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早春的午后，阳光和熙。
宽阔的街道行人三三两两，还没到逛街的好时辰，街边摊贩或店铺中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商贩间偶尔扯着嗓子说两句话，都带着浓浓的困意。
在这和谐得如催眠曲的环境中，忽然传来马蹄声，响而快，从视线的盲区很快到了近处。
那是一匹黑色的骏马。
柔顺的毛发顺着风飘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哪怕是不懂马的人也能看出其优越。
而关于这匹马，也有听说过的人。
这京都，只有当今许大人，有一匹纯黑的马，只是很少现于人前。
而马背上坐着两人。
男子身着墨色衣衫，腰间掌宽玉带，将宽肩窄腰长腿显得分明，他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鼓，有几分不羁的野性。
而他身前，靠着一个女子。
黑发用丝带束在脑后，被风吹乱的发丝随着桃色的裙摆翻飞，头微微后仰抵着宽阔的胸膛，清丽的面容含着抹笑意。
等那马蹄声都远去，众人看着那在风中交缠的衣摆，迟迟不愿收回视线。
随即原本昏昏欲睡的街道，在各种探讨下，热闹了起来。
宋清梦不知道身后的谈论，她今日本想的是乘坐马车出了城再说，只是多看了石头两眼，就鬼迷心窍地答应同许长诀一同出城。
而石头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宋清梦都难以克制脸上的笑意，等出了城，她们速度慢下来。
或许是前些日子下过雨，又接着天晴，擡眼望去远处已是一片嫩绿，路旁的树也已冒出了青芽。
宋清梦长长呼出口气，她甚至有点想畅快地大叫几声。
“让我——”
宋清梦侧过头，她本想跟许长诀说让她握着缰绳试试，只是两人隔得太近，她微微一仰，唇畔就擦过他下巴。
而许长诀闻声也下意识低头。
两人鼻尖轻轻触碰而过，停在一个再往前毫厘，就能吻到对方的位置。
目光相接，脑子都空白了片刻。
也就是这一刻，石头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他跑得快乐，突然停下来不说，还没人在乎。
这一动，宋清梦也往前栽了栽，她下意识擡手抓住许长诀衣襟，也亲了上去。
心如擂鼓。
不知为何，他们少时也没少亲吻，也有过更深入的亲法，如今甚至算不上吻，不过是意外地撞上，心都快要跳出来。
一瞬间，宋清梦都分不清耳畔的心跳声是她的还是许长诀的。
“你想试试么。”
许长诀先开口，他松了握住缰绳的手。
宋清梦少时经常跑马，许长诀倒也不担心。
“要。”
宋清梦说话的时候，手已经握上去，她微微用力，拉扯着的另一端传来阻力。
这感觉让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出发了。”
宋清梦说了声，她脚下用力，配合着手中提绳，本应冲出去的石头却没动。
“哎，好歹也吃了我的粮草。”宋清梦轻轻拍了拍石头的颈侧，意图道德绑架，“配合一下。”
但石头依旧不走，它甚至不耐地原地走了两步，要侧过头来，不满地冲马背上的人喷鼻息。
只是它刚往后，还没转过来，就被许长诀一巴掌拍在额侧。
这一巴掌不可谓不响。
宋清梦被这突然的一巴掌吓一激灵，就连石头那玻璃珠似的眼睛也下意识闭了一下。
同时背后传来许长诀带着些不耐的轻啧。
然后石头就站稳了。
宋清梦轻轻一动缰绳，它就迈开腿，四平八稳地跑出去了。
不知为何，宋清梦有点想笑。
她努力压着唇角，最后没忍住，轻笑出声。
“这石头……”
宋清梦清了清嗓子。
宋清梦后来也问过林无明，倒不至于真的是从石头里生出来的，只是很犟。
石头天生犟种，在军营里都差点被打死，许长诀将其带回京都还是因为这石头的母亲，跟了他许久。
据林无明说，这一人一马还打过架。
宋清梦当时听得起劲，可是林无明还没说完，就被许长诀抓包，之后就再没说过了。
“……看起来很倔，但还挺听话的。”
见着石头在风中稍稍立起的耳朵，宋清梦唇边的笑又扩大了些，这真的是她见过的，最通人性的马了。
“一般。”
许长诀说，声音有点冷淡的敷衍。
显然不太想提到石头，颇有种不争气的感觉。
“很不一般了。”宋清梦说，“强壮又聪明，是吧？”
许长诀顿了顿，他垂眸，同宋清梦往后瞥过来的眼神对上，不太情愿地嗯了声。
宋清梦再度提了提缰绳，没用什么力，速度便又快了起来。
她微微俯身，风吹得她没敢再笑。
等到了地方，宋清梦的脸都有点僵，但心中却很酣畅淋漓。
南山这边已经有人在候着，领着他们到了地方。
是个单独的院子。
入门先是前厅，往里走是环廊，中间有两个汤池掩映在桃花树下。
环廊后是主屋，歇息之地，在偏侧有窗，不是常规的尺寸，几乎做了半面墙。
此时正值傍晚，在这半山，桃花同落日相应，远处的一家家农户，燃起了炊烟，平静又美好。
怪不得还能得个世外桃源的美称。
宋清梦趴着窗口，轻轻地喟叹了声。
这时许长诀从外进来，“想逛一会还是歇了？”
刚刚在他们到后没多久，提前出发的马车也到了，许长诀习惯用自己的人，但来此地待两日，总不能不得空闲。
他向陈伯交代完，回来就见宋清梦趴在窗口，有些困了的模样。
“逛一会。”
宋清梦坐起身。
她可是认真打听过，除了温泉，此处还有些别的玩的，包括山脚下那些吃食，不乏美名远扬值得一品的。
而且更关键的是，现在天还没黑。
宋清梦感觉她也需要再缓缓。
不过他们也没走远，用了晚膳，消了会食，南山的灯已经亮起来，院子中也已经收拾好。
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
宋清梦进了屋，才发现只收拾了一间屋子，自然也只铺了一张床，红色锦被还还绣着鸳鸯，看得她一愣。
许长诀也注意到了。
沈二娘不敢擅作主张，能这般提前准备的，只有林无明。
他这才明白那小子抽筋般的笑是何意。
看着宋清梦的神色，许长诀也有点生气，但事也至此，也只能道，“时辰还早，晚些时候我睡软塌就——”
“你睡软塌做什么？”宋清梦听得一愣，她是觉得有些羞恼，偷偷来的事情，怎么人尽皆知得感觉，匆匆甩下话，“就这样吧。”
温泉两人还是分开泡的。
天气好，仰头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
宋清梦泡着泡着就有些晕乎，外界的声音都有些听不真切了，她眼睑开合，速度越来越慢，眼看就要合上。
被人一下从水中捞了起来。
许长诀皱着眉，将衣衫裹在宋清梦身上，抱着她往外走了两步。
宋清梦只觉得脸上一凉，浑身都一凉，这凉意冲破了她脑中的混沌，感觉腾空下意识伸出手搭上许长诀的胳膊。
声音还有些含糊，“怎么了。”
她脸颊缀着不正常的酡红。
“泡太久，有些缺氧。”
许长诀说，他这一低头，脚下顿住。
先前他没敢看，随意替宋清梦裹上的衣袍，如今她一伸手，衣衫滑落，大半肩背和胸前都是光/裸的。
“手松开。”
许长诀移开目光，低声道。
宋清梦摇头，她将下巴磕在许长诀肩上，“我怕摔。”
许长诀动了动手，他本想整理一下衣服，只是这一调整，便直接碰到了柔嫩光滑的肌肤。
神色一僵。
宋清梦也是一个激灵。
她在空中晾了会，皮温有些低，温热的指腹碰上来，半边身子都麻了一下。
神智回归，这才注意到两人湿漉漉的现状。
许长诀也是随意披上的衣服，领口被她蹭得松散又湿了水，能看清胸膛的线条，脖颈青筋浮现。
而她……
宋清梦还挂在许长诀脖颈的手，顷刻收紧，几乎是完全扎进怀里，只留了后背。
她下意识想遮挡，但这好像并没好到哪去。
皮肤相接的地方温度越来越高，耳边的呼吸也乱了。
“许大人。”
宋清梦低声喃喃，拽紧手中的衣服布料，有些紧张。
先前脸上退下的热意又从耳根开始。
许长诀顿了片刻，他嗯了声。
就着这姿势，改为单手抱，从一旁的架子上又扯了件衣服下来。
出了暗处，门外候着知春和绿桃，也没敢擡头看，等许长诀将人抱进屋，听见声音后才往里走。
知春已经从最开始的大惊失色，浑浑噩噩，不可置信，到与绿桃交流过后到现在的神色如常。
甚至已经接受度良好的，在心中已经将许长诀当成了姑爷。
宋清梦已经穿好衣服，脸上的红晕还没退，但神色清醒了许多。
她头发湿了大半，需要弄干。
许长诀已经披上了外袍，他还未说话，门口传来声音，“主子。”
是林无明。
见着许长诀，他神色难得复杂，说姜大人拜访。
在外这是常有的事。
同一个地方遇见了，官阶低些的总会派人递上口信或者亲自登门。
往常遇到这种，林无明都是直接拒了，反正许长诀一贯如此，可这位大人不是别的大人。
是姜大人，姜嫣的父亲。
许长诀看了他两眼，“我换身衣服。”
林无明不觉松了口气。
其实他可以推到明日，那是正常的会面，可现在这个时间，就比在常规客套之外，又多了一份看重。
他清楚，只是姜大人是亲自登的门，姜嫣也在，他开不了口。
“你要累了先歇息。”
许长诀稍加收拾，同宋清梦说了这事，走的时候又习惯性地来了句。
这是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形成的习惯。
宋清梦却没如常往常般嗯，或者说没事不困，而是有些意外的问：“会很晚吗？你们还有公务？”
“没有。”
“哦。”宋清梦应了声，她擡眸看着许长诀，“我等你啊。”
许长诀心头重重一跳。
在宋清梦的眼神中，他突然意识到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