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章
紫衫男子长舒一口气, 缓道：“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分内之事劳尊主金口夸赞，属下多谢尊主。”
百里归卿仔细瞧着他, 倏尔展颜一笑，擡手拧断了他的喉管。
紫衫男子登时散尽了魔气, 只剩一地兔骨。
众魔将登时连连叩首道：“尊主饶命…尊主饶命…”
斗篷人神策正逢此时入内，便低声劝百里归卿道：“尊主，属下也听闻了扶风人族滥杀青丘流放狐族一事，泽光城地处扶风与青丘交界, 尊主可是怀疑他与白景照勾结，起了反心？”
百里归卿垂眸扫了眼伏在地上吓得颤抖不止的几位魔将，冷笑着问道：
“本座赏赐一个小小的泽光城城主, 你们怕什么？”
众魔将大气也不敢出。
百里归卿侧坐在大殿高位上，单手扶着额，戏谑道：“还不起来…难道你们也同他起了一样的心思, 心虚了？”
众魔将哪敢起身, 一个个恨不得吓得以头抢地求饶道：“末将不敢, 尊主明鉴啊，末将真的不敢！”
自千年前先魔尊殒落，魔域诸王争夺尊位之时, 这位少年模样的男子横空出世, 一扫魔域三十九城起, 以强者为尊的魔域哪有一个不畏惧害怕他的？
众魔将虽不知泽光城城主究竟犯了何事, 但也知新魔尊虽喜怒不定，却也不是滥杀之人。
他们简单且执拗地相信, 无论是魔尊想杀谁，那都是对方的错！
百里归卿叹了叹气, 擡手一挥，将他们都扶了起来。
“本座没有时间与你们虚耗，云凌的踪迹是谁先发现的，说吧。”
一身穿黑袍戴鬼面具的女子恭敬道：“禀尊主，五日前我平府在天界的探子回禀，因果转世轮盘异动，机缘道人察看之时，忽见云凌神君从其上空裂开缝隙中落下，重伤不醒。”
众魔将听言忍不住议论道：“什么？因果转世轮盘裂开缝隙？这怎么可能？”
“自创世以来从未出错过，这等神器怎会裂开？”
也有想借机溜须拍马的，便道：“尊主，虽然那个云凌与您容貌相似，但您的气度岂是他能比得了的？况且他如今又身负重伤，想来不足为惧，不如属下去替您杀了他如何？”
黑袍鬼面的平城城主冷笑道：“杀了那个云凌？就你？他住在九重天，你可知此行要遇上多少天将，你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去？若是惊动了旁人，岂不是坏了尊上的大计！”
那人解释道：“属下只是想为尊主分忧，尊主明鉴！”
百里归卿紧了紧眉，阖眸不语。
神策便会意道：“休要在此影响尊主休息，你们退下。”
众魔将忙噤声退出去了。
百里归卿阖眸良久，缓道：“神策，孤是不是错了。”
神策不解：“尊主何出此言？神策跟随您千年，神策觉得您是这天上地下最能架海擎天之人，怎会有错？”
百里归卿自问道：“她一向最讨厌欺瞒，我却...”
神策道：“可尊主也是为了她好，她那样嫉恶如仇的人，尊主若不是如此做，又怎么能名正言顺的与她在一起呢？”
魔界城主丶将士虽多，知晓一切的也只有跟随先魔尊数千年的神策了。
百里归卿闷声良久，情不自禁地同他讲出心声道：“终究失了坦荡。”
神策一向唯百里归卿之言是从，但此话他却立时反驳道：“尊主，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东临帝君搞鬼，这是天界欠您的事情！况且东临帝君千年来做的事情，难道就坦荡了吗？”
百里归卿缓缓擡眸，眼底倏然晕满了寒色。
神策心一紧，问道：“尊上，您不会是想此时杀了东临帝君吧？”
百里归卿一言不发，神色沉郁。
神策忙道：“不可！若是您这样简单杀了他，您身上的污名怎么洗清？还有老魔尊统一三界的计划也无法名正言顺！您若是担忧阿离姑娘的安危只需要以百里归卿的凡人身份继续待在昆仑山，守在她身边就好！眼下阿离姑娘的身份未暴露，那个云凌也还在昏迷，想来是没有大碍的。您千万不要因为男女之情毁了先魔尊一辈子的心血啊！”
百里归卿侧眸看向神策，淡淡道：“日日相对，她亦分不清心悦的是哪个我，你觉得云凌能分清吗？”
神策这才反应过来，缓缓道：“尊上，您是担心…那个云凌也喜欢上了阿离姑娘？这…虽然他与您样貌性情皆一致…可如此说来…他还真有可能也喜欢…”
百里归卿脸色一变。
神策忙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况且假的就是假的，我相信即便日后阿离姑娘见到他，也一定能分得清！”
“而且您现在身不由己言不由衷，那个云凌定然也会怕失去身份地位，他什么都不会和阿离姑娘说的！说不准他当年将计就计，只是图阿离姑娘身后青城山和尧山的权势地位！”
“权势地位…”
百里归卿不由得冷嘲道：“算什么东西。”
若没有那些所谓的恩怨情仇的纠缠，他的阿离只需要平平安安的等着，等到他大计成功的那一天，风风光光的做他的天后。
什么权势地位，什么世家仙族，他统统不在乎。
他只要一回首能看见阿离，看见她品着东洲美食，戴着西洲衣饰，时而勉励勤谨地修行，时而俏皮肆意地胡闹…
只要在他身边，怎么都好。
神策不敢再多言语，只问：“尊主，你已如她要求入了昆仑，那接下来…您真打算待在昆仑等她回去？属下斗胆，这是不是太虚耗您的光阴了？不如…”
百里归卿眼神微敛，道：“去尧山。”
神策面露难色道：“可是尊上，尧山圣境自从千年前被封后便一直无人可以开啓，我们若是硬闯，恐怕会被天界发现，届时…”
百里归卿道：“她一定会打开封印。”
神策道：“可是阿离姑娘不是与魏缙一同游历去了？”
“一同游历？”
百里归卿的目光霎时闪过一丝如闪电般的冷诧之色，道：“阿离若是只为寻司姚解术之法，她便是不带我，也会带上白泽。此番她只带魏缙一人出行，只能说明千年前暗中保下精灵一族血脉的，正是人皇。”
神策一惊：“尊主是说…乾元精灵尚有王脉存于世？若是如此，那尊主您的冤屈可就能昭雪了！属下这就去准备去尧山圣地！”
***
天界。
陆吾急匆匆地赶至南天门，问守军道：“云凌帝君呢？他真的回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守军拜回道：“回御猫仙上，云凌帝君确实已经归位，现下正在天缘道人宫里。”
陆吾立时扭头飞向天缘道人宫中，却不想被两个小童拦了下来，便道：“你们两个新来的是吧？连我都不认识了？里面躺那帝君可是我主人！！你们竟敢拦着不让我见他！”
小童道：“非是我等斗胆阻拦御猫，只是t我师父说云凌帝君还在昏迷，让任何人都不要打扰。”
陆吾道：“拜托，天缘那老东西说的是任何人！人！我是猫！”
两个小童面面相觑：“这…师父不是这个意思吧？师父应该…”
陆吾不欲与他们纠缠，一旋身变成了白猫，扑向屋门——
正撞在走出来的人怀里。
“喵呜！！”
陆吾擡爪揉了揉头，心道天缘道人这老东西几百年不见身板怎么这么硬了，头上忽被一熟悉的手掌轻抚了两下，缓声关怀道：“莽莽撞撞的，磕疼了吧？”
陆吾一愣，这声音…
仰面一看，是云凌！
云凌抱着陆吾掂了掂，疑惑道：“怎么瘦了这样多？难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天界和人界欺负你了？”
陆吾此刻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云凌！当真是云凌！只有真的云凌才会这般关心在意他的一切，前几日见到的那个百里归卿对自己一点都不关心，他一看便知是冒牌的！
只是云凌不问还好，这一问反倒把陆吾的娇气给问了上来，当即趴在云凌怀里蹭来蹭去，喵喵个不停。
其实倒也没谁欺负他，只是他从前每日跟着阿离和云凌两个人，日子过得十分快乐，他们双双遁世之后，他忽觉自己像个没了家的孩子，可怜的很。
云凌也由着它喵喵，只道：“你发泄完了，我们去找她可好？”
陆吾突然停了下来，跳出他怀里，化作人形，问道：“你先告诉我这一千年去哪里了？当年往生阵和诛仙台，你究竟跳的哪个？”
云凌默了片刻，缓道：“我在那梦里，骗了自己一千年。”
陆吾皱了皱眉，“你选了往生阵？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就回到过去让一切重来不好吗！”
云凌向远方望去，半晌，回道：“我在阵法里寻了她一千年，终究寻不到她的来处，又如何能阻止一切发生？”
陆吾眼神一黯，自言自语道：“你寻不到她的来处，你怎么会寻不到她的来处…”
云凌：“我寻不到她，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她并未死。”
陆吾下意识道：“她是没死…”
云凌眼神骤变，凌声问他道：“她当真未死？她在哪里，带我去找她！”
陆吾别过头，抱怨道：“你竟给我出难题！一千年前发生那么多事，她因为你连我都避了一千年，我好不容易才让她不躲着我了，现在带你去见她，恐怕我以后又得是孤家寡人了。”
云凌一愣，“她恨我，是吗？”
陆吾想起此事便气，反问道：“不然呢？对你感恩戴德吗？好歹她也是阿离啊！你怎么忍心抽走她三魂六魄啊！颜相柳打来了又怎么了，大不了我们三个死在一起，不也是全了这多年的情义吗！我知道你当年是想保留她魂魄，为她重塑肉身，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所谓的为她好，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啊？！”
云凌：“可她不离开那样的真身，永远无法远离这一切灾厄。”
陆吾：“那你为何不事先对她坦言相告？嘴长在你脸上是不会说话吗！当年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们的未来应该是两个人来决定，凭什么你认定了可以就那样去做，你没想过这有多伤她的心吗？你从来都是那样温和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对她…”
“因为她爱的不是我！”
云凌气息不稳，身体颤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低吼出这一句话。
一股强烈的预感在陆吾脑海中升起，云凌那样高傲的人怎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当年…
云凌深呼吸平复着心绪，冷冷道：“我只有在三界众人面前将她原体毁灭，让她真真切切的在所有人心里死了，我才能得到她，她才能长长久久的属于我。”
陆吾看着面前近乎疯魔的云凌，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不…你不是云凌，云凌不会这样偏执的，他对阿离那么好，他绝对不会…”
云凌闷声苦笑道：“你知道...在梦里重复失去她一千年是什么滋味吗？”
陆吾声音惊恐：“重复失去一千年？难道那九转往生阵是…”
云凌：“是把我困在那一天，不停的逼我抉择，我试过了无数的方法，试了一千年，可无论我怎么做，最终都会失去她。”
陆吾默不作声叹了叹气，所谓九转往生阵，相传应当是可以将时空扭转会啓阵者想要的时间，为何当年云凌以重明之力啓阵，却只能困在那一天？
且那阵法为何困了云凌一千年，却单单在百里归卿出现的时候将云凌放了出来？莫不是有什么人在暗中控制那阵法？
他总觉不妥，只是若想探知这阵法的奥秘，恐怕须得去趟首创这阵法的尧山女帝曾居的秘境了。
***
玉门关。
常听人说春风不渡玉门关，洛离首次来此，不得不感慨此言不虚。
当下正是初春时节，别处皆是鸟语花香，而眼下这玉门关城黄沙漫天，竟无半分春意。
她忽而有一些理解为何尧山精灵会选此处避世了，就这灵力贫瘠的地方，莫说仙族，便是妖族魔族乃至西洲修罗族，也定是不会来此修炼的。
魏缙跨在马上，擡手扬鞭，指着城门上硕大几个字“玉门关”，擡眉一笑道：
“阿离，你觉得这怎么样？”
洛离擡手挡了挡唇，淡淡道：“兵家不争之地，挺好。”
魏缙不服气：“怎么是兵家不争之地？！过了这那可就是西洲了！西洲那些蛮族包藏祸心，世代惦记着我们的瓷器丶丝绸丶茶叶，他们总是在边境烧杀抢掠，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
好吧，
洛离道歉道：“我没做过人，不甚懂得这些道理，方才的话是我冒犯了，我也只是觉得此处灵气贫瘠，不大适合修行而已。”
城门忽然“吱呀”一声大开了，荒野的风肆意掠起，刮得人脸生疼。
一黑袍罩身的女子侧坐在马上从城门里走出，至洛离面前停下，仰面冷问她道：“那依你的意思，什么样的地方才适合你修行呢？是槐江山丶尧山丶还是青城山？可惜啊，都毁了呢。”
这个充满挑衅与秘密的问题，洛离没有回答，只同魏缙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进城寻个住处吧。”
魏缙点点头，那黑袍女子却扬鞭阻拦道：“二位修士非我玉门关之人，若想入我玉门关过夜，只有一处可去。”
魏缙神色不悦道：“你敢拦我？你可知我是…”
洛离拉住他，示意他暂且不要生事，回那女子道：“如此，那便烦请姑娘指路。”
黑袍女子诡笑道：“不烦，我就是专程来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