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过几天,顾成发信息,身体吃得消的话我们聊一聊?
陆溢阳把人迎进起居室。
他穿简单的圆领白t和格子棉睡裤,t恤侧边束进睡裤松紧带里,乍看是放松又时兴的穿法,惹得顾城不着痕迹对他腰身瞅了两眼,生出这人再瘦下去就要断掉的想法。
不能传递消极情绪是霍承光定的铁律,顾城心下黯然,笑着寒暄。
陆溢阳请他坐中古布艺沙发:“这里只有bob开的药膳,口感不太好,再给你泡壶茶?”
“客气什么?从西区到东区,窜个门,非得讨杯茶啊?”
陆溢阳狗窝沙发坐,听顾成聊一会儿草木。
现在草木全盘由众石团队接手,汤逢山指定的项目经理每月会发运营报告,他最多提点建议,开发方面的事暂时有心无力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话题自然转向病情。
“听了陈医生诊断,你会害怕吗?”
顾成不问“你怎么想”,那太宽泛。定锚为“害怕”,无论赞同还是反驳,都容易打开话题。
相识经年,顾成素来值得信赖。对一些不加掩饰的问题,陆溢阳不会抗拒。
“得大病的人都很痛苦。”他捏着指根说:“身体上的折磨丶对将来的未知丶对家庭的拖累丶对财力的考验,哪一样都会把人搞垮。”
“对我来说,后面三个都不是问题。陈医生把病情讲得清清楚楚,所有可能的走向丶后面的每一步丶生存几率,我都心里有数,还有一整个团队为我努力,把每天吃什么丶做什么安排得明明白白。我踏实,没有对未知的恐惧。和很多人比,我很幸运了。”
他歪下头:“我挺好奇,顾医生怎么会加入团队,我的意思是……怎么会那么巧?”
顾成说:“我和霍总认识六年,关系还是可以的。”
“能问下怎么认识的吗?”
顾成没说太明,只是笑笑:“忘了我本职吗?”
陆溢阳心里一颤,霍承光去看过心理医生?
六年……
是因为当年父亲去世还是因为分手,他才去看心理医生呢?
陆溢阳静了片刻,知道这些不能问顾成,问出来不尊重他的职业,也不可能得到答案,可他太想知道了。
那六年,他一直以为霍光因抑郁症而死,直到对方澄清,可现在得知他居然也去看过心理医生,在陆溢阳心里,自然而然又把抑郁症和他联系在一起。
当然,不是所有去心理诊所的人都是因为抑郁症,但没办法,那是陆溢阳整整六年的执念。
顾成:“我和霍总认识,所以他让我来我就来。不过其他人好像不是,都是他一一面试的。”
陆溢阳神魂不属,气短胸闷,烧心的感觉又上来,还是忍着问一句:“面试?”
“嗯。”顾成说:“就上周,听说霍总足足面了三天,最后敲定这个团队。”
“上周什么时候?”
“给我发消息是周三,应该就前后几天吧。”
上周三……不就他在西北住院的那几天吗?
原来他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霍承光已经在忙着帮他张罗医疗团队了。或者说,在他都没想明白后面要怎么办的时候,霍承光早就规划好了。
第一步是把他弄回他地盘,第二步是让团队跟上……不,第二步是用两天时间把公寓改造,装上摄像头。
前几天用手机进过这里局域网,原本是闲得无聊想看看有什么漏洞,结果瞄一眼摄像头属性,看到安装日期……
所以一共三步。
真是步步为他规划,事事为他着想。
其实以前的霍光就这样的。带他去何家拜年,怕他伤心,准备红包丶大餐和电影。为了让他锻炼身体,一天时间搞出一个健身房……表面各种套路,真心都在背后。
陆溢阳死死捂住腹部,痛得弯下腰。
又开始了!
顾成赶紧去按报警器,回身扶起人,借着胸膛让他靠,眼睁睁看到瀑布般的冷汗瞬间从他脸上淌下,血色霎时退干净。
门砰地推开,有人跑进来,紧张道:“我来。”
霍承光一把抱起人,疾步出去。
上了止痛,陆溢阳躺着昏昏沉沉,几分钟后开始吐,中饭全吐光。
霍承光抱他去侧卧,换衣服,擦脸擦手,让人把主卧打扫干净,消毒外加开窗通风。
躺在床上,陆溢阳忍着针刺般的难受看洗手间出来的霍承光:“让人做这些就好,不用你……”
霍承光坐床头陪他:“说什么傻话?当然得我做。”
“你这个倒米不拿量杯,汤圆都烧破的大少爷……委屈你了。”陆溢阳身体蜷起,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抵御难受。
霍承光手指滑入他衣领,在冰凉的后颈按摩般揉捏,力道温柔至极:“这个大少爷去超市买蔬菜不知道称重,也不知道房租不用三万还信口开河,你说你怎么就遇到这么个蠢人呢?”
柔软颈肉反复捏着,让人放松也让人心定,陆溢阳闭眼,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我好倒霉啊。”
这话霍承光不能更赞同,可哪里还能重来呢?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倒霉的过去了,福报在后头。”
“你是不是去看过心理医生?”陆溢阳迷迷糊糊,眼皮沉重:“我睡一会儿,睡醒了……”
“陪着你,醒了跟你说。”
心里耽着事,睡不沉,刚够缓过中午那股难受劲。醒来时霍承光果然在身边,没看手机没看书,就专注地盯着他。
陆溢阳把他脑门推远点:“好像我下一秒要嘎了。”
“还能开玩笑,真睡饱了。”霍承光见他精神好多了,放下点心,下床让人送点吃的。
陈医生说这段时间要为手术做准备,吃得下尽量吃,少食多餐。
只要疼痛不来袭,陆溢阳还是可以正常生活的,洗手间出来坐到圆桌边。
护理师端着托盘进来,说是bob让厨师准备的鸡蛋羹和猴头菇米糊,一直热着,等他醒了补充能量。
陆溢阳漱了口,慢慢吃东西。
吃不多,但必须吃。每餐科学定量。
他知道,入嘴每一口食物,背后都是花了心思的。
有次bob闲聊,说此间从烧饭的水到食材选择,简直不计成本。
陆溢阳现在只能温补,很多跨地域食材固然金贵,但不能让他身体在这节骨眼上再去适应非他生长地域的异性食材。反而挑选国内的多一些,即便一个鸡蛋,都是无特定病原的spf级。熬一碗鸡汤,单那只鸡,市价都要上千……听得陆溢阳咂舌,一千一只鸡???
为此bob没少花功夫寻觅食材。
食材好不好,一口下去就能感觉出来。陆溢阳再没胃口,仍能吃出这点心思。
他不能吃快,只能一小口一小口来,否则堵得慌,烧心感又会上来。
前几天理疗师小马哥指出过这个问题,陆溢阳觉得吃得很慢了,前所未有的慢。可小马哥还是说他快,就在吃饭时放背景音乐,说这节奏是专门给肠胃调理的病人听的,跟着节奏吃,不许抢拍。
陆溢阳听话,把自己活脱脱吃成一只树懒。小马哥盯了两天,盯到他养成习惯。好在有效!那种吃完堵半天丶出不了胀气的感觉很少出现了。
霍承光在旁边陪着,就看他吃,也不说话。陆溢阳瞥他一眼,总觉得这人心里无比纠结。
“你说过,等我睡醒说的。”
霍承光低低嗯一声,半天不开口。
“我说,我什么都说,再也不瞒你一个字。”一口米糊下肚,陆溢阳吊着嗓,学霍承光在道观里的激动语气。
“我知道。”霍承光笑起来:“要说实话,以后只说实话。”
他撸把脸:“实话就是,我很不想跟你说这个。”
“为什么?”
“没你惨。”
陆溢阳反应一下,放下勺子:“你是说你的经历没我惨,所以不好意思跟我说?”
“嗯。”
陆溢阳又埋首吃东西,片刻后慢条斯理道:“我水深火热的时候你在花天酒地,我会想要拿刀捅你。知道你也不好过,我就好过点。你说呗,说出来让我笑一笑。”
得,又开嘲讽了。
霍承光如获至宝:“陆溢阳,这说话欠欠的调调,特别像你。”
自从陆溢阳在飞机上不让叫小名,霍承光真不叫了。结果就是整个医疗团队,甚至顾医生都叫他阳阳,就霍承光每天陆溢阳陆溢阳的叫。
真听话啊。
陆溢阳白他一眼。
“以前你天天叫承哥,特别乖,现在我才知道真正的你不是那样的。”霍承光说:“让你不爽的事,你特能怼。”
陆溢阳无语。
霍承光说:“我以前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哈基米,现在觉得你和哈基米很像。内心柔软,外壳坚硬。以前你拿柔软的肚皮对我,可惜被我掀翻,活该我现在只能趴在壳上找缝。”
陆溢阳啪得丢勺,耳根立红:“什么趴在壳上找缝!什么混账话?”
霍承光被他强烈的反应惊了一下,他说什么了让人那么激动?
愣一秒反应过来,没忍住哈哈笑出声。
陆溢阳冷脸要走,被霍承光按回去:“吃你的。”
陆溢阳生闷气,嘟囔一句:“不正经!”
这话真是撩得霍承光忍不住,拽胳膊把人拉来,按腿上圈住:“彻达上万名员工,我跟他们正经,跟你正经什么?以前为了当你承哥,我还装装正人君子,现在有什么必要?”
撕磨陆溢阳耳垂,一点点沿耳廊往上咬,他又要教教他了:“男人都是越老越不正经,越老越想吃人的。”
耳朵敏感,一路痒到心底,陆溢阳用力推拒:“是我看走眼。走开。”
霍承光能放人?都明明白白的事,装什么呢?手里抱得更紧,额头顶着额头呢喃:“我就是对你有强烈欲望,看你一眼就想亲近,这叫生理性喜欢……你对我不也一样?”
陆溢阳哼:“我没有。”
霍承光嗯:“睡袋。”
两个字直接把人创飞,即便时隔六年,这份羞臊都能要他命。敢情当年霍承光都知道?不动声色看他笑话呢?
陆溢阳压下羞恼,扭过脑袋不看他,声音趋冷:“人不能两次趟过同一条河流,以前有又怎样?现在没了。”
霍承光眼神沉了沉。不是生气,倒像猎物非要撞枪口上,把他刻意放过的仁慈踩地上,那他还客气什么?
一把打横抱人回床,欺身压上,一句废话没有开始亲。
陆溢阳再挣扎说“等等丶不要”都没用。感觉这东西不是说出来的,做出来的。霍承光使了点三十岁男人都熟悉的技巧去征服这张硬嘴,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赎罪心态去伺候这具身体。刻意撩拨下,开始上手后来上嘴,把陆溢阳惊得哆嗦。
霍承光神态不像动作那样游刃有馀,唇角却有笑意:“你二十六了,没尝过这种滋味,我的错。”
一句“我的错”,说得自大又理所当然,陆溢阳觉得死了都没尝过这滋味确实白活。一愣神工夫,大火延烧,触电般笞来,让他脱力仰倒。
霍承光太魔性了!陆溢阳强忍呜咽,狠抓床单也无法排解。
有些死去的东西破土了,很快,就听霍承光呛住,忍不住捂嘴咳,脸上是略显惊讶的表情。
两人眼神一对,陆溢阳气血上涌,鸵鸟般把脸埋进枕间。对方要笑不笑丶要吐不吐丶要说不说的样子太刺眼,刺得他只想找条地缝钻下去。
抽纸巾把人翻回来擦干净,霍承光去洗手间漱口,回来见他还郁闷自闭呢,逗弄似得扯他耳垂:“那么快?比六年前还快?”
在陆溢阳恨不得把人踹下床的眼神里,霍承光好笑地安慰:“别羞啊,一兴奋是这样的,多来几次就好了。”
陆溢阳狠狠憋出一个“滚”。
“刚才尝到点。”霍承光居然还在回味,坏心眼得很:“猴头菇味的。”
陆溢阳瞬间暴起,撩枕头砸他,爆发力把霍承光都惊着了,害怕地抢过枕头:“别激动!你现在不能激动,否则又要疼。”
可陆溢阳被他弄抽抽,眼尾红,眼角湿漉,整张脸又羞又恼。
霍承光这会儿到知道急,紧张地又抚又拍:“是我不好,缓一缓,缓一缓。”
陆溢阳终于在他怀里缓过那口气,报复般反问:“你呢?你就很久?”
“肯定啊!”这有什么好质疑?当年他们又不是没亲热过。
陆溢阳瞪眼:“所以你六年里做过?”
这坑挖的,把霍承光说愣。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不就他逻辑吗?——没做过肯定很快交代;否则就是做过,而且做过很多。
可这事不能含糊,绝对原则问题。霍承光表情严肃下来:“我这六年没谈过恋爱,没和人做过。”
陆溢阳挑起眉角:“那你久个屁!还笑话我!”
“男人三十以上都比较…厉害,不像你们小年轻。”
“说反了吧。”陆溢阳斜睨:“男人三十以上不给力的多得是。”
霍承光用一种求婚般认真到无以复加的语气问:“陆溢阳,想跟我试试吗?”
陆溢阳呼吸一窒。
这人插科打诨不正经,他还能掀枕头揍人,这么深情对视,他不知怎么回了。
记得好像还有气没生完……什么气来着?
霍承光见他光呆愣,不答话,又郑重其事问一句:“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可以上你?”
陆溢阳终于想起在生什么气,语气不善道:“我也是男人,你觉得你什么时候可以被我上?”
两人眼对眼,你一句我一句讨论上还是被上的问题很有些好笑,可他俩都不觉得。
霍承光反而认为陆溢阳很有道理,他也是男人,为什么不能上?
霍承光点头,不带半点玩笑地说:“下周动手术,动完手术养好身体,我随时恭候。”
这么大方退让,反到让陆溢阳愣忡。可这种时候,是男人都不能退的,他双眸微眯:“说定!”
霍承光如释重负笑起来:“给你上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陆溢阳冷酷反驳:“不是一回事。”
“嗯,不是一回事。”霍承光说:“你上了,就要对我负责,直接娶我吧。”
这话陆溢阳实在无力应对,就听他继续道:“跟我去签个字就行,人和嫁妆都归你,行吗?”
霍大总裁话说得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又天经地义,听得陆溢阳一身鸡皮疙瘩,直接捂他嘴。
“停!”
人被逼急,理智总要回来些,他就醒来吃点东西,想问问这人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怎么一小时不到就变谁上谁丶谁嫁谁的问题了?
霍承光还在用温热的唇拱他手心,赖着不放:“问你呢,行不行啊?”
陆溢阳切一声,刺人刺得不遗馀力:“不怕嫁进门就守寡?”
霍承光眼神一暗:“人逢喜事精神爽,就当冲喜了。”
陆溢阳冷冷提醒:“陈医生说的生存几率,你没听到?”
一句话,把旖旎气氛全说没。
霍承光紧咬后槽牙,想说什么终究没脱口,沉默很长时间郁声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心头酸涩太浓烈,压根忍不住,都没看床头钟,落寞低声说:“到点了,我有个会。”穿好拖鞋出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