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章
众仙纷纷道：“陛下, 天后娘娘她…”
云凌擡手示意众仙噤声，“孤方才与天后说了，会尊重她的选择。”
洛离缓步走向百里归卿, 双腿像绑了石头一样沉。
百里归卿见她回来，眉眼俱笑：“前日是我错了, 我不该惹你生气，你愿意…”
洛离垂着眼打断他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亲口跟我承认你是魔尊吗？”
百里归卿顿了顿，“不知。”
洛离长长缓了一口气，擡眸对上他的眼神,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被别人影响我的决定，最初你将我带来地洲，无论是去昆仑, 还是被你师父赶去尧山，都不由我来决定，我就像一个破烂的物件一样, 想留就留, 想扔就扔。”
百里归卿急忙摇头, “当初我不知道他会将你赶下山，我带你回昆仑是因为…”
洛离：“千年前我尚有全部法力在身丶魂魄俱全，可结果呢？你下令封我做天后的时候, 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百里归卿：“但当时只有这一种方法能保住…”
洛离：“就算是, 可那就一定是我想要的吗？你明知道我可能不愿, 却问都没问就替我做主, 为什么？因为你知道只要你想要，我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你抗衡！你从来没有真正平等的对待过我！”
百里归卿身体一怔, 无言以对。
洛离继续说道：“千年之后再相见，你明明可以直接来找我, 当面把所有事与我解释清楚，但你没有，你换了个身份接近我，让我可怜你，帮助你，我像傻子一样被你骗了那么久，你说我以后还要怎么相信你？留在云凌身边，我可以把他当成你的替代品，他也答应帮我查清青城山的冤案，若是留在你身边…现在我魂魄离散，法力大不如前，你有天下无敌的重明之力，如果以后我们意见相左，我能自己做决定吗？你能让我自己做决定吗？”
百里归卿眉心微皱，垂眸紧紧凝视着洛离。或许是洛离许久未曾这样对他说过心里话，现在他莫名有一种感觉，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失去她。
沉默良久，百里归卿缓声开口问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安心？”
终于等到他问出这一句，洛离的心却蓦地抽疼了起来。
百里归卿见她捂着心口，忙关切道：“阿离，你怎么了？是身上的伤痛吗？”
洛离推开百里归卿，硬撑着站直了身体，冷声道：“想让我放心，除非…除非你将你的重明之力分我一半！”
百里归卿怔了一下，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等等。”
说罢，他立即凝神静气，将内丹从体内逼了出来，握在手上，捧给洛离。
“你…”
洛离愣楞地看着百里归卿，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就这样？就那么简单？
有重明之力的内丹，她想要，他就给？
内丹离体后，百里归卿脸上越发没有了血色，洛离接过内丹，他蓦地身体一软，半跪了下来。
神策连忙上前扶着百里归卿，百里归卿却示意神策退下，擡眸笑着看向洛离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洛离的心剧烈地挣扎着，她多想…
云凌蓦地冷声在后方道：“阿离，你是天后，这里都是你的家人，天界才是你的家！”
洛离侧过身，避开百里归卿的眼睛，犹豫了片刻，倏尔毁了百里归卿的内丹。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天后和魔尊，从天兵天将到魔族将军，没有一个人猜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白泽“咻”地一下从魔军中冒出来，抓着洛离质问道：“洛离！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柳如年也变了脸色，扯开自己的手铐上前拦住洛离道：“他待你真心实意，你为什么要害他！”
一颗内丹爆裂引动另一颗内丹巨动，百里归卿登时喷出一大口鲜血，彻底倒了下来。
魔族将领想扶，却都被百里归卿赶走，他爬着向前抓住洛离的裙角，擡眸望着她，缓问：
“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洛离攥着拳，紧闭双眼，一颗心像被切成碎片再被放到火板上靠一样的疼。
半晌，她狠心抽回了自己的衣角。
百里归卿嘴唇颤抖，“给我一个理由。”
洛离没有看他，缓道：“对不起，唯有这般才能保他平安。”
神策等魔族将军勃然大怒，纷纷冲上前将洛离围了起来大骂：
“天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们尊上如此对你，你怎敢如此对他！”
“我不管你是什么天后，伤了我们尊上，我要将你大卸八块喂狗！”
百里归卿用几乎所有的力气下令：“退下！”
神策第一次与百里归卿起了争执：“尊上！妖女祸患无穷，不杀不足以平将士们的愤怒！”
百里归卿单手撑地，在白泽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
“本座说退下！让她走！”
天门关内，洛离一言不发，背对着百里归卿浑浑噩噩地往天界走去。
天兵阵内，云凌高声笑道：“哈哈哈哈，天后以己作饵毁魔尊内丹，退十万魔军，可谓功盖千秋！众卿家，可还有人置喙孤与天后？”
天兵天将齐声高呼：“天后！天后！天后！”
天门关外，百里归卿眼底殷红，转身离开，不断地擦着嘴角渗出的血，再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
百花宫。
魔族虽然退兵，天界众仙仍心有馀悸，加之天帝大婚被打断，天庭有许多事要商议。
洛离在几个天兵的护送下回到百花宫，入内，殿内站着方才在月老身旁的小男孩。
小男孩对一切都很好奇，正拿着桌上的摆件把玩，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忙将东西藏到身后。
洛离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一酸，淡笑道：“没关系的，小河。”
小河将藏着的东西放了回去，别别扭扭地看着洛离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洛离蹲下身仔细端详着小河，说：“你父亲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你和他长得太像了。”
小河看着洛离回道：“做好人是最没用的，好人不长命。”
洛离微怔，缓问：“你怎么会这样想？”
小河不以为意道：“难道不是吗？都说你今天和天帝成亲，但我看你连吉服都没穿，是不喜欢他吧？但你刚才又跑去找他，是为了救我吧？你是做了一回好人，但有什么用？有几个人真心谢你啊？我你也不用指望，我也不会谢你。”
洛离：“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你活着便好。”
小河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这可是你说的，本来我还想着有机会见到你情郎帮你解释解释，既然你不需要，那我省事了。”
洛离也到他身旁坐下，“这个你不必担心，他不会恨我的。”
小河震惊地看了一眼洛离，道：“你根本不懂男人。”
洛离：“你才多大，你懂？”
小河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良言难劝该死鬼，不信你就等着看吧，到时候死了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他可是魔尊！”
洛离皱了皱眉，捏着小河的耳朵把他提起来问道：“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是谁教你的？你爹当年…当年何等儒雅！你是他的儿子，以后说话不许这么没大没小！”
小河捂着耳朵叫道：“疼啊！你个泼妇！放手！你快放手听到没！”
洛离：“你先答应我以后和长辈说话要有礼貌，要不然你看我打不打你！”
小河：“你这算什么姑姑啊？不给我钱丶不传我法力，上来就打我！你小时候t你爹娘也这么对你的吗！”
洛离：“我小时候没有爹娘，不过也是这么被人锤打着长大的，我脾气一向不好，欺负小孩的招数也很多，你要是不信咱们尽管试试！”
小河嗷嗷叫痛，无奈答允道：“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八嗦的，也不知道魔尊大人喜欢你哪点…”
洛离不解，“你对我不耐烦，却对他一口一个魔尊大人，难道你这些年待在魔族？”
小河拿起桌上的点心吃着，慢吞吞地回道：“我倒是去了，不过魔渊没要我。”
洛离：“为何？”
小河：“因为我受不了混沌之气呗，真笨！”
洛离举起手，“再说？”
小河：“那魔界本来就极其排斥仙族，我扮成人族混进去，被发现后就被赶出来了呗！不过呢我也没那么喜欢他们，切！”
洛离落下的手轻轻揉了揉小河的头，小河立马躲开，不悦地说道：“别碰男人头，会长不高的！”
洛离：“你这些年究竟是跟谁长大的，怎么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谬论？”
小河：“谁也没跟，你小时候怎么长大的，我就怎么长大的，以后别问我这些行不行，我不想说。”
洛离眉心紧蹙，她对小河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要问，他娘在哪，他知不知道青城山覆灭的真相，为什么他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七岁，这些年有没有人欺负他…
然而小河对这些尤其抵触，或许他知道什么，但洛离不想在孩子的伤口上撒盐。
她静静地看着小河吃完了点心，淡道：“你方才说我没有给你银子丶没传你法力，银子…我现在身边都是云凌的东西，不如我传你法力吧？”
小河怀疑地望向洛离，“你现在能传我法力？你不是救小莹的时候损耗了元气，根本不能用吗？”
洛离刮了下小河的鼻尖，笑道：“看来你也是很关心我的呀！在云梦城这两天，没少打听我的事吧？”
小河的脸颊“咻”地飞红。
洛离唤出许久未用的雪满天，说道：“这玉箫是你爹的遗物，也是青城山江氏的命脉所在。你记住了，这是自伏羲时代传下来的神器，雪满天。”
小河看见雪满天，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不知怎的，这玉箫对他好似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忍不住地想要了解它丶拥有它。
洛离见小河的手来回地在玉箫上摩挲，便道：“你想不想试试用它？”
小河有些踌躇，“可我…我听说神器都是认主的，我不敢…”
洛离拉起小河的手，柔声安抚道：“别怕，你是江家真正的血脉，它会接受你的。”
说着，洛离唤出极薄的冰刃割破了小河的手背，将他的血滴在玉箫上，一滴丶两滴…半晌，冰刃都快化了，玉箫才突然有了反应，箫身将血全部吸了进去，然后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小河不解，“它这是在干什么？”
洛离回道：“它在确认你是否是江氏血脉，你父亲告诉过我，玉箫中储存着每一位传承者的血魂，若是江氏的血脉，玉箫便会收下血魂。”
小河：“那我…”
洛离：“你的血滴在玉箫上，玉箫将它吸了进去，证明你的的确确是江氏的血脉。”
小河：“这样就算认主成功了吗？”
洛离摇头，“还差一点，我需要你帮我。”
小河有些迟疑，“怎么帮？如果危险的话，等我长大以后再说行不行？”
洛离笑了笑，“没有危险，只是从前你父亲将它交给我时，因为我不是江氏的血脉，所以须得以魂魄与玉箫做抵押，玉箫才同意认主。如今想让它认你为主，便得让它先同意解契，再认新主。”
小河：“那怎么样才能让它同意解契呢？”
洛离：“很简单，雪满天是上古神器，早已有了魂灵，你只需要将你的血滴在玉箫上面，然后问问它愿不愿意认你为主。如果它愿意，你就以下一任主人的身份下令，它自会遵命。”
小河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将血滴在玉箫上，玉箫果然又亮了起来。
小河壮着胆子问道：“你…你同不同意我当你主人！”
玉箫又将血吸了进去，这便是同意了。
小河有些惊喜，忙道：“那你快将别人的魂魄还回去，好神器不侍二主你不懂吗！”
玉箫停顿了片刻，慢吞吞地从箫身上放出一股浓雾，浓雾出了箫身，立即奔洛离而去。
洛离感受到地魂“雀阴”归位，紧闭上眼，一时间气血沸腾，脸色极红。
小河神态慌张，连声责问玉箫：“怎么回事？你放的什么烟，你把她怎么了？！”
洛离擡手制止住小河，静静调息了许久，终于平复了下去。
小河见她脸色恢复如初，问：“这是好了吗？你刚刚脸色像猪血一样红。”
洛离：“…你能不能换个形容？我方才是地魂归位有些突然，调息一下便好了，比之前更好了。”
雀阴归位，同时恢复的还有十分之一的法力。不知怎么的，洛离总觉得现在的她仿佛比受伤前力量更大。
也不单单是这一次，每一次她为救人受伤之后，法力都会比之前提升数倍。
仿佛是上天对凤凰草的眷顾。
洛离站起身打开窗户，见外面把守百花宫的天兵不知何时撤了，不免有些意外。
她究竟应该说这云凌聪颖还是愚笨呢？他以为只要断了她和百里归卿的可能，她就会乖乖待在天界做天后吗？
洛离转身向小河眨了眨眼，“走，我带你去魔渊。”
***
魔界。
今日整个魔渊城都死气沉沉的，不为别的，只因他们心中无所不能的魔尊现在命悬一线。
神策带着所有的魔医到王宫内为百里归卿医治，但一个又一个魔医上前把脉丶验病，却又都摇着头走了下来。
神策大吼道：“你们会不会看！尊上养你们这么多年是干什么吃的？开药啊，听没听见开药！”
一个魔医伏地解释道：“神策将军，不是我们医术不精，实在是尊主的伤太重了…”
柳如年紧皱着眉道：“你也别怪他们了，医师再会治，病人便要找死，又有什么用？”
白泽急道：“那也得治啊！我可不想再死一个主人了！”
柳如年：“他本来就大病初愈，身体虚透的不行，这种时候突然爆了一颗内丹…”
“虽然以前也有过有两颗内丹的人，碎了一颗也能活，但那得是本人靠着极强的执念激发另一颗内丹的力量护住自己，现在他自己都不想活，别人再努力救他有什么用啊？”
几个魔医闻言有些犯嘀咕：“两个内丹？什么两个内丹？”
“尊上的内丹不是碎了吗？”
“我等以为尊上内丹碎了，所以才无法施救！”
“可刚才探尊上灵脉，没有感受到还有内丹啊！”
神策向柳如年使了个眼色，忙回事向众人解释道：“是我忘记向诸位说明了，尊上在此前已经靠着极高的修为炼出了第二颗内丹，所以他现在体内还有一颗。”
一个魔医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有办法救尊上了！”
白泽：“快说！”
魔医道：“只要让尊上从梦境中唤醒，他自行运功调用另一颗内丹，他自然便会恢复。”
柳如年黑了脸，“这办法我用你说？！刚才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不就是因为没办法唤醒他吗！”
魔医低下头，“这…这…”
白泽来回踱步，深思良久，提议道：“要不…我们想想办法把洛离接过来吧？”
神策严词拒绝：“绝对不行！若那妖女来了魔道，尊上还有命在吗？！”
柳如年：“找她来还不如直接宣布你们魔尊已死快些，就算她愿意来，那天帝能放她来吗？”
话音刚落，一个魔将便沉声在外禀报道：“回禀神策将军，方才一女子带着孩子请求见尊上。”
神策冷道：“什么时候还禀报这等小事，你第一天当差吗？统统赶走！”
魔将：“遵命，不过她还说尊上是她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