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89
许铃跟团去旅游, 出事了。
她出发那天是元宵节后的正月十六,谭芝茉就有不好的预感。
那天, 先是洪志给谭芝茉发消息:「大姨去哪了?」
谭芝茉被问懵了:「你问我?」
我年前就回京市了,你们一起吃的年夜饭,一起过的元宵节,我只收到她一条十个字的“祝福”,她去哪了,你问我?
洪志没有回覆谭芝茉。
谭芝茉心神不宁,致电洪志。
洪志说许铃人不见了,电话也不接,他再一找, 许铃的行李箱也不见了,推测许铃会不会去了京市, 这才想问问谭芝茉,他也想不出许铃还能去什么别的地方。
挂断洪志的电话,谭芝茉致电许铃, 没人接。
谭芝茉问洪志:「你问过我爸了吗?」
洪志:「他知道个毛。」
半小时后。
许铃给谭芝茉回电话,说她报了个旅游团。
谭芝茉虚惊一场:“旅游就旅游,您瞒着洪志干什么?”
“我没瞒他, 我昨晚上吃饭的时候跟他说了, 他喝多了,没记住。”许铃在火车站了, 四周乱糟糟, 有导游的声音催着集合。
本以为只是虚惊一场, 过去就过去了, 但此后几天,谭芝茉总隐隐觉得不对劲, 眼皮没少跳。
到底是出事了。
许铃六天五夜的行程,谭芝茉在最后一夜接到旅行团打来的电话,说许铃在东霞山发生了意外。
正在医院抢救。
对方说许铃留的联系人电话是一个空号,他们通过警方查到谭富山和谭芝茉的电话,谭富山关机了,只能联系到谭芝茉,让她尽快赶过去。
当时是半夜十二点,谭芝茉正要睡着,坐在床上有好一会儿分不清是不是做梦。
她在大脑一片空白中做不到措辞:“她会死吗?”
对方说了跟没说一样:正在抢救。
随后,谭芝茉联系到洪志——前所未有,她能靠得上洪志。
她做不到“再加工”,几乎是把旅行团跟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跟洪志说了一遍。洪志做主说他和谭芝茉分头赶过去,到广市集合。
谭芝茉知道谭富山有睡觉前关机的习惯,让洪志跑一趟:“你去跟我爸说一声。”
“跟他说有个毛用?”洪志不是犯懒。
是比谭芝茉旁观者清。
当晚没有航班了,谭芝茉和洪志分头订了明天最早飞广市的机票。
不到一千块的机票,洪志说钱不够,谭芝茉二话不说给他转账五千块。
别的先不提,他对许铃这个大姨是有真感情的。
连夜,洪志* 借了一辆小货车,从定平镇开到机场所在地,在车里能眯上三四个小时,等着上飞机。
谭芝茉在订了机票后,给简岩拨了视频通话。
在她睡前,他们才开开心心地聊过天。
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我明天一早去广市。”
“出什么事了?”简岩知道许铃跟旅游团去了广市,也能感觉出谭芝茉这一通视频通话不是什么好事。
谭芝茉如实说许铃发生了意外,如实说她“幸好”还有洪志这么个弟弟。
简岩陷入片刻的沈默。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生活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好有坏,都会过去。
他不会享受起起落落,但也不厌恶。
直到和谭芝茉在一起,他曾用来开导她的话,说白了就是“我们分隔两地的时候,我有我的精彩,你也有你的精彩”诸如此类的鬼话,真的是彻头彻尾的鬼话!
他明明还有十几天就能结束在缅甸的这一段旅程和工作了,但意外不会等他回来再发生。
一分一秒都不会等他。
当谭芝茉需要他在身边的时候,他不在。
当她这一刻的需要落空,多少的“精彩”都是枉然。
“你别急,”谭芝茉安抚简岩,“你急也帮不上忙,我现在也不用你帮忙,我知道这个时间你还没睡,先跟你说一声,我怕我明天一早顾不上。”
反倒是她安抚他。
“你今晚怎么办?”简岩问谭芝茉。
谭芝茉的眼神飘来飘去:“睡是不可能睡了,我现在只能等那边的消息。那边说他们上午去的东霞山,我妈大晚上脱队,一个人又去了,从山上滚下去,撞到了头。我记不清他说的是滚下去,还是掉下去。简岩,你爬过那么多山,你说是不是滚下去相对没那么严重?”
简岩能从画面中看到谭芝茉的人中一抽一抽的,不难看出她有多不安。
她甚至不自觉地揪着“滚”和“掉”两个字眼。
简岩只能负责任地说:“东霞山是老少皆宜的景区。”
“我也这么觉得!”谭芝茉音量大了一截,“他们一个老年团去的景区,能出多大事?”
简岩唤了一声:“谭芝茉。”
他不用多说什么,谭芝茉幽幽地泄下一口气:“你说,她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生命很顽强。”简岩不敢下定论。
谭芝茉反驳:“生命很顽强,也很脆弱。”
“我陪你等消息。”
“好。”
“你先别多想。”简岩知道这是一句屁用没有的空话。
谭芝茉点点头:“好。”
紧接着,她问简岩:“如果她死了,我会后悔吧?”
别多想。
这果然是一句空话。她怎么可能不多想?
简岩给谭芝茉畅所欲言的机会:“你后悔什么?”
“我也说不清……”谭芝茉心乱如麻,“可能会后悔没有留下过年,以后,没机会了。至少会后悔她祝我身体健康,事事如意的时候,我一个字都没回覆她。”
后来,二人一直保持着视频通话,但没怎么说话。
谭芝茉躺一会儿,便坐起来,坐一会儿,又站起来走一走,走累了,再躺一会儿。
对方说了有消息会通知她。
她三番两次想问问,又收手,觉得这时候没消息,或许才是最好的消息。
凌晨三点。
对方通知她,说许铃从手术室里出来了,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也还没有醒,并给她发来一张照片——隔着监护室的玻璃拍的,拍得不清楚,但能认出是许铃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谭芝茉觉得许铃没死在手术台上,就算过了第一关。
从京市飞广市最早的航班是早上七点,谭芝茉三点多就出发去了机场。
简岩没劝她。
他知道劝也劝不住。
此后,三千公里的距离让简岩能为谭芝茉做的事情少之又少,仅限于问她到机场了吗?有进一步的消息吗?能不能尽量吃点东西?
除此之外,他只能为谭芝茉先一步着手去联系广市更好的医疗资源,以及考虑是不是要追究旅行社的责任。
但以上种种大概都不及一个拥抱。
上午十一点,谭芝茉和洪志在广市机场会合。
谁也看不惯谁的一对姐弟,破天荒地紧紧攥了一下对方的手。
谭芝茉意识到,洪志面临的或许是接连失去两个最重要的家人。
二人去医院的途中,谭芝茉给谭富山发了微信,说明了情况。
谭富山回覆:「辛苦你们了。」
洪志说得没错,谭富山在这件事上“有个毛用”。
三月上旬。
简岩结束在缅甸的行程,从仰光飞抵广市。谭芝茉去机场接他。这一个拥抱迟到了十几天,他终究是给她补上了。
许铃还没醒。
出事至今,谭芝茉还没闹过情绪,扎到简岩怀里就忍不了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好烦啊!真的好烦啊……你说我招谁惹谁了?怎么谁都跟我作对啊?”
不怪她将当下的生活全盘否定。
这段时间,是大脑急性损伤的许铃能不能醒来的关键期,谭芝茉把能做的都做了,药物丶物理,包括所谓的亲情疗法——这方面她有自知之明,一直让洪志跟许铃说话。但随着四十八小时和十天的关键期过去,许铃并没有起色。
当然,三个月,半年,甚至一年内,都还有不算渺茫的希望,但短短十几天,谭芝茉的生活就乱七八糟了。
她店里的营业额直线下降,铺货丶营销,和售后样样出纰漏,她分身乏术。
网络上的声音越来越不友好,不断有爆料说她和简岩是节目组“签约”的情侣,是假的。爆料的细节都是捏造,但光是一个“假”字,就能让她和简岩哑口无言。
他们是假戏真做,反驳不了。
简岩给素面朝天的谭芝茉擦鼻涕:“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不跟你作对。我只听你的,都听你的。”
谭芝茉先带简岩去了医院。
洪志陪在许铃的身边。
简岩知道洪志这十几天也没离开过广市,跟着谭芝茉忙前忙后。谭芝茉说了不止一次,多亏有洪志。简岩也会让洪志三分。
尽管,洪志的开销一分不少全落在谭芝茉的头上。
谭芝茉和洪志去找许铃的主治医生谈后续的治疗,简岩留在病房里。
站在许铃的病床旁,他俯视她。
就在前不久,她还在为许锦烧香拜佛,许锦如她所愿地说走就走了,没遭什么罪,如今她什么都做不了地躺在这里,不知道最遭罪的人是谁。
晚上,洪志留在医院。
谭芝茉拉着简岩夜游广市最高的观光塔。
简岩知道谭芝茉不可能有“夜游”的闲情逸致,是有话要说。
观光塔除了设有中规中矩的观景台和餐厅之外,还建有一座名为极速云霄的设施。
极速云霄,又名为跳楼机,对于简岩这样的户外运动爱好者来说,不算什么,但谭芝茉坐上去就傻眼了。
是她要玩的。
简岩问她玩过吗?她说玩过类似的。
排队的时候,她从下往上看,也不觉得有什么。等坐上去了,人被“绑”在座椅上不断升高,她从上往下看就傻眼了。简岩看她不对劲:“你说玩过类似的,是什么?”
“碰……碰碰车。”谭芝茉嘴皮子都不利落了。
这叫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