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章
眉茗娇：“你怎么知道？”
洛离：“魏缙虽然年纪轻, 行事却也没那么荒唐，且人皇既然把精灵一族交给他庇护，他手下当然也有些能人异士, 岂会连自保的法宝都没有？你如此说话明显是想支开百里归卿，现在他已去了, 你有话便说罢。”
眉茗娇笑笑：“我在你那还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罢了，既然如此，我便直接了当的问你，你是不是对百里归卿动心了？”
洛离一愣, 未曾想到她要谈的竟是此事。
眉茗娇正色道：“莫怪我管你，但你要知晓千年前你和云凌那事给尧山带来多大的灾难！虽然这错并不在你，可若你没有轻信男子, 如今又何至于此？眼下你要再错一次吗？”
洛离默了默，淡道：“他并非云凌。”
眉茗娇：“我当然知晓他并非云凌！我听魏缙说他不过是你在扶风救的一个彘奴，可你仔细看看他, 长身玉立而不僵, 行走优雅却又带三分风流, 他哪里像那种环境长大的人？”
“难道你忘了千年前西洲派人来求亲时，天族求我而修罗族求你？你以为这是为何？仅仅是血脉吗？不，那是因为王者气度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的。你这位司卿师弟, 我断定他若不是天界神君下凡, 便是魔界少君这等人物, 总之绝非池中之物。”
“他隐瞒身份待在你身边, 看似并无图谋，可是定非善意。你若执意留他在身边, 我担心千年前的事情重演。”
洛离垂眸深思良久，缓缓答了眉茗娇一句：“他一日是我师弟, 便终生都是我师弟。乾元精灵的寿限我一定会解，尧山冤情我也一定会平反。阿娇，你且安心。”
***
翌日。
百里归卿一早起来去厨房热了梨花白玉酥，又选了两样清淡小菜，配了黑米粥，亲自端到洛离门外。
“一楼还未修缮好，阿离，早饭便在屋里用吧。”
洛离正在换药，便道：“我不便开门，你送进来吧。”
百里归卿推门进来，只道他昨夜回来迟，她许是睡了才未开门，便道：“t这梨花白玉酥昨夜我让掌柜冰上了，刚刚蒸过，配些黑米粥一起吃，于你的伤势有益的。”
洛离从镜子看见他嘴角隐隐的笑意，一时有些恍惚，顿了顿，缓道：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百里归卿见她给自己换药有些笨拙，便过来拿过那药，缓道：“我给你换。”
洛离蓦地一把夺过药瓶，别过头不去看他，只道：“不用了，师弟，男女有别。。”
百里归卿修长的手指倏尔一僵，于空中虚浮了阵，缓缓垂了下去。
少顷，又道：“白泽昨夜用了你让司烨配的褪尸散，已经好多了。”
洛离：“知道了，若是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百里归卿眉头几不可察地紧了紧，阿离今日为何…
“阿离都让你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魏缙不知何时也出了房门，端着整整一托盘的药，斜靠在门栏上赶客。
百里归卿眼皮一擡，不屑理他，“你的药于她无用，拿走。”
魏缙：“有用无用那也是看阿离要不要，又不是给你的，本王凭什么听你的？”
百里归卿冷呵一声，阿离是修行之人，凡人用的药只能治外伤，且于她们而言见效极慢，他知道她定是不会用的。
然而洛离静默了片刻，起身将百里归卿推了出去，却接过魏缙的药，道：“多谢睿王殿下。师弟，我与睿王殿下还有事要议，你先回去吧。”
被“砰”地一声关在门外的百里归卿瞬间心凉如雪，精神恍惚。
从前到如今，阿离从没有如此待他过。
屋内，魏缙端坐在椅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洛离，阳光顺着窗缝懒洋洋地赖在她身上，她周身蒙上一层金色，像极了扶风初见那日。
洛离由着他看了许久，缓道：“睿王殿下已帮了我们许多，朝中事务繁忙，也是时候该回京了。”
魏缙别过头，“相识多日，我从未在你面前自称本王，你却仍唤我尊称，若我就此与你道别，怕是以后音尘两悄然了罢。”
洛离顿了顿，“魏缙，你该回京城了。”
魏缙不由得苦笑，“我说了你便改，因为我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不想为我费神是吗？”
洛离：“……是你说…”
魏缙：“先前在扶风时，百里归卿曾于众人前警告我，说未来你风华正茂之时我已垂垂老矣。其实他早就知道你是谁了对吗？他如此说也并非警告，而是嘲笑，嘲笑我不过百载的人生在你万年寿命中不过如白驹过隙，我对你而言更是沧海一粟对吗？”
洛离闻言，擡眸对上他的目光，随即淡淡一笑，“睿王殿下，何必如此。”
魏缙偏执地一把拉起她的手腕，“是你请我来的！是你要我帮你的！我原本的人生富贵安逸，看尽世间繁华，我原本可以平凡一生，可你偏偏让我遇见了你！”
“我在那万千人厮杀的战场上遇见了你，你一身素衣为数千百姓挡下了雷劫，恍若神女。如今的我怎么可能甘愿再回到京城，去完成那一眼看到头的凡俗人生！阿离，我是真的想要与你做结发夫妻！”
洛离眉头微蹙，缓道：“结发之后呢？与你一起回到京城，完成两个人一眼看到头的凡俗人生？睿王…不，魏缙，自古以来你们男子似乎都很爱强大又充满光芒的女性，可你们爱的方式只有把她们娶回家，然后结婚生子吗？那这种爱的意义在哪？折断她的羽翼据为己有，会让你们很有成就感吗？如果是，那你爱的是自己，不是我。”
魏缙身体一僵，当真是被她诘问住了。数千年来一贯如此，他亦认为男子对女子最大的爱便是把她娶回家，让她吃喝不愁，儿孙绕膝，享乐人生。
但这真的是每个女子都需要的吗？
他怎么忘了，从一开始他爱上的洛离便是怜悯苍生的神颜，从不是以生儿为成就丶一生困于后院的京城贵女。
他的便是她的独一无二，若是她当真与他同回京城，他岂不是亲手毁了这份独一无二？
可是他仍然不甘，他不明白，“那千年前你为何选择嫁给云凌！”
洛离擡眸看他，“你都知道了？”
魏缙：“是，我知道了，可是我不明白！是因为他会继任天帝吗？还是只因他与你相遇的早，占了先机？我想不通我与他究竟有何不同！”
洛离拂开他的手，少顷，缓道：“他总是很擅长看到每个人的闪光点，虽然不爱言辞，但他总会用旁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相助。众人都说他是天之骄子，性格虽温柔却又冷僻，其实不然。他有一颗悲悯苍生的心肠，与人结交，从不看对方是否出身仙族大家，只看志向是否相投。至于我们之间，我想做的事只要不违背天地规律，他向来都很支持。且天后之位从来不只是一个虚衔，我选择站在他身边，便是想好了与他共担苍生。”
魏缙不由得否认道：“他若当真如你所说这样好，又怎会下手抽你魂魄夺你真身？”
洛离：“千年前的事情并非如旧历所着那般简单。”
魏缙双眸中的晨光一点点黯淡了下来，“你还是信他？或者你有其它非走此路的理由？可无论如何，无论多难，哪怕重蹈覆辙…你都要去，是不是？”
洛离缓缓擡眸，“是。”
魏缙心头微凉，良久，缓道：“好，既然如此，你什么人我不知晓，人皇一脉也不知晓！你来云梦是为你师姐寻求龙骨解咒救命，我来云梦只是游乐，你我虽同行，但只泛泛之交，仅此而已。”
洛离眉头微蹙，其实她对魏缙虽无深情，但有朋友之宜。
魏缙从来便是京城潇洒恣意的王爷，没必要为了她牺牲安稳人生。
洛离淡淡啓声，允他此诺：
“好。”
魏缙皱着眉，双目如渊，凝望她良久。
半晌，蓦地揉了揉眼，怅然向外走去，轻轻地呢喃着：
“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
翌日，司烨因惦念着司姚，久不能入眠，便索性披了衣裳，端了酒向后院屋顶上去。
来的凑巧，百里归卿也正对月独酌。
他便道：“师弟，今日怎么这样巧，你也睡不着？”
百里归卿头也不擡，只淡淡嗯了一声。
司烨自顾自地坐下来，边饮边道：“你这人倒也奇怪，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年纪，性子如此老成。嗯…或许不该说老成，我看你有些孤僻。”
月影笼罩着他的面庞，百里归卿只安静饮酒，看似对自己的话未置可否。
司烨遂又道：“我也听说了在扶风是阿离救的你，但你也确实不必因此就对他感恩戴德，事事学她，连性格也愈发像了。你可别说师兄不曾教你，你若不改改你的性子，日后是要吃亏的！”
百里归卿蓦地擡起手指掠过他面前的酒盏，淡淡问道：“阿离…师姐，她从前在昆仑吃过亏吗？”
司烨道：“那是当然！她不爱修行又不愿意与人打交道，若不是我们家司姚护着，她又做得一手好菜，恐怕早就被赶出昆仑了！”
百里归卿心头微紧，她从前在尧山一直勤学，入门没几月便是学考魁首，又一向与尧山众师兄弟交好，如今为了不暴露身份，她竟然如此压抑自己天性。
“师兄怎知她做得一手好菜？”
司烨道：“当然是因为吃过啊！有时候下了晚课，众师兄弟若是谁饿了，就会让阿离师妹去做些。”
百里归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冷问道：“昆仑没有厨子？”
司烨拍拍百里归卿的肩膀，笑道：“傻师弟，除了饭时去膳堂吃饭，其它时候想吃东西是要自己给厨子钱的啊！况且阿离做的鲜虾砂锅粥丶八宝鸭丶蟹粉狮子头，那比厨子做的一点不差，为啥还要花钱？”
百里归卿握着酒盏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隐隐收着气，淡淡道：“这些菜都是最费时候的。”
司烨笑道：“那就让阿离逃了晚课提前去做啊！左右她也练不好法术。”
百里归卿目光缓缓下移，眉头几不可察地紧了紧，复问：“不会被掌门发现？”
司烨道：“师父近些年时常闭关，通常都是我来关晚课，不会出什么事。不过以前也被长老发现过，我说是她自己饿了去偷吃，其他师兄弟们就没有被罚哦！”
百里归卿：“那她？”
司烨不以为然道：“长老罚了她七日不许用晚饭，这也不值什么，你看她那点法力吧，饿一饿也是活该。”
百里归卿：“她不反t抗？”
司烨笑道：“偶尔也会拒绝，但只要我们都不跟她说山下的事，没几日她就会妥协了。她呀没下过山，没见过什么世面，你虽然是师弟但也不用怕她，以后你跟着师兄我混，管保你在昆仑过的顺顺溜溜的。”
“好，很好。”
百里归卿稍一没控制好力道，手里的杯盏“啪”地一声被碎成了两半。
司烨一惊，道：“你何时来喝的，喝的不少啊，要不要师兄送你回去休息？”
白泽本在后院树下趴着睡觉，听到杯子碎裂的声音，擡眸一看，见百里归卿脸色冰冷，忙飞上屋檐拉司烨道：
“不用不用，他酒量好得很，倒是你啊，寻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快回屋去帮我看看我这脸肿的怎么样了，明日该吃些什么药？”
说着，也不管司烨酒兴还未尽，死拖活拖地把他拽回房去了。
月色中一抹黑雾倏尔飘了过来，落在屋檐上化成了斗篷人神策，向百里归卿跪着叩首道：
“尊主，要不要属下杀了方才那人？”
百里归卿一点一点挑去手指上的碎瓷片，笑道：“神策，你如今的脾气愈发暴戾了。”
神策黑铁面具下的神情蓦地一僵，这…难道尊主被云凌那厮夺舍了？
但很快尊主的话就否认了他的想法。
百里归卿垂眸扫了眼司烨屋中亮起的光，侧眸问道：“他本家是天山何族？”
神策顿了顿，回道：“是天山药族袁氏。”
“去端了。”
百里归卿风轻云淡地扔下三个字。
神策微愣，“尊主的意思是…袁氏上下一个不留？”
百里归卿回头看了眼神策，冷道：“本座是命你毁他命脉。”
神策怅然大悟：“尊主的意思是…让属下把袁氏的药库炸了！”
百里归卿深深叹了一口气，“……开仓，予众！”
“是！属下这就去！”
月色渐浓，神策化为烟雾去了，整条长街陷入一片安逸，鸦雀无声。
街角隐隐有声音传来，听不清具体嘟囔些什么，只知是个男子。
百里归卿下意识挪眼过去瞧了瞧，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云梦宁府的修士，只是那两个修士的步伐看起来怪异的很，虽有些踉跄，但又不像酒后，更像是某种邪教的步伐。
那三人渐渐走近了，百里归卿定睛一看，两修士前的男子竟是魏缙。
三人行至客栈前，魏缙随口说了一句：“不必随本王进去，你二人回去复命吧”，转身便向客栈内走。
两个宁府修士得了令，虽也向来时方向折返，但身体动作愈发诡异起来。
两人边走边以手拍脸，摇晃脑袋，没几步竟蓦地以头抢地，倒了下去！
魏缙闻声回头一看，忙走过去问他们：“喂，你们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但那二人全无半点反应，更是疯狂用手抓弄自己四肢，像是被虫子啃噬一般！
魏缙一惊，忙唤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正喊着，那两人突然瞪开了眼睛，跃身一跳，十指完成爪状，毫无方向的似处乱抓，更是向魏缙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