的反应比她料想得平静得多。
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客厅里气氛诡异,直到徐盛启说:“小秦,你跟我们上来。”
孙如非瞧着秦子铭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忙坐到温丽真身旁:“大伯母——”
温丽真哼了一声,重重地拍了她的手背:“你真糊涂!”
“是是是,我糊涂,”她擡头,却看见温丽真眼里的泪花,“你妈妈要是在,得心疼死。”
“……”她想说些什么,温丽真把她搂进怀里。孙如非心里一揪,克制地咬了咬嘴唇。
书房里,徐盛启坐在沙发中央,徐盛安和秦子铭各坐一边。
徐盛安兄弟当然认识秦子铭,不说以前的秦家有多么风光,单凭徐骁和人搭夥做生意,他们也不可能不去摸对方的底细。
“说来挺抱歉的,”徐盛安打破僵局,“我们和你父母没什么生意上的往来,所以这些年,没怎么帮过忙。听徐骁说,他们身体恢覆得不错。”
“是。”秦子铭把家里的情况都交代了一遍,“没有及时拜访,是我考虑不周。”
“你有傲气,有考虑,其实都能理解。但是,毕竟这么久了,我们做家长的,不可能不替孩子打算。”
徐盛安缓慢地说:“如非跟了我十一年,十一年里,她没有一次因为跟你约会而请假,我不知道她是不敢请,还是不需要请。如果是不敢,那现在你有什么底气坐在这里,如果是不需要,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坐在这里。”
秦子铭沈默了会儿:“叔叔,抱歉,我回答不了您的问题。”
“那你是准备走了吗?”
他摇头,犹豫许久,递过刚才带上来的文件袋,这里面是他的全部家当:“这些加起来,可能还不到如非拥有的一点零头,但这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一切。”
他微微倾身,对着两位长辈:“我很感谢您允许徐骁帮我,也很感谢您没有戳破我的自尊,允许如非给我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我很爱她,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从没变过,但我可能太自大了,自大到以为我给她的才是她需要的。我以为她要钱,要富足的生活,要体面,被人一直宠着,但我忘了这些她都有,她更需要的是我有勇气跟她站在一起,向家人证明我们相爱,并且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说得缓慢而诚恳,徐盛安听完,看向徐盛启,徐盛启罕见地板着张脸:“小秦。”
“叔叔。”
徐盛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出声:“如非她妈妈走得早,她有很多话不方便跟我说。她跟你在一起开不开心,我不知道,跟你吵架了,受委屈了,我也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你们要在一起多久,会不会分手,你是不是适合她的那个人。”
徐盛启看着他,“如非她那么会藏,藏情绪,想法,甚至是朋友,恋人,作为父亲,我得反思,我跟她的生活脱节了,所以也请你理解,我没有办法很快接受你和她结婚,至于孩子……”他顿了顿,“你也要给我们缓冲的时间。”
秦子铭低着头,羞愧难当:“是。”
徐盛启去拿茶壶,秦子铭忙接过,给他斟满,再替徐盛安添了半杯。
几天后,孙如非跟陈夏提起这场惊心动魄:“我和我大伯母在门外听了半天也听不到声音,秦子铭出来时脸都白了。”
明明是小麦肤色,怎么变白?陈夏听得好笑,也不反驳,孙如非又感慨:“说句良心话,我这次逃过一劫得感谢徐骁,他应该帮我做了铺垫,提前跟我爸他们通了气。”
“哦。”
“结果到头来我大伯母怨念,因为她是最后知道的那个,还差点跟我大伯吵了一架。”
陈夏笑:“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幸灾乐祸?”
孙如非难得露出俏皮神色,只是——她想起大伯母揪着她刨根问底的话:“他们好像知道徐骁和你在谈。”
“……”陈夏不想隐瞒,便把和徐骁的约定告诉她。孙如非听了,觉得这事做得挺敞亮,只是徐骁大概没料到他一走,他妈从兴奋劲中抽离,是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满意。
陈夏见她发呆:“你还没告诉我斗争结果呢。”
“哦。”她回神,决定先瞒着,毕竟陈夏是无辜的。她接上刚才,“经过秦子铭的每天登门打扰和我的软磨硬泡,我爸不同意结婚,但暂时同意国庆订婚,而我下一阶段的目标就是在孩子出生前领证。”
“那你见过他父母了吗?”
“见了,和我家那老几位一比,他父母态度特别好。”
她如释重负,陈夏便也替她开心。等吃完到家,徐骁的电话如期而至。她看他的笑脸,听他饶有兴致地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最后难免落到回来的日期:“你回来就能按时上下班了吗?”
“不能,还要去一趟越南,再正式接手供应链公司。最近的视频会议开得我想睡觉。”
“那你赶紧去睡吧。”
“你呢?你有没有话跟我说?”
“有。”
“你说。”
“我想你了。”
“……”
陈夏对着屏幕笑,甫一凑近,他便过来亲了下:“你故意的。要命了,一个月怎么这么难熬?我把日历纸撕掉会不会快点?”
陈夏笑得愈发厉害:“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徐骁楞住,随即眼睛睁大,脸颊微红:“你不会也……”
“想什么呢!”陈夏反应过来,“不是,是工作上的。”
“哦。”徐骁收敛神色,工作无非升职加薪。
说也奇怪,所谓度日如年,分开的时间,一天过得比一天漫长,可是细细咀嚼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又发现经历的每一天都是进一步的亲密,仿佛已相爱多年。
徐骁没有忘记陈卓说的那些话,每想一次就心疼一次。好在,他们姐弟并不是完全了解对方,陈卓对她的认知也只停留在很久以前,或者停留在弟弟看姐姐的角度。而作为恋人,他能感受到,陈夏和他在一起是开心的,这就够了。
只是,那天父亲不经意透露出一句:“你妈想知道,你和陈夏是不是奔着结婚去的。”
他回答是,父亲的态度马上变化:“那你要做好攻坚克难的准备。”
他便知面前有阻碍。
但那又如何呢?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愿望,想和一个懂他的人在一起,如果不能一蹴而就,那他至少要做到,让她在他面前是自由的,肆意的,知道她是被爱着的。
陈夏听经理说了一次还只当他在开玩笑,直到他月底再把她叫进办公间:“我之前就提醒过,你的表现有人看在眼里,现在机会来了,为什么不抓住?”
“因为我进公司还不到一年。”
“马上就到了。”经理看她,“办公室的职位比这里吃香。往上升,四十岁之前说不定能升到董助,不然你到退休也只是我的位置。何况,也不是让你明天就上去,等我这儿招到人补你的缺,至少还得个把月。”
陈夏目露犹豫。
“怎么了?”
“我能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调动吗?”
经理也不怕跟她说实话:“是总经理向袁总推荐的你,加上袁总竟然对你有印象,事情就促成了。”
陈夏咂摸他的“竟然”,很快想到袁总对她有印象的原因。她再次拒绝:“经理,我想继续待在企管部。”
“为什么。”
原因有很多。一来,这种破格提升会招惹是非;二来,她不确定袁总的青睐是否跟徐骁有关,三来,她半年内会离开恒天,交接再交接只会浪费职位资源。
经理见她态度坚持,也陷入为难:“要不你……”
“我去跟总经理说。”
陈夏心知,这一说,约等于自断后路。
于是,她第一时间算了算自己的积蓄,还好,她告诉自己,你还是有主动选择的底气的。
卢城项目顺利完工,当地媒体和盛安网站都挂出了喜庆的报道。徐骁开完总结会,给其他厂里分享了经验,又马不停蹄地出国,巡视,把盛安近期的主要项目轮转个遍,总算把总经理的功课全部补上。
温丽真终于等他得了闲,叫他回家吃饭。他嬉皮笑脸地问:“秦子铭来吗?”
“来,你最好也请陈夏来。”
“她忙。”
“有多忙?”
“妈。”
温丽真心里有气,冲徐骁撒完冲徐盛安撒。陈夏那孩子看着是挺顺眼,但是比一比就差点味道。不论家世丶样貌还是学识丶感情经历,都不是她心里的最佳选择。她问徐盛安:“你就那么中意她?”
徐盛安当然不是完全中意,作为员工,他给陈夏打90分,但要当儿媳,没有打分标准,他也难说。
只不过,他觉得徐骁变得认真了,有担当了,而就他的坦率程度,肯定是上了心。他不由得感叹缘分的奇妙,如果当初他知道陈夏会跟徐骁恋爱,那他还会不会给她那个红包?
“你笑什么?”
他没答,打算帮一帮在外奔波的儿子:“要我看,这段恋爱给徐骁带来了好的变化。”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那你就慢慢觉得。”徐盛安建议她不要着急,“他们要是坚持不了,你完全多虑,要是真有了走下去的决心,就肯定会来见我们,你呀,就先安心准备如非的订婚宴吧。”
温丽真被他一说,也知孰轻孰重,便和秦子铭的母亲一起挑日子,选吉时,力争有商有量,面面俱到。
只是好巧不巧,如非的订婚日和陈卓的婚礼都定在了10月5号,陈夏要回家帮忙,徐骁想带她去订婚现场的计划泡了汤,去她父母那混个脸熟的小心思也没了用处。
三号晚上,徐骁送她到高铁站:“你早上不能陪着过来接亲?”
“开车要开四个小时,我还是在家等新娘子吧。”
“那我晚上过来喝喜酒。”
“如非准了我的假,能准你的假吗?”
“我去求她。”
“别。”陈夏笑,“不是说两情若是久长时……”
“我只喜欢朝朝暮暮。”他本以为哪怕简单见上一面,他妈就会改变看法,可偏偏这么凑巧,两边都不得空。
陈夏察觉他的失落,摸摸他的脸,去亲吻他,他被吻得声音含糊,还强撑:“美人计对我没用。”
“那我走了?”
“你就不能多试几次。”
“好吧。”她心间一软,妥协着去哄他,却很快被他扣在怀里,缠吻得难舍难分。
末了,他不得不松开她:“我真幸运。”
“?”
“忙里偷闲,有感而发。”他深情地看进她的眼里,“我有爱我的父母丶朋友,暂时用不完的钱,如今还多了一个你,我得回馈上天给我的运气。”
她轻笑,抚摸他的眉毛,试图让它舒展:“这想法挺好,你得到了很多,也很知足,还愿意去帮助别人,这让我觉得特别踏实。”
“踏实?”
“因为我喜欢的是一个善良的人。”
“你再多夸几句,我乐意听。”
陈夏笑,有他在身边,她总是快乐的。她坐好,握着他的手:“你知道吗,爱情本身并不珍贵,因为爱一个人很简单,但契合的丶双向的爱,多少带着运气的成分在。所以,我和你一样,既要感恩,也要珍惜。”
“你又在对我告白吗?”
“是,你接受吗?”
“我求之不得。”他亲吻她的手,松开她,被她攥住,“你去哪儿?”
他安抚地拍拍她,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束红艳的玫瑰。
陈夏看他关门,绕过来,重新坐到她身旁:“你赶路不方便,我就买了束小的。虽然……”他觉得自己的举动挺多馀,“虽然婚礼最不缺的就是花,但那是别人的,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徐骁。”
“别这样,买都买了。”
“……我又没说不收。”
“那你就拿着。”他又掏出一个红包:“这是给你弟弟的,微信上发太没意思,告诉他,这是他以前的老板,未来的姐夫送的……这都不收?”
“带这么多现金上路不安全。”
“……”徐骁吃瘪,却听她说,“这样吧,心意我来补,祝福我来送。”
“落款呢?”
“记住了,按你说的写。”她带着花下车,笑盈盈的,“对了,我六号中午回来,如果你家里方便,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闻言,他瞬间抖擞精神:“好。”
“那你要记得来接我。”
“保证完成任务。”他落下车窗,陈夏走了几步,转过身来朝他挥手。
尽管只是暂时的分离,但她眼里满是柔情。
如果说,爱人需要勇敢好几次,才能携手走到幸福的彼岸,那么,徐骁已经勇敢了很多次,接下来,就让她来勇敢一次。
徐骁目送她走远,也冲她挥手。
真奇怪,地下停车场的灯明明不怎么亮,可他眼里的她,怎么能这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