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之局
自从搬出了靖王府,陆知夏住进了自己的小院儿,请姚安帮她运了台飞鸟来,日日琢磨改进飞鸟的事儿,两日下来,萧凌深大婚时糟糕的心情,倒是舒缓了不少。
此时的她,正站在飞鸟前画工图,打算将飞翼改造一下,解决一下遇风不稳的问题。
夕阳西下,流烟推门进来,背了一筐的瓜果蔬菜,一边阖门,一边絮絮叨叨:“小姐,这小宅位置真好,出门左拐便是西市,买东西可方便了。”
将筐子丢进厨房,流烟卷起袖子去收晾了一天的衣服:“左边儿呢紧邻集市,右边儿呢又紧邻府衙,这样好的地段,这院子不便宜吧?”
陆知夏一顿,道:“不贵啊,只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流烟诧异地扭头问道,“小姐只租月馀?”
摇了摇头,陆知夏道:“姚安说,这是一年的租子。”
“不可能吧!”流烟抱着一坨衣服,“我刚才还听附近一处租宅子的和牙人讨价还价,问能不能压价压到四十两呢!而且,我瞧着,那宅院还没咱们的一半儿大!”
看了看能装下一整台飞鸟的院子,陆知夏也觉得院子确实大极了。也幸亏是大院子,她才能在家里改装飞鸟,不用日日跑到卫衙去,躲着在卫衙处理公务的萧凌深。
一开始,她见到院子时,按着京都的地价,想着怎么着也得快一百两银子,可听姚安报价二十两时,她以为是北地价便宜,没想到竟比旁人的便宜了一倍多……
莫不是姚安说错了价钱?陆知夏打算改日找他问问。
对着飞鸟画了一天,脖子僵硬得很,她正准备进屋休息,门忽然被扣响了。
开门一看,竟是萧凌深。
他穿了件象牙白画山水圆领袍,头发规整地束在头顶,正垂眸看着她,双眸中潜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定是忙了一天军务,刚下值回来。
略略扫了他一眼,陆知夏垂首退到一边儿,含着眼帘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殿下。”
以前见他出现,她都是扬着神采奕奕的双眸,惊喜又诧异地问他怎么来了。
藏住眼底的失望之意,萧凌深淡淡道:“不用行礼了。”
踏过门槛儿,向里走了几步,见陆知夏没说话,他便问道:“这宅子……住得还好?”
陆知夏回道:“院子大,方便做工,很好。”
伸手摸了摸飞鸟的飞翼,萧凌深盯着看了会儿,也没再说话,时间长了,陆知夏觉得有些尴尬,便问道:“殿下,前两日姚将军带我看宅子时,只向我要了二十两租子。”
“嗯……”萧凌深淡淡的。
见他没反应,陆知夏提示道,“我听闻,附近邻里所租宅院要高一倍之多……莫不是姚将军记错了租金?”
“你且安心住,”萧凌深转身,侧眸看她,“租子不少。”
“可……”
陆知夏还未说完,萧凌深便打断了她:“你让本王帮忙查神岭的事儿,有消息了。”
神岭关系到娘亲死因,陆知夏马上不再纠结租子的事儿了,转而问道:“山上的兵,是不是楚轻臣的?”
“恐怕不是。”萧凌深微微摇头。
“那就是说,神岭上的兵是兴山卫衙屯在山上的?”陆知夏松了一口气,若真是如此,那娘亲之死便不是因看到楚轻臣豢养私兵而遭到报复迫害。
然而,还未等陆知夏高兴起来,萧凌深又补充道:“楚轻臣本事再大,也不过是江湖帮主,屯这么多兵,他不敢。他是魏王的人,这私兵,怕是帮魏王养的。”
倒吸一口凉气,陆知夏惊住了。
一个王爷屯了一山的兵力,还借兴山山内人的名义封了山,这代表了什么,这是想要造反呢!
“你娘为了修兴山堰,走遍兴山研究地貌,或许正是误打误撞上了神岭,发现了魏王豢养私兵。”萧凌深垂眸,似在回忆,“当初,兴山村民集体中邪之后,参奏要处死你娘的那批官员是魏王门客,如今看来,似有联系……”
温书芹好歹是朝廷命官,若死于非命,大理寺总要插手调查,若直接因罪被朝廷处死,那便省了掩藏罪行的麻烦。
“这只是猜测……”陆知夏握紧拳头,难以置信。
她娘为了兴山百姓建设兴山堰,耗尽心血,最终却被兴山人和魏王联手用阴谋害死,想想都觉得寒心。
“或许,你可以亲自找魏王问清楚”萧凌深道。
微讶擡头,陆知夏苦笑:“我找魏王问清楚?我怎么敢去找魏王问清楚?”
若杀死娘亲是一场阴谋,阴谋者又怎会将阴谋公之于众,况且,她虽天不怕地不怕,可也有自知之明,区区一介弱女子,她拿什么勇气去质问魏王呢?
“十日之后是太后寿诞,朝廷下旨要本王入宫祝寿。以往太后寿诞,边将从不回京祝寿,而这次一改常态,你知道意味着什么?”萧凌深摆正身子,眼神严肃地看向陆知夏。
“控制边将?”陆知夏弱弱地猜测。
“聪明!”萧凌深唇角扯出一抹笑意,不无赞许道,“我离京之时,陛下重病,怕是撑不过今年,而太子即将继位的时候,太后忽借祝寿理由召守将回京,是为何意?”
转了转眼珠,陆知夏想了想,道:“太后召守将回京,是怕皇权交替之时,边将拥兵扰京……可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天下臣服,谁敢做乱……除非太后要之事,不是名正言顺。所以……太后不想太子登基!?”
笑意更深,萧凌深道:“太后想废太子扶魏王,她怕天下人存疑,更怕士兵造反,才会强制边将卸甲回京祝寿。京中军力在董太后手中,只有边将的军队处在掌控之外,边将入宫,宫变的机会便大些。”
听萧凌深说完,陆知夏默了一会儿,皱了皱眉道:“既然朝廷旨意已下,殿下便不得不入宫,只怕一入宫中,便如同软禁,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后操纵朝局……”
“也有破局的办法。”萧凌深向陆知夏走近了一步。
“如何破局?”陆知夏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火药。”萧凌深一扫疲态,恢复了奕奕的神采,“火药可快速炸开宫门,入宫解救被太后软禁的人质。再者,若在白马军中配置火枪,战场冲锋,可横扫千军,京城董太后的那些军队,根本抵挡不了。”
可□□……她不能说……
陆知夏沉默了。
“我知道你娘让你守住秘密,”萧凌深叹气道,“可你愿意看到魏王登基称帝么?”
杀害娘亲的凶手步步为营,残骸忠良,谋权篡位?
她自是不愿看到。
若是萧凌深的军队配置火枪和火药,那便如神兵天降,可将朝廷中那群阴谋诡计的小人一网打尽,维护正统。
娘亲说,若不怀好意的人掌握了□□,便会为祸世间。
可,若是正义之师掌握了火药呢?是不是可将为祸世间的人一网打尽,维持世间秩序。
况且,她真想亲自问问魏王,娘亲究竟是不是他害死的!
“好,”陆知夏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
萧凌深松了口气,道:“说。”
“我将火药交于殿下,殿下必须答应我,若平复乱局之后,让朝廷颁布律法,限制火药使用。”陆知夏肃然道,“火药只许军中配备,工部建造工程亦可使用,只不许民间滥用,违者触法用刑。”
“我只是个王爷。”萧凌深负手,认真道,“律法之事,插不了手。”
“太子年幼,殿下勤王成功后,新帝感激您的功绩,登基之后,殿下或有摄政之权。”陆知夏笃定道。
摄政王,总有权修法吧。
这个小丫头,平日里看起来一根筋,只知道研究机关术,认真起来,头脑倒清晰得很。
“好,若本王摄政,替你修法。”萧凌深点头。
陆知夏屈膝行礼,道:“谢殿下。”
不知为何,萧凌深忽觉倦意再次袭来,好像孱弱秋水卷起落叶般无力:“何必如此,你以前从不行虚礼。”
“以前……”陆知夏愣了一下,抿唇道,“是我不知礼数。”
她的态度,是从赐婚之后转变的,在此之前,她没有如此疏离。
揉了揉太阳穴,萧凌深擡头,看着太阳落幕后的天色,叹了口气,道:“赐婚之事乃太后所下,新帝登基之后,董太后定会被废,届时,赐婚诏书便成伪诏,本王便不会再有王妃。”
陆知夏神色一动,不知为何他会提起这个。还未等她去看他脸色,只看到了那推门离去的倦怠身影。
***
皇帝病重,太后大办寿宴,希望通过喜事冲喜,为皇帝吊吊精神气,寿诞办得格外大。
以往,太后寿诞在居所永福宫举办,参加之人只限有诰命的朝廷命妇,而今年却邀请了五品以上的百官及家眷,连封疆大吏们也被邀请回京祝寿,由于人数众多,宴席设在了容纳千人的紫宸殿中。
一时间,宫中忽然热闹起来,千人挂着满脸喜色,往来宫道之上,有条不紊地踏入紫宸殿,为太后祝寿。
宴席还未开始,董太后和几个一品诰命夫人坐在偏殿之中,大家说说笑笑,互相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