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第一天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两个高三生把它送走寄养,但它的装备留了下来,因为他们约定好寒假把它接回来。
两个嘴上说着不喜欢猫的人再三嘱咐宠物店一定要好生招待着,毕竟第一天小病初愈。
程避愆把猫拎起来,发现一身漆黑的猫咪唯独胸口有一撮爱心形状的白毛,标准的就像染色过的。
“谢执,它长了个非常具有文学色彩的爱心!”
然而宠物店见多识广的老板给他泼了冷水,“身上有爱心的猫多得是呐,当然,我们‘天天’也是非常好看的啦,长大了一定是位大帅哥,就跟你俩一样!”
瞧瞧,不愧是做生意的,就连反驳人的同时都能提供一下情绪价值。
在确定第一天是一只小公猫之后,程避愆难得幽默了一回,说这个家没有一位雌性。谢执说没关系,等第一天再长大一点儿做了绝育,也能多出一种性别来。
于是两名雄性再次回到了学校。
“叫天天不错。”谢执说:“象征我们天天在一块儿。”
“这能做阅读理解吗?”
“当然可以。”谢执:“生活中处处皆可阅读理解,没有哪一个国产男高能逃过阅读理解,你去读书群里看,青少年读本里,到处都是阅读理解的书评。”
“又下雪了。”程避愆:“你喜欢下雪吗?”
“凑合,没什么感觉。”
“那你喜欢什么天气?”
“我喜欢冬暖夏凉,别晒着我,别吹着我,别热着我也别冻着我。”
程避愆:“……”
“谢执,你适合去死。”
“放心,真有那么一天,会把你带走的。”
他俩正聊着,景容不知从哪冒出来,这很合理,他们都行走在上学的小路上。
“你俩用到我送的东西了吗?”
他是走在了程避愆这一边,话也是对着程避愆说的。
“没有,早扔了。”
景容笑道:“你说我就信。”
程避愆:“爱信不信。”
“程哥,今晚能请你喝杯奶茶吗?有事想和你聊聊。”
“今晚?”
“嗯,不方便就算了,我记得今天周一,你们有晚自习。”
“我晚自习可以不上,但是,我想带着他,可以吗?”程避愆下巴朝着谢执的方向擡了一下。
“可以的。”
“那就今晚吧,要不直接吃饭,我请你,咱们出去吃,我记得门口的鸡公煲能在二楼开包间。”
“我请吧。”景容说。
“我请。”程避愆说:“我带谢执就我请。”
“好。”几人走到了一楼大厅,景容跟他们分道扬镳:“我走啦,晚上就在这见吧?”
程避愆:“ok。”
他刚一走,程避愆立马看向谢执。
“你肯定看出他不对劲了吧?”
谢执嗯了声。
“我感觉他好像遇上事儿了,但又没有那么急,但是又很焦虑,有点像是在害怕什么。”程避愆抓了下谢执的胳膊,像是被这种情绪感染,有略微一瞬缺乏安全感,从谢执那“偷”了点儿能量似的。
谢执看了眼时间,距离升国旗还有十几分钟,他们全员要在操场集合,但在之前要去班里报道,不然谁知道你去没去啊,由班长点名,三年一的班长是许择凯,二年一的班长是谢执的狗腿,俩人为了能多唠一会儿,找了个暖气片贴着,纷纷给班长发信息说自己到了,等集合就直接去操场插进队伍里,不耽误事儿。
“冷不冷?”
“不冷。”程避愆说:“你穿的真好看,他们都没有你穿得好看。”
“你指的是校服?”
“嗯呢。”
谢执笑了下:“程避愆,你夸我我特别开心,但是在我眼里,你才是最好看的,或者说,我只看得见你。”
程避愆咳了声,面色绷紧,但还是没忍住勾了下嘴角。
“他应该不是缺钱。”谢执一手撑着有暖气的窗台,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看着窗外正在行走的学生,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姿就像映入眼帘的画卷,特别是他神色寡淡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但他看向程避愆时,整个人都会柔和下来,就像被按了某种可操纵的按钮一般。
这一点其实两个人都没察觉到,过往行色匆匆的学生也没有,这个节骨眼儿没人会驻足,都在回班等班长点名。他们因此错过了有可能会暴露这两人惊人关系的巨大秘密。
“一些人在焦虑时会啃指甲,他手指上有牙印。”
“这你都知道,可是你当时根本没看他啊。”
“看了一眼。”谢执:“他直接走到你旁边了,我总得知道靠近你的人是谁。”
“观察能力真强啊,你接着说,怎么判断的不缺钱?”
“缺钱不可能不方便聊就算了,如果是借钱,以你和他不算近的关系,怎么也得当面借,他说算了的语气并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的想到了你会拒绝,如果是借钱,他的语气和意愿都会更急迫更强烈。”
程避愆吸了一口气:“谢执,你平时就是这么分析我的么?”
“没有,我们会一直在一块儿,时时分析那太累了。”
程避愆满意地微擡下巴:“继续说。”
“他想倾诉一件让他焦虑的事,而找到你,说明你起码知道一点和这件事有关的内容,你上次在树林里见到他,说他给你讲过,他谈了个男朋友,这也是他生活里的新变化,那十有八九,交男朋友就是他焦虑的源头。”
程避愆点点头。
“再往后的可能性就很多了,出轨丶暴力丶诈骗丶性病丶拍了某些视频或照片勒索威胁丶前男友有原配找上门……这些都有可能。”
“谢执,你…好厉害。”
“还行吧?”谢执看了他一眼:“谁都能分析出来。”
程避愆嘴角一抽。
“你是不是喜欢我,就想夸夸我?”谢执笑道:“你了解男性,你知道他们有时候像儿童一样,喜欢鼓励式教育。”
“我没有啊。”程避愆无语:“我是真觉得你厉害。”
谢执凑近了他一点,压低声音:“那今晚可以让我亲亲吗?”
“亲可以,但你不能再咬我脖子了!”程避愆摸着脖子上的围巾:“我要戴好几天!”
出发前谢执执意要他戴围巾,这是一条谢家合作的专门定做的围巾,在他再三询问之下谢执说这条是认识程避愆之后就开始做了,是情侣围巾,一灰一白,好吧,从外观看起来也不怎么情侣,程避愆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这是未雨绸缪,因为他看到程避愆第一眼就很想在其身上留下点痕迹来(对,不仅仅想抱他)。
程避愆完全不知道谢执脑子是什么构造,提前规划的能力到底有多强,但他很生气,他骂谢执是狗,就喜欢在电线杆子下边儿留痕迹,谢执恬不知耻承认了,说看到程避愆身上带着和自己有关的任何东西他都会觉得很满意,还说他应该能理解这种心理。
理解归理解,但成了其中的主角还是会很不爽。
“还有几分钟,你继续分析一下?”
谢执很配合他,说:“再分析就要凭直觉了,任何理由听上去都有些牵强。”
“来嘛。”
“你要是能在床上对我说这两个字就好了。”
程避愆笑容消失:“谢执,不许随时随地调戏我。”
“好好好。”谢执说:“暴力不太可能,他五官平整,没有受伤痕迹。”
程避愆心道谢执以前到底干过什么,正常人谁会用上“平整”这两个字?
“诈骗和勒索通常和钱有关,就是说,哪怕他不准备给钱,准备报警,也多多少少会想到给钱这种途径,所以还是会试探,或者大言不惭地说一句,他可能会看我一眼,但他并没有看我。”
“为什么看你?”
“因为他知道我有钱,人们在获取信息之后,再有类似信息或者相关信息出现时,会自动产生联想。”
“原来如此…”程避愆反问:“那有没有可能他知道你有钱,但是怕你看出来,故意不看你呢?”
“有可能,但我没在他身上感受到这种刻意,我也不认为他有那么聪明谨慎的脑子。”
程避愆:“……”他差点忘了谢执对人类有多刻薄。
“有原配的话通常和暴力相关,就是说,要么他男朋友打他,要么人家原配打他,他脸上没伤,所以这一点可以大胆排除。”
程避愆眯起眼,“剩下出轨和性病了。”
“出轨他更多会愤怒,不会焦虑紧张。”谢执说:“我猜多半是发现他男朋友不是干净的人,但他进行了某种高危行为,就去疾控测了,在等结果,无法一个人忍受这种等待的煎熬,想找个性格沈稳的人释放一下负面情绪,确实只有你最合适。”
程避愆长舒了一口气,碰巧此时广场喊集合了,他抓着谢执往外走:“谢执,我承认你确实有点东西。”
“所以你肯让我多种几颗草莓吗?”
程避愆:“……两码事!”
“《宪法》第一条规定:我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丶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听到没?工农联盟,支持农民种植业,是为了国家得到更好的发展,我国是农业大国,让农民多种一颗草莓,就算是多做了一份贡献。”
“谢执!不许侮辱农民和农业!被人听到了会骂死你的!”
“为什么?”谢执:“我在‘助力乡村振兴——你我同行’的慈善机构捐了一百万,有证书,业绩可查,为什么骂我?”
程避愆:“……”
“谢执……你,你真的,你真的很逆天。”
“谢家捐款的地方很多,家族的每个人都要做出表态,我是用自己投资理财的钱,那是我第一桶金,我的太爷爷是典型的贫农,数典忘本不可取。真正的作为不会因一两句话消陨,如果因为一句话就要制裁我,那我也无话可说。”谢执看向程避愆:“程避愆,你记住,和我谢执在一起,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泯灭一切使你惧怕的理由,一切。”
他说完就摆摆手,径直朝着二年一的队伍走去。
晨曦的太阳冉冉升起,少年被霞光浸泡,形成一道犀利璀璨的身影,程避愆闭了闭眼,日光侵袭,他的眼周有些酸涩,像是太久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他的身心感觉到一种沁凉的愉悦,如同溺水之人被捞起,他大口呼吸着年尾寒凉的空气。
他在这一生之中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天里,第一次在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类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具象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