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章
王宫正殿上, 魔族大臣们积压的事情一件一件报给魔尊处理，百里归卿垂眸批复着，眼角偶然扫到殿里多出了三人, 擡眸一看，白泽和柳如年带着浑身上下乌漆麻黑的一个小人站在台下。
百里归卿眉头一紧, 示意大臣们先行下去，仔细地盯着那小人打量了半晌，缓问道：“你…你是江河？”
小河忙不叠地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魔尊, 天知道他此刻有多开心，他在坊间听到魔尊单枪匹马打败数位魔界城主的故事后，一直想亲眼见一见真正的魔尊, 哪怕就说一句话他都愿意！
白泽瞧见百里归卿的神情，连忙跳到一旁解释道：“昨夜洛离托付的人是他不是我，江河这个样子可不是我搞的！刚才我也说了带他洗洗再来, 柳如年非说这样比较能给你留下深刻印象！”
柳如年拍了拍江河, 仿佛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 “不错！黑皮好看吧！”
百里归卿盯着江河问道：“你是谁？”
神策：“昨日带他来的人说他是尊上之子。”
百里归卿眉心微蹙，他的儿子？
她还真是为达目的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江河忙解释道：“不是他说的那样, 我是孤儿。”
百里归卿起身走向江河, 不经意地挑了挑眉, “你是孤儿, 莫非是当本座死了吗？”
柳如年收了笑意，上前挡在了江河的面前, 看着百里归卿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洛离托我照看小河，他明明是…”
百里归卿：“这里是魔界, 少主怎好劳鬼祖照顾？神策，带少主下去好生照顾。”
神策得令，毫不嫌弃地拉着脏乎乎的江河走了。
柳如年叉起腰道：“你你你…你这是怪我照顾的不好吗？我为了陪他玩，可是一整夜都没睡！”
百里归卿：“鬼祖一向不喜欢幼童，日后他有魔界少主的身份，也无需为他担心。这几次鬼祖的救命之恩，本座自会报答，日后若有所需，随时开口。”
柳如年听完这番话方明白了他的用意，一来江河有了身份便会得到极好的照顾，二来有他在，洛离也不会轻易离开。
柳如年叹了叹气，道：“救命之恩谈不上，第一次不严重，第二次是洛离救的，你要谢就谢她吧！对了，怎么没看到她人呢？”
百里归卿：“她在地牢。”
白泽有些意外，“你下令把她关到地牢了去的吗？”
百里归卿淡漠道：“她毁坏本座内丹，依照魔律，处死也不为过。”
白泽：“可她不是又救醒了你嘛！”
百里归卿：“所以本座便该对她感恩戴德吗？若非内丹被损毁，本座又何须她来相救？”
柳如年：“但是…”
百里归卿冷声向外走去，“本座事务繁忙，二位自便。”
***
洛离在内宫一住就是三日，这三日里衣食倒是不缺，但只要她想出去，把守的魔军立刻便会将她赶回去。
虽然把江河托付给了柳如年，但是三日未见，洛离还是有些担心。
然而洛离求了三日，守卫好不容易答应替她向魔尊求见，却只得到一句“尊上政务繁忙”的回复。
月色初升，洛离灵机一动，告诉守卫自己要喝酒。
未多时，侍女兰英端着酒菜来了，见她趴在窗前看月亮，没好气地把托盘重重一放，说道：“你要的东西，大晚上的惯会折腾人！”
洛离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对自己，也不怪她，谁让她当着那么多魔军的面伤害了人家魔尊呢？
洛离打开酒壶闻了闻，笑问道：“兰英姐姐可否赏脸陪我喝一杯呀？”
兰英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瞪着洛离，“我又不是卖笑的！凭什么陪你喝酒！”
洛离故作惊讶道：“这么生气，难不成是怕酒量不敌我给魔族丢人？”
兰英：“我不如你？！有胆那就比比看！”
这几日兰英负责给洛离送膳食，洛离知道她的性子经不得激，眼下是故意为之。
一壶酒落胃后，兰英开始眼神飘忽，乱说道：“我这酒量在魔界是一般，但比你可强多了吧？也不知道尊上以前喜欢你些什t么，又不是最美丶又不是最强，听说你还和龙族勾勾搭搭的，真是不知廉耻！”
洛离猛灌下最后一大碗酒，趴在桌子上低声道：“我…我不行了…”
兰英：“我早就知道你不行了，偏你一个劲儿的灌，非要和我比，自讨苦吃！”
洛离猛地用力抓住兰英的手，故作痛苦地呻吟道：“我…我好痛，这酒里是不是…是不是放了当归？”
兰英：“是放了当归，咋的了？”
洛离：“我之前大病过一场，医师告诫过以后绝不能吃当归，否则定会一命呜呼！”
兰英立马跳起来道：“这可是你自己要喝的啊！跟我没关系！你又没说你不能喝当归酒！”
洛离捂着小腹，拧着眉毛，“我死你不在乎，好，但我可与你家魔尊有双生咒！我死他也会死！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不肯杀我？”
兰英：“你说的是真的？！”
洛离：“快去告诉他！你再晚些他就死定了！”
兰英酒也吓醒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外跑，不想冲到正殿外却被守卫拦下，道泽光城新城主正在和尊上商议要事。
兰英等了一会儿，但殿内一直没有动静，有些急了，不管不顾地冲着里面大喊道：“尊上！尊上救命！妖女洛离快死了！”
泽光城新城主绫月正说到关键之处，不料外面一阵嘈杂，尊上竟然立刻便丢下自己走了，心中难免有些气愤。她在报的可是继任泽光城后查出的历年烂账，这样重要的事，尊上也不管不顾吗？
而那边宫外正在犯困的守卫突然见到尊上前来，全都吓得一激灵，时不时偷瞄两眼屋内，然后愈发震惊了！
刚才那个进去的确定是他们尊上？！他们千年来从不近任何女色的尊上现在正躬身弯腰将妖女抱了起来，亲自把她抱到床上，这可能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看不到了，百里归卿袖子一甩，关紧了门。
洛离由着百里归卿将自己抱到床上，在他摸自己脉息之前抢先抓住了他的手，硬挤出一滴眼泪，委屈巴巴地低诉：“你终于来了。”
百里归卿面无表情地问她：“哪里痛？”
洛离忙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方，“胃…胃痛。”
百里归卿眉头一皱，“你不是说你中了当归的毒吗？”
洛离：“我若不这样说，他们都不肯帮我找你。”
百里归卿那样的天资，只要一探脉便会知道她没有中毒，她想骗也骗不了她。不过经历了几日的思念，现在见到他，洛离心中其实十分喜悦。
毕竟当归酒能毒死人这种天大的笑话，也只有关心她的人才会相信。
百里归卿察觉到自己上当，立马甩开她的手，冷脸道：“天后娘娘果然是屡教不改，都沦为阶下囚了，还在骗我！”
洛离：“阶下囚？谁家阶下囚的待遇这么好呀！喝的是琼浆玉液，穿的是金丝银线…”
百里归卿：“天后娘娘莫要想多了，本座治下魔界十分富庶，便是无父无母的小儿，也得如此待遇。”
他起身便要走，洛离忙拉住他的手挽留道：“别走，我没有骗你，真的很疼…”
百里归卿紧攥着衣角，少顷，皱着眉头坐了下来，“哪里痛？”
洛离瘪着嘴角道：“你一进来我就说了胃痛，你不听还问我，现在让你气的更痛了！”
百里归卿瞧见桌上一堆酒坛，眉头愈发紧了，“胃痛还喝那么多酒，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嘴上虽如此说，洛离却感到一股暖流顺着她的皮肤渗透进来，他在用温平的法力帮她治疗。
洛离闭上眼，神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为了看起来逼真一些，她刻意多饮了些冷酒，方才是真的胃很痛。
百里归卿轻轻松开她的手，洛离突然睁开了眼睛，低声啜喏：“我有些害怕，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苦肉计用多了就不灵了，她必须得抓紧这次机会修复他们之间的感情，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小河丶为了云梦城的百姓。
虽然不知道她的计划能不能成功，但是刚刚看他的样子，想来已经消了些气了。
百里归卿垂眼凝视着她，“你怕什么？”
洛离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自从到地洲来就没过过几次安静日子，现在妖毒的解药没有找到，青城山的冤案也未查清，天界又还有一个…总之，我最近一直很害怕，害怕最终又会过回小时候那样没人保护，人人可欺的日子，害怕到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虽然是为了哄转他才说的，却也是洛离的心里话。
不知为何，自入魔界以来，她每日都在担惊受怕。
百里归卿沉默了半晌，“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洛离抓着他的手臂，“比翼双生咒是不会轻易成功的，不要解开，我不想解开。”
“不想解开？”
百里归卿冷峻的眉峰一挑，“那若是有一天我走在你之前，你也不解开？”
洛离摇头，“不解开，这辈子我都不想跟你解开。”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回答的这么快，似乎她已经在心里考虑过千百遍。
不过话出口时她还是有些意外，从前那么多年，无论再艰难的境地，她也从没想过和另外一个人唇齿相依，从没想过将自己托付给别人。
百里归卿看起来也有些意外。
洛离看着他，他虽没说什么，却擡手将殿里的烛火都熄了。
洛离忙拉住他，“留一盏，没有烛火，我会害怕。”
他没有留灯，却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黑夜中，他握着她的手，“有我在。”
不知怎的，洛离的眼泪突然便止不住了，明明只有几日的时间没见他，她却觉得像隔了几年那样长。
明明他从前常常这样说，她却从未留心过，如今这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对她来说却无比奢侈。
像是感觉到她呼吸声的变化，百里归卿侧过身，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哭的越发伤心了，从前江水临同她说，爱哭的人都是因为有人哄，她还不理解，现在她真正的懂了。
原来她紧绷着自己那么多年，不哭丶不闹，容忍下许多恶意，不是因为她少了魂魄没感觉，而是因为她没有一个让她真正放心依赖的人。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现在的百里归卿，对她怕是仅剩下一点微薄的怜惜。
他轻轻抚着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额上，手指缓缓地打着节拍，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许久，她终于哭累了，不知不觉间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半夜，洛离突然从梦中惊醒，发觉自己身旁空空的，顿时又啜泣了起来。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前她没有这样脆弱的，难道是因为魂魄归位吗？为什么只是看见一个空床铺，她就突然这么难过？
眼泪越流越多，洛离气自己气得直摔枕头，“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千八百年都这么过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呜呜呜呜呜…”
床帘外的百里归卿叹了叹气，撩起帘子，伸手替她擦泪，“我只是去喝水…”
洛离心事被人看穿，越发气恼了，嚎啕大哭道：“你喝什么水喝水，我梦见一只怪鸟把你抓走了，大卸八块，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吓死人了呜呜呜呜呜…”
百里归卿摸了摸她的头，忍俊不禁道：“那怪鸟是你吧？”
洛离怒瞪他，“你！”
百里归卿忙问道：“哭了一夜，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洛离把嘴一撅，“喝…”
***
翌日，午后。
洛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正张着血盆大口打呵欠的白猫。
洛离惊坐起身，“陆吾？！你趴在我床上干什么？！”
陆吾从枕头上跳下床，伸了伸懒腰，变出人身道：“你那么惊讶干什么？从前许多年不都是这样睡的嘛！我是猫耶！”
洛离环顾四周不见百里归卿，便问：“他呢？”
陆吾瞬间来了精神，“他？他是谁？难道昨夜你和别人一起睡的？！”
洛离张着嘴，却不知怎么回答。
少顷，她胡乱找了个理由解释道：“和别人一起我能睡到午后吗？我是问你江河，你到魔界来可有见到他？”
陆吾不以为意道：“我还以为你昨夜和百里归卿一起睡的呢，大惊小怪！江河现在好着呢，你不必替他担心，他可喜欢魔界了。”
洛离：“那便好，我带他来这，也是因为不知可以将他托付给谁，我现在的法力保护不了他。”
陆吾深表认同，“那倒是，你现在别说保护别人了，恐怕连自己都出不了魔宫吧？你毁了魔尊内丹，我看你出了这个屋子就会被杀喔！”t
洛离顿了顿，“你特地从天界跑过来就是气我的？”
陆吾：“不不不！本君是受梅厌天之托，给你带一句话。”
洛离：“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