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43。
白恒隔三差五的就会来迟钧书家吃饭,迟爸迟妈也挺喜欢他的,有时候白恒几周没来,还会让迟钧书去叫他。
白恒这次从店里直接过来,没买什么东西,又不好意思空手,就去超市里买了两瓶红酒。迟钧书说, “有什么不能空手来的,你人来了他们就高兴了,买什么酒,还那么贵。”
“也没多贵”,白恒说, “这不快过年了。”
“真快”,迟钧书有点感慨, “又快一年了。”
迟爸迟妈又按老规矩码了一桌子的菜,白恒的碗里始终是满的,怎么吃,就是不见少。迟钧书看他都撑得慌, “你俩别再给他夹了,哪儿吃得啊”,迟爸迟妈这才收了手。
白恒走的时候,迟钧书借口说要买包烟也跟着遛了出去。
“白恒”,迟钧书犹豫着开口, “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我爸我妈也挺喜欢你的,我想跟他们说说咱们的事儿。”
白恒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还是先别说了,再过阵子就过年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迟钧书有些不开心的说, “还是你以后想把我甩了啊。”
“说什么呢你”,白恒推了一下他脑袋, “你想让叔叔阿姨连年都过不消停啊。”
迟钧书低着头,白恒虽然说的没错,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莫名其妙的不安时不时的就会钻出来。
“你最近怎么了”白恒问, “总觉得你心里有事儿。”
“我没事”,迟钧书摇摇头, “对了,你跟张云逸说了没有,什么时候能过来”
“年前是过不去了”,白恒说, “你也知道,这阵子很忙。”
“嗯”,迟钧书说, “我也是打算让他们两个年后再走。”
“快回去吧”,白恒给迟钧书拉上外套, “买包烟你想买多长时间啊”
迟钧书点点头, “知道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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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一个月疯了似的忙碌,终于换了来几天清净。白恒来吃年夜饭的时候,迟钧书几次想和爸妈摊牌,都被白恒瞪了回去。迟钧书不明白,既然早晚都得说,那为什么不早点说,出了什么事,两个人一起扛就好了。
“我已经没有爸妈了”,独处的时候白恒说, “如果我有,我就舍不得让他们生气。”
听得迟钧书心里一阵难过,要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当然最好,问题是没有啊,那难道就这么一直瞒着么
初十开工,迟钧书和沈骞他们商量,最后敲定两人正月十五开始就可以不用来了。敲定之后,迟钧书立刻给白恒打了个电话。
“白恒啊”,迟钧书有些兴奋的说, “沈骞和顾磊正月十五就要走啦,你什么时候能过来啊”
“唔”,白恒想了想, “我可能要晚两天,但是也就是十六七。”
“那说好啦”,迟钧书嘱咐道, “别到时候你再不来,就我一个人,那可惨了。”
“放心吧”,白恒说, “肯定准时到。”
迟钧书心满意足的撂下电话,一回头,沈骞一脸鄙视的靠在墙上看他。
“干什么”迟钧书揣起电话。
沈骞抖了抖, “受不了。”
“受不了找宋洋去”,迟钧书咧嘴笑道, “正月十五你们就给我走人。”
沈骞斜了他一眼, “我要是白恒,我就不过来,让你一个人先折腾个十天半个月的。”
“你缺不缺德啊”,迟钧书说, “枉我这么苦心为你们……”
“为我们快点走”,沈骞接过话说, “行了行了,知道了。”
迟钧书满不在乎的从他身边走过,想着以后就和白恒一起守着这家店,就从心底高兴。
迟钧书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正月十五,店里少了两口活人,免不了有些清冷,迟钧书也有些不适应。沈骞和顾磊算是他一手带到大的学生,虽说嘴里一直都说他们走了好把白恒弄过来,但是如今人真的走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没出正月,店里依旧没什么人,迟钧书盘算着中午就关门,然后就回家吃饭。想起白恒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就忍不住的打了个电话,反正都是吃饭,不如过来吃。
“白恒啊,晚上没事儿过来吃饭啊。”
“我不过去了,你帮我跟叔叔阿姨说一声。”
白恒的声音,听起来满是疲惫,迟钧书有些担心的问, “怎么了”
“没事儿”,白恒说, “这两天没怎么睡好觉。”
“哦,那你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迟钧书说, “啊,对了,你明后天是不是就能过来了”
白恒那边一阵沉默, “对不起,钧书,我这几天过不去了。”
“为什么”迟钧书问, “张云逸不让你走”
“这几天活儿比较多”,白恒有些吞吞吐吐, “暂时过不去。”
“还没出正月,哪儿来那么多的活儿,白恒”,迟钧书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撒谎”
“没有”,白恒辩驳说, “就是活儿有点多,最多一个星期,我就能过去了。”
“那你把电话给张云逸”,迟钧书说, “我跟他说。”
“你跟他又不熟,你跟他说什么”白恒有些着急, “我下周真的能过去,你相信我。”
“我跟他是不熟”,迟钧书有些心寒的说, “那次吃饭我明明白白的跟他说过,我想把你挖过来,他也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只要你同意,他绝对不会拦着。他还跟我说,店大就这点好,少一两个人根本就不耽误事儿。”
白恒没有说话,迟钧书却觉得更难过, “白恒,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盼着你来。就算你这两天不能来,我也不会怪你。你跟张云逸以前有什么事儿,我也不在乎。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来不了”
“钧书”,白恒说, “对不起。”
“是因为张云逸么”迟钧书质问道, “是因为他”
“不是。”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迟钧书急了, “白恒,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连句真话都换不来么”
“对不起”,白恒无力的说。
迟钧书闭上眼睛, “白恒,我就问你,明天你能不能过来”
“对不起,我不过去”,白恒说。
“行”,迟钧书咬了咬嘴唇, “那以后你也不用来了。”
挂断电话,迟钧书直接把手机撇了出去,手机撞在墙上,后盖摔开,电池都掉了出来。
迟钧书现在有点明白当初自己背着白恒找店面时,白恒的心情了。他们认识了太久,久到对彼此的解多过对自己,因此才不能忍受对方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整理了一下心情,迟钧书捡起手机重新装好电池,手机似乎被摔坏了,怎么按开机键都没有反应。迟钧书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算了,也该买个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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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回到家,跟迟爸迟妈消停的吃了顿晚饭。迟钧书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会发生。掏出手机,屏幕一片黑暗,才想起手机已经坏了。
只是一个晚上,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迟钧书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的陪着爸妈看元宵晚会。
第二天上午,迟钧书就去手机店买了个新手机。交完钱就把卡塞了进去,电话有没有不知道,但是短信有好几条,都是白恒的。
“钧书,你接下电话好吗”
“你是不是回家了”
“我去你店里等你好么”
“如果陪叔叔阿姨吃完饭了,能过来一趟么”
“钧书,对不起。”
迟钧书的心好像被拳头打了一下,生疼。揣起手机赶回店里,白恒正茫然的坐在椅子上等他,看他来了,就站起了起来。
“怎么过来了”迟钧书把白恒拉进里屋, “不是最快也要下个礼拜吗,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太忙了”,白恒尴尬的笑了笑,迟钧书发现他的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
“头怎么弄的”,迟钧书问。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白恒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额头上,好像要去遮掩似的。
“白恒”,迟钧书皱起眉头, “咱俩什么时候到了连真话都不能说的地步了,不管因为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都不会怪你。”
“我答应了不说”,白恒擡起头,眼神坚决, “我答应你会过来,我就一定会过来,我不会再去云逸了。”
迟钧书看了眼床上的小行李袋,他知道那是白恒在云逸的全部家当。白恒这样,他不是不感动,可是事情如果不问清楚,以后一定会像个心病一样时不时的发作。
“白恒,两个人相处,是需要坦诚的,如果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回去吧”,迟钧书说, “我雇不起你。”
白恒愣住了,挤出点笑容说, “我可以不要工资。”
“那我也雇不起”,迟钧书转过身去, “我自已一个人,也可以。”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白恒乞求着说, “我以后不会再瞒你什么了,我和张云逸真的没什么。”
“你走吧”,迟钧书说, “我这里不需要你。”
白恒愣愣的看着迟钧书,迟钧书没回头,直走出去。
店里依旧没什么人,迟钧书的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店里的电话响起才回过神来。
“喂,你好”,迟钧书接起电话说。
“我靠,你们俩不是吧”,电话里传来张云逸的声音, “我本来寻思推你们俩一把,这他妈可好,推过劲儿了。我就服了,不就是我这儿年后走了几个人,有点忙不过来,让他多留两天么,怎么了,这就不行啦”
“你说什么呢”迟钧书不快的说。
“我说白恒那傻子,说你小心眼”,张云逸说道。
“他不是傻子”,迟钧书急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怎么不是傻子”张云逸说, “也对,本来不是傻子,好好一个人愣被你给惯成了个傻子。这么大个人,饭不会做,衣服不会洗,连怎么喜欢人都不会,还要来问我,你说是不是傻子”
“不准叫他傻子”,迟钧书喊道, “我乐意惯着他,你管得着么”
“哟”,张云逸冷笑道, “你乐意惯着他我怎么没看出来啊,我就看你惯着惯着就嫌烦了,就想撒手不管了。你父母都在,你说回来就回来了,他自己一个人,你说扔就把他扔广东了”
“谁说我撒手不管了”迟钧书激动的说, “我们俩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来搅合什么”
“是跟我没什么关系”,张云逸慢丝条理的说, “不过呢,有个人,今天问我怎么做饭,然后回家吭哧吭哧的练,练了好几个月,切了好几次手,就为了给你做顿饭吃。过了阵子又问我怎么洗衣服,哪些应该一起洗,哪些应该放柔顺剂,又过了几天问我说怎么才能挽回感情。我只是随口说一句,也许他不喜欢在下面,他就乖乖照做,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迟钧书怔住了,原来白恒回来之后那么顺从,笨拙的讨好着自己,不过是想挽回这段感情。可他没有领过情,还有些反感这种顺从。他想起那次白恒做饭给他吃,按张云逸说的,其实明明是刚刚学会的,却嘴硬着说自己以前就会。还有那次,自己把他按在床上的时候,他也没怎么挣扎,那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因为他想挽回自己。
“怎么没动静了”张云逸接着说, “我完没说还呢,你也不想想,就冲我们俩认识这么些年,我能让他在店里只做个普通的发型师么,我甚至都跟他提出来让他入股。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他说他没有钱,我跟他说不用太多,十万八万没有,五六万也可以。但是他还是没有,你是不是也很好奇,入行这么些年,怎么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我也很好奇,我更好奇的是,你说你店面那地段,哪个业主脑袋让驴踢了能给你打六折,你不好奇么我告诉你啊,因为那四成是白恒那傻子帮你垫的。”
“你是说,我顶下这店面的钱,里面有四成是白恒的”,迟钧书发音发抖的问。
“没错啊”,张云逸说, “不光是店面的钱,那傻子怕你刚开业周转不过来,手里剩下的钱也不敢动,就为了随时能应你的急。”
迟钧书攥紧了电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如果你是为了我们两个好,为什么不早说。”
张云逸笑了, “他不让我说啊,我也纳闷了,你认识他这么些年,还不知道他这人是死心眼么,居然会以为他背着你跟我有点什么”
“那你那次吃饭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迟钧书问道, “如果没什么,你干嘛要跟我说那些话”
“我不说点什么,你还知道自己会紧张他么,我不说点什么,你是不是就以为除了你就没别人要他了”张云逸不屑的说, “迟钧书,我跟你说,白恒这人傻是傻了点,可是还不至于没人喜欢,你们俩要是分了,我立马给他找下家。还有,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话什么意思么,我告诉你。很多年前,咱们还在广州的时候,那傻子觉得自己喜欢你,怀疑自己是同性恋,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只喜欢你,我就勉为其难的亲了他一下,结果吓得他差点没撞墙上,就是这样而已。你还想问什么,我今儿全告诉你。”
迟钧书扔下电话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跟店里的烫染助理们喊, “今天下午不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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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近的几条街上逛了两圈,也没看到白恒,迟钧书着急的拿出手机拨白恒的号码,却隐隐的听到了白恒的铃声。迟钧书绕到后门,白恒静静的坐在台阶上,看着响着铃声的手机,却不敢不接。
迟钧书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打在了他的心上,疼得他想哭。挂断电话,走到白恒面前,蹲下身,拉过白恒的手。
白恒擡起头,眼神就像十几年前他妈妈出殡那天一样,迟钧书有些哽咽的说, “白恒,我们回家了。”
“我没有家了”,白恒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迟钧书紧紧的扣住,十根指头紧紧的扣在一起,硌得关节生疼。
“我不会再放手了”,迟钧书说,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放手了,白恒,跟我回家吧,好么”
“钧书”,白恒低下头,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滴眼泪落在迟钧书的手背上,烫的迟钧书心都要揪起来了。他一直觉得,这段感情,一直是他在付出,一直是他迁就着白恒,可是其实不是。
迟钧书顾不得有没有人会路过,伸手把白恒搂进怀里,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不安和内疚不是没有理由的,张云逸说得没错,是他一直惯着白恒,什么都不让他做,可是最后烦了倦了的也是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不管白恒愿不愿意,最后都会接受。
迟钧书把白恒从后门拽进店里的卧室,落下锁,急切的吻上白恒的嘴。白恒别开脸躲开他的吻,迟钧书捏住他的下巴让他躲不开,白恒死死的咬着牙齿,想推开迟钧书。可是迟钧书就是不撒手,用力的把他按在墙上,啃咬着他的嘴唇。
眼泪从白恒的眼角滑落,看得迟钧书心里一阵钝痛,啃咬变成了轻吻,吻着白恒的嘴唇和微红的眼角。
“白恒,对不起”,迟钧书喃喃的说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还爱着,却要彼此互相折腾,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两个之间,说的最多的不是喜欢,而是对不起。
“你说你不要我了”,白恒说,声音抖得厉害, “你他妈说你不要我了!”
“我没有”,迟钧书把头埋在白恒的肩上, “我只是生气你不跟我说实话,那只是气话,我以后再也不说了还不行么,白恒,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白恒的手无力的垂下,像是一下子脱了力,但更像是自暴自弃, “我知道我很麻烦,我知道自己……”
迟钧书捂住他的嘴,没有让他再说下去,只是紧紧的抱着他,喃喃的说着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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