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洛离莫名有些难过, 不知怎的，魏缙的话让她有一种仿佛真的不会再见的感觉。所以虽然她不知道他提的要求自己能不能做到，她还是答应道：“好, 你说。”
魏缙闻言双眸一亮，步子也下意识向前动了一步, 缓声道：“此后经年，切莫忘了我。”
洛离倏地愣住了，看着眼前的少年，心脏仿佛被轻轻揉了一下。她还记得当日在扶风初见, 他策马疾驰而来，眉目含笑，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暖阳光。不过几月时光, 不知不觉间，他竟看起来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可是她没想到，分别之际, 他最在乎的竟是这个。
今日之前, 她大部分至交好友都是仙族, 没有寿命长短的担忧。她突然没由来的感到悲伤，原来对于人族来说，一次分别便可能是永恒了, 而这是天道法则, 连她也不能改变。
其实, 这对于魏缙来说真的很残忍。
她缓缓擡起头, 魏缙正在用一种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她。
良久，她缓缓点了点头, 道：“殿下，我听闻上京城的枫露茶很不错。以后每年春分, 烦请殿下差人在王府最高的屋檐上放上一壶，我定会喝的一滴不剩。”
魏缙凝视着洛离，眼里不知不觉间竟有水雾弥漫出来。
他听明白了洛离话中之意。方才他说此后不想再见，怕她见到自己衰老的容颜，她便约在王府最高的屋檐，那么她若是来了，无论他是否出来相见，却都能在王府里看见她。那也便能证明，她一直记得他。而若哪一年王府没有备茶，便是…他已不在人世了。
如此周全的临别诺言，真真不愧是他愿意藏在心里一生的人。
“好。”
君子一诺重千金。魏缙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察觉到眼角泪水马上就要涌出来，便倏地转过身，缓声道：
“那…本王便送到这儿了。仙长…一路好走。”
洛离看着魏缙轻t轻颤抖的肩膀，心中十分难过。这些天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说笑玩乐的日子。突然郑重分别，怎么能不难过？
但仙人殊途，终有一别。便是她再不忍，也要走。
恰逢一阵夜风起，洛离转身静悄悄飞身离开了。
魏缙听见一阵风声，忍不住回身看去，四周已经空无一人了。
***
回魔渊的路上，洛离细细回忆了一番从初到扶风城至今日发生的事。
说起来，伊祁今日虽然有胡言乱语之嫌，但大抵却都对得上。想来若不是真的，也定是有人在背后一直支持着他。至于出于何种目的，她还不得而知。
不知是不是天气逐渐转热的缘故，她想着想着便觉得焦急燥热起来。
今日伊祁所说百里归卿为救她而用的那种古老禁术，她没有听闻过，实在担心他会承受什么样的反噬之苦。
想到从前他提起伤疤时自卑的神态，更是万分后悔当时没有坚定地冲上去抱一抱他。
心里记挂着这事，她飞行的速度也越发快了，她实在想要立刻见到他。
然而此时她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便倏地停了下来，唤出团圆剑戒备地问道：“谁！”
夜色下，月光穿过云彩落在竹林中，仿佛给大地蒙上了一层银白色的新衣。
伴着竹叶飘落的微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在洛离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来人站在阴影中，身量挺拔，身姿飘逸，是白日见到的那位尧山弟子——式微。
洛离如释重负地深呼一口气，收了剑，淡笑道：“是你呀！”
式微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她的剑，擡眸戏谑笑道：“就这样收了剑，和阳长老不怕有危险？”
洛离回道：“怕…自然是有些怕的，不过我相信你没有恶意，不然早就动手了。”
式微向前走了一步，漠声道：“和阳长老连夜离开云梦，连一日都等不得，这是要去哪？”
洛离：“我不是说过吗？我要去青城山救人。”
式微：“青城山可不是这个方向。”
洛离：“我一人力微，要先去搬个救兵。”
式微：“哦？和阳长老要去东海？不过据我所知，天界此次派出大量兵力讨伐龙族，龙主怕是想帮忙也分身乏术。”
洛离忍不住笑了笑：“这样啊…那要不你陪我去如何？”
式微沉默了片刻，道：“我与长老相识时间尚短，长老提出这种要求，不觉得有些冒昧吗？”
洛离叹了叹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你是来给我指路的？你想让我请魔尊帮忙？”
式微一怔，随即面色冷硬地说道：“长老怕是有些自作多情了。我听闻数日前长老当着天魔二族大军面前选择了天帝，更摧毁了魔尊内丹，他定然恨你入骨，怎会对你出手相助？”
洛离微微垂首，面带戚色地道：“嗯…你说的有理，我好不容易才从魔界逃出来，若是现在冒险回去，万一他气还没消又把我关起来，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式微：“你…”
洛离擡起头，郑重地说道：“罢了罢了，仔细想想确实有风险，我还是先回云梦和王女从长计议吧。”
式微听得愣住，眉头拧得越来越紧，纤薄的双唇微微张啓，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末了，只丢下一句：“那长老保重”，便飞身去了。
洛离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镇定自若地转身一走，却不知踩到了何物，下意识尖叫起来：“啊——”
音还未落，半蹲的身体立刻被人扶了起来。
式微紧张地看着她道：“怎么了？哪里受了伤？”
洛离捂着脸站直身体，忍俊不禁道：“我就知道是你。”
式微发觉自己被骗，脸色一沉，立即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开。
洛离忙唤道：“别走呀！我真的腿酸了，别走呀，背背我呀！魔尊殿下！”
式微脚步骤停，缓缓转身，已变回了百里归卿的容貌，却不苟言笑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洛离故作深思状想了想，道：“这个嘛…你猜？”
百里归卿眼神一沉：“洛离！”
洛离被他这一声叫的好生心虚，忙道：“好嘛，我早就发现了。在尧山的时候，我问你是不是尧山弟子，你只答在和阳峰扫过地，我记得当初有一次你来找我，是嫌弃我将屋子弄的太乱帮我收拾…”
百里归卿：“就这样？”
洛离：“当然不是！在尧山上几次遇险，你若是尧山弟子，自然会第一个保护阿娇，但你却一直在我身边。还有伊祁的剑气，也不是谁都可以轻易斩开的。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百里归卿擡了擡眼，“什么原因？”
洛离看着他，嘴角含笑，虽然心中有十分羞涩，却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渴望，径直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因为…我喜欢你。”
百里归卿眼神一怔，微光一点一点在眸中亮起。
“因为喜欢，所以我记得你拔剑前的小动作。”
“因为喜欢，我知道你厌脏，所以在尧山上一直不曾坐下。”
“也因为喜欢，当你刚刚又出现在我身边陪我时，我便坚信一定是你。因为只有你知道，我怕黑。”
百里归卿攥着拳，身体没有回应，神态却柔和了不少。少顷，淡淡道：“和阳长老倒是算得定。可惜，我只是来找你要个说法。你将小河一个人留在魔界，自己逃回云梦，却是何意？难不成本座堂堂一个魔尊，还得养别人的儿子吗！”
洛离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眉眼微紧，便又抱紧他一些。
百里归卿垂下眼睫，“洛离！你当我魔界是什么地方，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封信都不知道留下！”
洛离惊诧道：“我记得留了信呀…”
百里归卿：“你自己说要把内丹还给我，结果转身就一个人跑到云梦来！万一有什么风险，今日那些人有谁能阻止？出了事倒想起去魔界搬救兵了，你把我当什么了？给你看孩子，陪你睡觉，我…”
洛离搂着他的腰，仰面看着他惑人的下颌线，笑了笑，用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怯怯地说道：“我把你当夫君呀…”
百里归卿身体一僵，心跳与呼吸骤停，整个人如同过电一般，霎那间没了六感，仿佛周遭什么都不存在了，脑海中不停的回荡着这一句…
她…她说…她说夫君？
她刚才说什么？她都说什么了？
她是说夫君，就是所有人都明白的含义那个夫君对吧？她是这样说的吧？！
洛离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像是雪松，又像是雨后的青草，十分清新。突然，一双臂紧紧回搂住了她的腰，反客为主，将她紧紧箍在了怀里。
良久，他终于缓缓睁开眼，低沉地轻轻在她耳边微微叹声道：
“我这一辈子是过不去你这道情关了。”
“以后，永远不许再丢下我了。”
洛离感受到他的颤抖，柔声回应道：“永远不会了。”
百里归卿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解除了压在心里多日的枷锁，他紧紧抱着她，一刻也不想放开。
良久，洛离擡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半张面具，问道：“今日伊祁所说的话有些是真的，对吧？你的疤…是救我造成的反噬吗？有办法去掉吗？”
百里归卿未答。
洛离又道：“我不是嫌弃这道疤，只是你这样一直戴着面具，终究不是办法。若是容貌能够恢复，那假云凌的身份便也就不攻自破了。”
百里归卿沉默半晌，缓问道：“阿离，就这样一直下去，不好吗？”
洛离轻轻松开他的怀抱，伸手取下他的面具，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片疤，心里仿佛被针扎一样难过。
少顷，她踮起脚尖，阖眸，轻轻吻上了那一片疤，淡笑道：“若是你不愿恢复，也没关系。只要是你就好。”
百里归卿被皮肤上传来的触感一惊，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的双唇看起来又小又软，可是落在他的脸颊上，竟好像瞬间就吸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洛离见他不动，神情看起来十分怔愣，以为他想起了那日当着云凌面毁丹的事，便有些心虚，想赶紧找个话题t转移注意力。
不想下一秒，他宽大的手掌再次握住了她的腰，轻轻一用力，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然后整个人俯身下来，双眸微阖，微凉却柔软的双唇倏尔吻上了她的额头。
然后，一点一点下移，吻过她的鼻尖，终于落到她的唇上，先是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还未及她呼痛，便又温柔深情地将她的唇含了起来。
她起先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沦陷在他的温柔中。他的吻带着香气，是她最爱的味道，他的怀抱十分温暖，他的头发微微拂过她的额头，鼻尖偶尔摩擦着她的脸颊，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