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章
宁毅不解, “宁魂诀是我宁府正统的法术，为何不能用？”
百里归卿冷声道：“宁少主，昆仑已经告诫过, 除身佩法宝者外，近些日子任何人均不得用法术。”
宁毅争辩道：“这话简直可笑！我们宁府是人界修仙世家, 不让弟子们用法术，凭什么？”
韩诗意气道：“宁毅，你糊涂！那妖毒如何散播的尚不知晓，万一众弟子互相渡法力时被传染, 这岂不是越帮越忙吗！”
宁毅：“宁魂诀是需要渡法力不假，可渡法力怎么会传染？”
洛离：“水源丶食物丶渡气皆有可能感染，渡法力怎么就不会传染了？仙门长老尚未确定, 你怎能私自下令允许弟子们渡法力！”
韩诗意：“本来是不确定渡法力会否传染，现在看来定然会传染！否则区区十日时间，云梦城妖毒怎会扩散的如此之快！”
宁毅傻了眼, 哆嗦着手道：“我…这, 我…我不知情啊！当时你们是说了一句, 我以为你们是记恨我那日抓眉茗娇所以想整我，所以就没当真，我不知道会搞成这个样子啊！”
韩诗意：“你简直可笑！你知不知道你一时糊涂会害死多少人！他们也是你宁氏的弟子！”
宁毅立即跪下拜求韩诗意道：“碧山仙君, 求您不要告诉我父亲, 我父亲要是知道他会打死我的！求求您…”
洛离道：“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 我问你, 你究竟派了多少人出去用宁魂诀？”
宁毅顿了顿，低声道：“爹派给我的人我都派出去了, 还有云不良和万缥缈，我也将此诀教给他们了…”
韩诗意：“这些人加起来足有近千！宁毅你, 你真是气死我了！！”
洛离向宁毅道：“你立刻遣人去叫回你手下所有的大弟子，然后你亲自去找云不良和万缥缈，告诉他们通知弟子，只说宁魂诀于接下来解毒之法相冲，即刻起所有人不许再用，也不许任何未佩戴防毒法器的人施法，听清楚没有？”
宁毅点点头，顿了片刻，又问：“为什么要骗他们？”
百里归卿眉头一紧，淡漠道：“宁少主，你若是想宁氏千年来的荣耀毁于一旦，你就说实话。”
宁毅眼神一滞，再未多言一句，起身连跑带爬地去了。
韩诗意看着百里归卿，欲言又止。
百里归卿：“有话就说。”
韩诗意：“我不明白，你为何不告诉他隐瞒真相是怕引起百姓恐慌？”
洛离替百里归卿回道：“以宁毅的为人，你认为他是更在意百姓恐慌还是宁氏荣耀？”
韩诗意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原来如此，你们结了比翼双生契的就是不一样t啊，身体相通心意也相同。”
二人脸色骤红。
***
是夜。
洛离抱着枕头，敲响了眉茗娇的屋门。
眉茗娇打着呵欠开门，见到洛离并不意外，只道：“睡觉可以，不许抢我被子。”
洛离抱着枕头进屋，关上门，钻进眉茗娇的被子里，暖暖的。
眉茗娇也躺下来，见她不语，便问：“你明明找我有话说，怎么来了又当哑巴？”
洛离叹了叹气，缓道：“阿娇，如果一个人他对你很好，却又一直在骗你，你能接受吗？”
眉茗娇眉头一皱，翻身过来看她，“骗子的好你也信，你脑子没病吧？”
洛离：“也不是骗子，就是…”
眉茗娇：“一直在骗你还不是骗子，那是什么？”
洛离想了想，说道：“好吧，就是骗子，但如果他确实为你做了很多事，你会给他一次机会吗？”
眉茗娇：“给他机会让他再骗我一次吗？你说他为我做了很多事，但谁知道他做这些事是不是为了更大的目的？骗子是没有信誉的，你问我这话，难道你忘了当初青鸾之死你有多恨吗？当初我只是瞒着你此事，尚且算不上欺骗吧，你都气我气到再不肯回尧山，更何况别人三番五次的欺骗呢？”
洛离一怔，眉茗娇的话如同当头一棒，切切实实将她打回了原点。
迄今为止，百里归卿为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他说而已，很多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他还有没有更大的目的，她根本不知情。
单凭那日他和云凌相见，他看起来早知有云凌这个人存在，如果他当真像他说的那样在乎自己，那么这样一个伤害了他们的人，他为什么不肯杀？
洛离纤长的手指攥紧了被角，心口如刀剜一样地疼。
良久，眉茗娇忽开口问道：“阿离，你说…我能够让尧山东山再起吗？”
洛离叹了叹气，没有回答。
眉茗娇道：“也是，尧山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可查的，不过是东林帝君想要剪除一切异己而已，除非他死，否则怎么可能允许尧山重建呢？”
洛离沉默许久，缓缓道：“尧山和青城山都是因我之故才…是我对不起你们，我…”
眉茗娇打断她道：“你要是再这样说，以后我们就没什么必要谈心了，你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作用？即便没有你，东林帝君忌惮我们多年也是事实，或许从我和江琼定亲开始，他便已经千方百计地筹谋如何拆散我们了。不过我这么多年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东林帝君他心机如此深沉，他为何不自己做天帝呢？他为什么要容忍云凌？”
洛离：“阿娇，在你的印象中，东林帝君是什么样的人？”
眉茗娇有些诧异，反问道：“我？你怎么会突然想问我？”
洛离：“仔细想来，我似乎并未见过他几次，但东洲许多举足轻重的人好像都与他有渊源，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既能让这么多人恨他，却又坐得稳帝君之位？”
眉茗娇深思良久，回道：“我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多面吧。我听母亲说起过，东林帝君并非其父神的亲子，而是义子，至于他真正的身份，除了他往生的父神，恐怕没有人知道。”
洛离：“他父神是…”
眉茗娇：“是天界法力低微的一个星君，神位还是东林帝君登位后封的。听说东林帝君幼时因为出身异类，仙界中鲜少有少君愿意与之结交，他总是一个人修炼，十分孤独。”
“不过他天赋异禀，第一次代师兄参加仙君宴便拔得头筹，连老龙主也对他青眼有加，还让当时的龙族少主梅山与他一同历练，后来又与青城山大祭司江水流结拜，当时也是一段佳话。”
“至于后来…龙族因为龙公主的死从此遁离仙界，江大祭司不知何故也多年不往天界去，倒是东林帝君，先后纳了凤族丶姒氏丶有苏氏三族的少主为妃，又迎娶南洲帝君之妹为后，根基日渐稳固了。”
洛离眉尾微挑，“你的意思…他是靠联姻坐稳帝君之位的？”
眉茗娇道：“也不尽然，我母亲说，东林帝君是故意做这种样子给外人看的，他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族坐上帝君之位，绝不是只靠江水流和梅山的支持。当初岐山闹瘟疫，人界医家束手无策，是他自愿以身试药多次才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烟岭虫灾，他亲自下田鼓励百姓一起除虫；魔军犯境，他自愿去魔界做俘虏，交换当时天界更看重的一位将军出来…”
洛离：“若这样说，他还当真是个多面的人。”
眉茗娇：“他若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仙界怎么可能容他做帝君这么多年呢？或许…做帝王就需要这样的人吧。说来，有一件事我猜你定不知情，当年长月仙师和我娘的婚事，也是东林帝君搅黄的呢。”
洛离眼神一瞪，“你说谁？长月仙师和师父？！”
眉茗娇笑道：“果然除了我没有人敢跟你说此事，当年我娘在仙君宴上看上了还是小弟子的长月，便主动邀请他来尧山探讨功法，二人后来结伴游历，约定回山后便向彼此族人说定此事。”
洛离：“后来呢？你说呀！”
眉茗娇：“后来他们回了山，尧山乾元长老们虽不愿意我母亲嫁给外族，但我母亲说长月同意入赘，他们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可是我母亲在尧山足足等了两个月，不想却等来了长月迎娶掌门之女的消息…”
洛离：“什么？这个长月果然不是好人，如此负心薄幸，也好意思以仙师自居？！”
眉茗娇叹道：“最初我母亲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赌气在族中追求者里选了一个品貌出众的男子，很快便成了亲，然而后来姒无道有一次在仙君宴上喝醉了酒，抱着长月痛哭流涕，说当初不应该在外面胡言乱语，说长月是因为昆仑不如尧山尊贵才愿意入赘尧山的，还说若不是他当着长月师父的面笑长月不思进取只爱吃饭，长月也不至于失去这大好姻缘…”
洛离听得语滞，少顷，气愤道：“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原来姒嫇多管闲事的毛病不是凭空来的，竟还是家传呢！真真是岂有此理！”
眉茗娇道：“姒无道是谁的人，你我都知道，他虽是胡说，焉知不是东林帝君授意？当年我母亲王女之位已定，他不想尧山王族和昆仑联姻罢了。”
洛离叹了叹气，缓问：“那后来…师父她知道了吗？”
眉茗娇沉默片刻，淡淡道：“知道了，长月当年是被师门情义所困，虽然是不得已放弃了我母亲，但背叛就是背叛。当年他们立下婚约许多人都知道，他一转头就娶了别人，我母亲以泪洗面，被人嘲笑了许久，她不可能原谅。”
洛离：“难怪长月每次在尧山都有些反常，原来是因为师父…”
眉茗娇打趣道：“没准儿当年他不准云凌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心里还放不下旧事呢！他至今都认为是我娘先嫁给了我爹，那个姒无道是两头骗呢！”
眉茗娇说着往事，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长月的样子却突然出现在了洛离的脑海中，他是云凌的师父，当初她第一次给云凌送药，他便对她充满了敌意，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如今仔细想来，或许他一早便发现了自己的真身，认为她一定会引起三界动荡，而他不愿意让自己视若珍宝的徒儿为她涉险。
***
翌日。
清晨，洛离与眉茗娇刚收拾停当，还未出门，一少年便神色匆匆地赶到“四方来财”客栈，被正在用早膳的白泽拦住。
白泽：“二楼你现在不方便过去，有什么事跟我说。”
少年向白泽躬身行礼，急急说道：“白泽神君，我是云氏弟子云不良，奉睿王之命请昆仑司离仙上立即往他的别院去。”
洛离走下楼梯，正巧听到这一句，便问：“睿王住在宁氏单独安排的别院里，一应都由宁府的人照顾，怎么是你来报信？”
云不良眼神闪躲，“这个…睿王是相信弟子，所以才遣弟子来送信，住在睿王别院的那位小姑娘不好了，请司离仙上立刻去看看。”
住在睿王别院…
洛离一惊，是小莹！
她二话不说，与云不良迅速赶往睿王别院，眉茗娇从白泽处得了信，也立刻赶来，只是三人到时，小莹已经到了出气多进气少的程度了。
洛离探了一下小莹的脉息，是妖毒。
魏缙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解释道：“当初突然爆发妖毒，我看她一个小姑娘住客栈t不便，才派人把她接来别院住，我就一两日没来看她，怎么就这样严重了！”
洛离回身问他：“照顾小莹的人有没有说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
魏缙道：“方才我问过了，她是昨日夜里开始高热不散，很快开始说发疯丶胡话，下人怕影响我休息没敢报，就将她绑在床上一夜，今早来看就已经…”
眉茗娇：“昨日？妖毒在人体内潜伏时间不会这么短，你确定是昨夜？”
魏缙：“这…许是昨日，许是前日，这两日我不在别院，下人们都懒散了许多，定是他们疏忽大意。若他们不是宁府的人，我定然狠狠责罚！”
眉茗娇见洛离神情不对，上前问道：“小莹现在情况如何？”
洛离眉头紧锁，“月魂珠能感应到她的魂魄，她很痛苦，她快撑不住了。”
魏缙一怔，蓦地跌坐在椅子上，“撑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她还那么小，是我…都是我害了她，我…”
洛离沉思良久，拿出了月魂珠。
眉茗娇立即挡住了月魂珠，并呵斥除魏缙外所有人都出去，方道：“你疯了是不是！你怎么就知道你一定能救？！”
洛离：“千年前我试过一次，我可以，虽然现在修为不济，但救回小莹应该是没问题的。”
魏缙：“阿离，你要怎么救小莹？你研究出解妖毒的方法了？！”
眉茗娇：“如果你能救，那封城这么多天，那么多人染毒，你为什么没救？你明明知道魂魄不全的时候用任何上等神术都等于去鬼门关走一遭！如果你不能成功净化掉她体内的妖毒，那么月魂珠便会把妖毒倒输入你体内，你想过后果没有？！”
魏缙眼神一紧，“什么意思，解毒的方法有危险？”
洛离：“你别听她危言耸听，没那么严重。”
眉茗娇：“洛离！你高风亮节丶你大公无私，你想过别人的感受没有？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吗？你千年前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还要乱来，你有几条命？！好，就算你成功了，那我问你你要怎么跟别人解释？你现在救了小莹，下一个你救不救？你不救别人会怎么说你？你救了，那么多人，你救得过来吗？你要把自己熬死吗？！”
魏缙：“什么意思？究竟怎么救，能不能救，你们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
洛离：“能救。”
眉茗娇：“不能！”
魏缙：“到底能不能？你们两个能不能一五一十的跟我说清楚！”
眉茗娇：“你听不懂人话吗？她救人会有危险！”
洛离：“有你和百里归卿在，应该不会出事。”
眉茗娇气道：“我说话你怎么从来就不听呢？！小莹是很重要，如果可以我当然不会不救，可是你现在是冒险一命换一命，就算救回来了小莹，你出了事，你让我们怎么办？乾元王族你不管了吗？江水临的仇你不报了吗？你能不能听我一次！”
眉茗娇深知洛离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情很难转圜，前番那么多人死于妖毒，她其实一直在忍，可是现在中毒的是小莹，她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然而对于眉茗娇而言，洛离的命要比任何人都重要，只有她活着，她们才有可能让尧山东山再起。
死一个小莹，眉茗娇虽然惋惜，但这千年来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生死，她早就麻木了。
然而她总是管不住洛离的，她话音刚落，魏缙尚且茫然，洛离已经开始用月魂珠净化小莹体内的妖毒了。
那妖毒被月魂珠的法力抽出来，化成一缕颜色诡异的薄烟，在月魂珠中旋转丶挣扎，一会儿变成圆珠形状，一会儿变成尖刀状，看起来在想尽一切办法冲出月魂珠。
洛离闭目凝神，全神贯注地与妖毒纠缠，额上渐渐渗出一层薄汗，没多久，汗水成缕一样的从脸颊上滴落，她的脸色也开始忽明忽暗。
情况实在不好，连不懂法术的魏缙都看出来了，抓着眉茗娇的袖子急哄哄地问：“她这是怎么了？已经半个时辰了，她怎么还不醒？”
眉茗娇气得拖了个凳子到床畔坐下，细眉一皱，“你问我我问谁？！她的法力一进入到混沌天珠里，谁也打断不了，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魏缙：“可…她的脸色为什么半红半白？她是不是中毒了？不然我们还是快去请昆仑掌门吧？”
眉茗娇摇头，“她会用这珠子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后患无穷。”
魏缙：“可是阿离她…”
话音未落，月魂珠突然从半空中坠下来，洛离呕出一大滩黑血，身体虚透，倒了下来。
眉茗娇忙上前扶住洛离，伸手探了探她法门，气道：“您还真是命大！这么危险的事您都挺过来了，可惜啊，攒了那么久的法力快折损没了！我看看你还怎么报仇！”
于此同时，小莹也迷迷糊糊地醒了。
魏缙大喜，连声问道：“小莹你醒了？还痛不痛？知道自己在哪里吗？记得我们吗？”
小莹撑着坐起身，环视了一圈四周，慢吞吞道：“阿离姐姐丶睿王姐夫丶王女…你们怎么都来看我了？阿离姐姐，阿离姐姐你怎么了？脸色为什么这么差？”
魏缙低头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小莹，其实你…”
洛离摇了摇头，打断魏缙道：“没事，小莹，我只是早上吃坏了东西…”
“砰！”
屋门突然被一股法力冲开了，宁愿和宁府管家宁为带着众多宁氏弟子闯了进来。
魏缙十分不悦地看向他们问道：“这是本王住的别院，谁准你们闯进来的！”
宁为微微躬身，回道：“睿王殿下恕罪，事关妖毒一事，恕我等僭越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