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番外篇—梦境篇
【时间线:七阿哥薨前,痘疫前夕,忙晕过去紫禁城打工人进忠的梦~】
打工人,哪有不疯的。
近来宫中痘疫横行,进忠被狗皇帝吩咐着干这干那,连熬了三四个夜没合过眼,终于在一个晨曦破晓的时候,两眼一闭,“砰”的一声,直直往前一栽。
一旁的进保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把人扒拉着翻了个面儿,不知道是不是平日被小情侣伤害多了,进保拍进忠的脸跟扇他大嘴巴子似的,那声音,贼响。
进保:“进忠丶快醒醒!别睡!还有好多活儿等着咱俩呢!你睡了我可怎么活啊!”
“啪啪啪!”
进忠许是被拍疼了,嘴巴嘟囔了两句,进保好奇的把耳朵凑过去,想听听这人说了什么,结果——
进忠:“……还好,嬿婉在长春宫……不用……像咱们一样丶四处奔走……”
进保:“……”
进保沈默了片刻,扇他大嘴巴子的手——更丶狠丶了!
进忠被扇得飘飘忽忽的,只觉得自已,好像做了个梦。
……
涂山素来是狐妖的地盘,凡人不敢踏足,却不代表狐妖们不会溜出来玩耍。
进忠和进保都是刚化形的小狐狸精,对长老们说的“险恶人间”涉足不深,故而,对“人”这种十分脆弱且寿数极短的玩意儿很感兴趣。
得空,这俩货就开始研究怎么从涂山溜出去。
一日,终于让他们寻了机会,俩崽子二话不说,头都不回,一个猛子便扎进了这红尘纷乱的人世间。
涂山脚下,便是大安的国都——盛京。
进忠丶进保化作两个青衫小哥儿,顺利混进了城门。
盛京繁华,两只崽子也乐得这儿看看丶那儿瞧瞧,特别是进保,你就和他逛吧,一逛一个不吱声。
一会儿看到花折鹅糕走不动道儿了,一会瞅见水盆羊肉口水哗哗的,末了,进忠实在没拉住,孩子一个猛子,直接抱着烤鸡摊儿上的一整刚出炉的烤鸡啃上了。
进忠:“……”
进保啊。
你是不是忘了,人间东西,都需要银子买的。
他俩出来的匆忙,自已上那儿弄银子去?
然。
正当进忠满脸绝望,在“自已跑路”和“卖身赎傻师弟”两个选项中反覆横跳时,突然下颔被一个纤细的手指捉住,跟着,脸被强行扭了过来——
“噗,好俊秀的小郎君。”
映入进忠眼帘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绝色。
按理说,只有他们狐狸精魅惑人类的份儿,进忠从未想过,自已作为一只合格的狐狸精,竟还会有被人“拿捏住”的那一天。
眼前人的一颦一笑,都那么合他心意,一见钟情,好像自已会喜欢上这个人,就该是刻在骨血里的习惯。
卫嬿婉瞧进忠直楞楞的眼神盯着自已,也不怕,倒是新鲜,歪了歪脑袋,头上朱翠环佩相撞的声音叮当作响:“瞧傻啦?我那么好看吗?”
闻言,回过神儿的进忠赶忙移开目光:“抱歉,唐突姑娘了。”
“姑娘?”
卫嬿婉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眸,更乐了:“你……不知道我是谁啊?”
大安国富民强,放眼整个中原,哪个藩国敢不来朝,而她,便是这大安唯一的皇女。
她上有诸多兄长,叔伯无数,作为大安开国以来,唯一出生的女孩子,卫嬿婉从小便被各方势力各种没边儿的宠溺。
可以说,白天招猫,晚上逗狗,京中纨絝,她排榜首。
盛京是个人都知道皇女卫嬿婉横行霸道,上个月在长街与春香楼的花魁凌云彻“一见钟情”,更是当众宣布,这花魁丶她要了。
瞧瞧。
百两黄金才有资格得见一面,春香楼的花魁,人家这位皇女说要便要。
卫嬿婉来了兴致,又把脸凑得近了些,她原先只是瞧着这两人眼生,所以一路跟着。
结果还没跟两步,就瞧见那个稍微丑点儿的奔着烧鸡就去了,结果这个俊俏一点儿的,直接一脸要哭的表情。
她可太喜欢了~
这委委屈屈,小狗一样的表情~
所以没忍住,上前摸了一把,你别说,手感真不错!
而且。
他不知道自已是谁~
思及此,卫嬿婉从怀中随便摸了一锭金子出来,灵巧的手指转着金锭,目光直往身边儿的进忠身上飘:“这账,我可以帮你付,可相对的,这往后的一个月,你得日日陪着我。”
进忠一听,不由一笑,别说一个月,他陪她一辈子都成。
毕竟。
人类的寿数,短的可笑。
他别的没有,唯有时间,多的可怕。
全然不知这些的卫嬿婉见这人的笑里,透着一股没来由的宠溺,按说,她在宫里被人宠惯了,眼下,无论是谁对她怎样好,她都该习以为常了,可唯独这个人。
这个她头一遭见到的陌生人。
她就是觉得,哪怕自已亲手杀了他,他做了鬼,依然会义无反顾的宠着丶护着自已。
这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让卫嬿婉深深陷了进去,她甚至有短暂的失神,要不丶自已去央父皇赐个婚呗?
也不算什么难事!
被自已荒谬的想法吓了一跳,卫嬿婉赶忙将金子塞到进忠手上:“你且先安顿了你这朋友,妥当之后,我府上的人会去接你。”
言罢,心慌意乱的小公主头也不回的跑了。
进忠瞧着小姑娘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没了影,面儿上笑意更重了两分,真可爱。
“啪!”
然而。
还不等他回味一下卫嬿婉那个足以撩他心弦的笑,进忠只感觉桌子一震,擡头,就见一个剑眉星目,身着华服的男人正居高临下,投过来的眼神透着鄙夷。
凌云彻恶狠狠的瞪着进忠:“唔?!!”
可。
他都没来得及开口说一个字儿,就瞧俩暗卫蹿出来,拎着个麻袋把人给套走了,没过一会儿,其中一个又折返了回来:“小公子,奴婢名唤春蝉,等您安顿好朋友,跟奴婢走就成。”
一直沈浸在吃鸡之中不可自拔的进保,终于回了神:“啊?进忠你要去哪儿啊?”
那地方有好吃的没?
进忠:“……”
吃你的吧,话这么多。
是夜。
公主府。
卫嬿婉百无聊赖拨弄着面前的古琴。
今天父皇破天荒的把她教训了一顿,说她最近做的太出格,好歹是大安皇室,怎么能当街和个花魁私定终身?
这不成了笑话?
虽然别国敢笑就灭国吧,可,咱也得稍微讲点道理不是?
父皇不是真的怪你啊,但那个凌云彻,跟被狐狸精吸了气血一样,你啥眼神儿啊!
啊!
朕的子民还能把他选成花魁,朕的子民都是啥眼神儿啊!
想起老父亲捶胸顿足的模样,卫嬿婉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她能看上凌云彻?
她只是瞧不上那人做作的姿态罢了。
她大安国富民强,那傻帽儿天天隔那儿悲春伤秋个什么劲儿?
每次游街,都摆出一副被时局所迫丶被逼无奈的脆弱感,偏偏盛京的男男女女还吃他这一套,都瞎了吧。
大安逼迫他什么了?!
去领几亩田自已耕地不也能活!自已舍不得春香楼里的锦衣玉食,又嫌弃花魁这身份下贱,什么傻缺玩意儿!
可。
她又不能真把这人宰了。
到底是大安子民。
所以,只能想出这么个奇招,她只放话,不光顾。
那春香楼可不是什么吃素的,老鸨只认银子,自已这么一搅合,达官显贵不敢得罪她,皇亲国戚又卖她面子,凌云彻就算是花魁,恐怕往后,也只能无人问津了。
干吃饭,不赚钱,老鸨能忍?
对自已,老鸨当然是敢怒不敢言。
但是对凌云彻,可就不一定了~
最好不给他饭吃!
还要让他日日举着烛台守夜!
父皇连她这点心思都猜不透,还凶她,哼!
越想越气,从没受过半点委屈的卫嬿婉眼眶一酸,泪水就盈在哪儿了。
这便是进忠入内室后,瞧见的情景。
这一幕,险些叫他心都跟着那眼泪,一起坠到地上,碎成一片片儿的。
三两步上前,他小心翼翼隔着衣袖,捧起卫嬿婉的手:“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哭了?”
“进忠?”
看清眼前人,卫嬿婉又被那股子没来由的安心感裹了个严实,泪水再止不住一般,一整个人扑到他怀里,抽泣着发脾气:“你怎么才来!我被我爹骂了,骂得可惨了!你还让我自已呆着,你故意想看我伤心难过是不是?!”
“是是是,都是我来晚了。”
将人从自已怀里挖出来,进忠也不恼卫嬿婉这些不讲道理的责难,擡手将她的泪珠儿小心擦了去,一双眼睛透着真:“别哭了行不行……我……心疼。”
什么东西最撩人?
刚刚入世,还不知人间险恶的狐狸精,小心翼翼捧到你眼前,他最纯粹的一颗心。
破涕为笑的卫嬿婉不知自已是怎么了,可就是越看眼前这人越喜欢,真奇怪啊,明明长着一张精明的脸,可怎么眼底又透着憨憨傻傻的真挚?
真想亲一口!
就一下!
他不会这么小气吧?
只不过,卫嬿婉凑过去的时候,进忠反倒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
“你躲什么?”
被人忤逆,卫嬿婉难得没生气,反而耐着性子,捉着进忠的手来回摇晃:“你害怕我?”
“!”
怎么可能,进忠胡乱摇着头:“不怕,但——“
但他不是人啊。
卫嬿婉就那么歪着脑袋,静等下文,可谁想,这人但了半天,也没但出个所以然。
不耐烦的戳了戳进忠的脸颊:“但什么,你倒是说啊?”
进忠实在找不出什么说辞,毕竟他只看过人世间的书,没真碰过人世间的情,没辙,只能梗着脖子:“也得……顾及礼法。”
卫嬿婉:“???”
什么比父皇还古板的老古董?!
逆反心理瞬间就上来了!
原本她只想亲亲脸颊,这回直接拽着进忠的衣领,往上一提,唇齿相交,口中甜腻的味道,还有卫嬿婉柔软的小舌,瞬间絮乱的气息直接让进忠乱了分寸,丹田一股热流淌过——
“嘭!”
就真·露出了狐狸尾巴。
卫嬿婉:“……”
进忠:“……”
看着几乎能将两人包裹起来的大尾巴,卫嬿婉瞪着眼睛,小脑袋瓜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狐狸精啊?”
“嘭!”
当着卫嬿婉现原形的进忠,说不慌乱是不可能的,可比起心底的慌乱,他更怕,怕卫嬿婉因此恶心他丶甚至后悔那个吻。
错乱之下,逃避,便成了这狐狸最后的避风港。
看着消失在自已面前的进忠,卫嬿婉感觉着前一秒还停在自已手心的温度,正慢慢消散在这长夜之中,这感觉,似曾相识。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进忠的温度,慢慢在自已掌心流失,然后,他……再没出现在她往后的人生。
他们,再见不到了。
意识到这点,卫嬿婉眼底的泪这回盈都不盈了,杏眸微微一眨,泪珠儿便顺着滚落下来,砸到地面儿。
只是这一回,再没人俯身在她身边,轻声道“好啦好啦,别哭啦”。
盛京中,不久便起了新的流言。
说是最受宠的皇女近来日日以泪洗面,疑似和花魁凌云彻被不名人土套了麻袋丶拖入暗巷中暴揍一顿,以至容貌尽毁有关。
卫嬿婉听了这流言,笑都懒得笑了。
她现在没空管什么狗屁凌云彻,她只想知道,自已是不是真的……再见不到进忠了?
也因着公主府没动静,坊间便更觉得流言可信,一个两个,传得有鼻子有眼睛,听着可真了。
当然。
也叫进忠听见了。
他到底放心不下卫嬿婉,所以平覆了几日,便又回了盛京。
哪想,一回来,就听着个让他如同历雷劫般痛苦的消息。
进忠即便在狐狸中,也算是聪明的,不过几息,便捋出了一条合理的解释。
所以……
嬿婉第一次见他,便如此亲昵,是因为心上人的脸伤了?而自已的相貌,又与那个“凌云彻”颇为相似?
心中五味杂陈。
进忠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使劲抠着背后的墙面儿,直到温润平整的指腹被磨出了血。
十指连心,这种刺骨的痛感能让他清醒,否则,他不确定自已一怒之下会做点什么。
他不怕报应。
不怕废了一身修为。
但。
他如果伤了凌云彻,嬿婉会伤心吧。
想起那日,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琴前面儿,哭得可怜兮兮也没人安慰的样子,进忠只觉得自已一颗心,都跟着被人揪住了。
替身……便替身吧。
她开心就成。
左不过是个脆弱的凡人,自已就算陪她一辈子,于他漫长的岁月之中,又有多久呢。
自嘲一笑,进忠叹了口气,人间,真险恶啊。
……
卫嬿婉再见到进忠的时候,整个人恨不得飞过去。
将这个狐狸精死死抱着,卫嬿婉感觉着进忠比自已略高的体温,突然有种劫后馀生的感觉。
小公主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谁给你的胆子!进忠丶谁给你的胆子离开我的?!你哪儿都不能去丶哪怕你死了丶你的魂儿也得守着我!”
进忠垂眸看着卫嬿婉,心中酸涩不已,只不过是张脸,便能叫嬿婉如此念念不忘,她……那么喜欢那个凌云彻?
擡手勾了缕卫嬿婉柔柔软软的发丝,进忠隐去眼底落寞,勾了个笑,调整了一下语调,尽量让自已的音调贴合凌云彻的声线:“行,我守着你……只守着你……”
卫嬿婉:“???”
话是好话,可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欠抽?
瞧出卫嬿婉眼中的疑惑,进忠有点尴尬:“……学的不像?”
不能吧?
他还特地去春香楼瞧了。
虽然没见到人,可隔着窗子,也听着那个凌云彻悲春伤秋来着,就是这个声啊?
卫嬿婉一时没反应过来:“学什么?”
进忠抿了抿唇,眼中的光瞬间黯了下去。
卫嬿婉感觉,如果他有耳朵,现在一双毛茸茸的狐狸耳肯定也是委屈得耷拉着。
进忠:“……你不是喜欢那个凌云彻,既然我像他,我……不如学得更像些,你也好多点宽慰。”
卫嬿婉:“???”
什么东西啊?!
这狐狸一天天的都想什么呢?!
他家那边流行的话本子,都是鬼故事是吧?!
卫嬿婉无语。
只能伸出手指三根,十分郑重的将自已的想法,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
听完卫嬿婉的解释,初来乍到的狐狸精瞬间找回了眼底的光。
用卫嬿婉的话,就是如果他脑袋上有耳朵,那此时,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该是兴冲冲的竖起来,摇来晃去,叫人心痒痒的,恨不得终日拉着揉弄一番。
突然一下子。
卫嬿婉瞬间理解了商纣王的感觉。
笑嘻嘻的蹭到进忠身边儿,卫嬿婉勾着他的手臂:“那你以后……还走吗?”
这世间,或许有险恶,却亦有真心。
轮回循环,岁月流转,汪洋肆意,山川静寂,红尘未曾止息,连同,进忠笑看依旧如昔般明媚笑着的卫嬿婉,将人勾至臂弯中,俯身在她耳畔,郑重的那句——
……
“进忠!你别死啊!”
进忠是被进保哭坟一样的哀嚎声吵醒的。
许是刚从梦境回到现实,有些恍惚的进忠楞了半响,才一个猛子起了身,拍拍身上落雪,便提着灯笼往长春宫走。
他欠她一句话。
他得马上说给她听。
不然,她那么爱使性子,又该不乐意了。
进保:“……”
不是,所以剩下的差事呢?
我请问呢?!
吗喽的命也是命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