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章
洛离扫了一眼破败的院子, 又看了一眼小莹,方向刘妇盈盈一笑,道:“你也莫怪, 你也看得出来我家夫君仪表堂堂又富可敌国,我身为正妻, 总不能允许他什么人都往家领吧?家贫我们倒不在乎,不过是施舍几个银子罢了,但这身世人品定是要问一问的。”
魏缙有些摸不着头脑,“阿离?”
洛离侧眸冷冷甩了他一句:“想纳新人入门就给我闭嘴。”
魏缙虽不解其意, 但却不敢反驳。
刘妻见此稍稍松懈了防备心,说道:
“倒是这个理儿,夫人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洛离笑问道:“方才听你们言语, 小莹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们有权利将她许人吗?”
刘妻道:“那当然!前些年闹山匪,她爹娘亲戚都被杀了, 要不是我们领养她, 恐怕她早就饿死了!这事在村里可是人尽皆知, 村长丶县官那里也都是有文书的!”
洛离心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硬抢了。她不能带小莹回昆仑,她知晓魏缙的性子, 他虽然能给钱, 可不会真的带她回京城, 否则他此番出来平叛定会被污成“寻花问柳”。
她便另言道:“身世便也罢了, 只是这人品…方才我仿佛听你说,她与村东吴家的男孩不清不楚…”
刘妻忙解释道:“没有没有, 二位贵人多虑了!我们家莹儿生得漂亮,所以这十里八村呀都惦记她做儿媳妇, 那老吴家出不起聘礼,所以让他儿子自己来磨我闺女心思!这是他们教子无方,可与我们闺女无关呐!我们莹儿才十二岁,清清白白一大姑娘呢!”
洛离点点头,淡淡道:“可是她偏生又与村长的儿子定了亲…虽说只是纳妾,此事若无人知晓,那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你看看买牛的两个人听到了,这外面墙根下藏着看热闹的人也听到了,此事定然会传扬出去,那我夫君岂不成了强夺人妻的纨绔?”
刘妻又解释道:“未曾定亲!只是村长前几日酒后同我相公随口说了几句,这聘礼我们也还未收,想来酒后胡言是做不得数的!”
洛离上下打量着刘妻,意味深长的:“喔~”了一声,却又故作为难道:“便是婚事清白无挂,可是这人品…方才我听你说你们好吃好喝养了她许多年,可是她却心思歹毒,竟惦记起你家钱财来,甚至为了把牛扣下做自己的嫁妆,竟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去死?这等人品若是入了我家门,那我们家还不闹个天翻地覆呀!”
刘妻本也不笨,听着这话中意思,似是觉出了什么来,便道:“我们诚心将女儿许过去作妾,银子您夫君也愿意给,所以夫人您方才问我这些问题,我都也如实相告。可是夫人您怎么对我们百般刁难呢?说到底,您也不过是比我女儿早进门几年罢了,今日看上我女儿的是你夫君,给银子的也是你夫君,他都不介意,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呢?”
洛离淡然道:“你说的倒也有理。”
看向魏缙莞尔一笑:“夫君,你觉得呢?”
魏缙瞬间被问住了,这一世也未曾有过这么美妙的体验啊!!他向来自诩风流倜傥,可从不知心被一个人拴住,而她又正好喜欢自己的时候,竟然这么快乐!美好!幸福!满足!
他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她那轻轻一问,好像自己整颗心都被她融化了!
洛离看着笑得憨憨一样的魏缙,忍不住冷声催促道:“夫君?”
魏缙回过神,慌乱地整理了神色,方正色向刘妇说道:“放肆,我与夫人情发少年,虽然为子嗣考量要收妾室入门,但无论谁也不可能越过我夫人去。我真金白银的付你许多聘礼,你若是被我夫人问几句话就不耐烦了,那这亲不结也罢!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洛离会意,淡笑道:“很是。”
说着二人便翻身上马,那大刘眼看着到手的财神要跑了,怎可能放他们走,忙拉着小莹从院子里冲出来,擡手便打了刘妻一耳光,斥道:“怎么同贵人说话的!懂不懂点事!”
又拦住洛离的马,向洛离赔笑道:“夫人夫人,您别走,您先别走!您看天色这么黑,你们路过我家就看上了我女儿,这说明是天赐的缘分呐!我婆娘头发长见识短,不懂事,你们有要问的问我!”
洛离也不下马,只是拿起马鞭狠抽了大刘一鞭子,惊讶道:“哎呀,我只是想策马离开,没看到你在哪里冲上来的,抽了你一鞭子,真对不住呀。”
大刘忍痛笑道:“无妨无妨…”
洛离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复道:“既然如此,方才我问的问题,你好好说说吧。”
大刘想了想,忙道:“我家小莹的人品那是绝对的好,这孩子能干丶勤快丶爱干净,t平日里我家里的活基本上都是她做的。对了,田庄里的事她也懂,您家里若是有需要,让她帮着管庄子她也行!而且她还做的一手好菜,您看我都吃胖了!还有那牛…哎,小莹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她弟死,我方才也是说气话。其实她平日里对她弟弟很好的,只是这大黄是她从小养大的,有一次她在田里摔伤了脚,还是大黄找到她驮她回来的,所以她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洛离摇摇头:“再人之常情,也不能眼看着弟弟去死吧,断了药怎么使得?”
大刘叹道:“哎,其实娃这病…我们也知道救不活了,只是做爹娘的哪忍心眼睁睁看着娃死,砸锅卖铁,也就是想让娃多活几日,不然怎么办呢…”
方才蛮横粗暴的大刘说起这番话,神情竟似忽然变了个人一般,泛白的鬓角亦隐隐溢出愁思。
洛离忽然想起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在求她原谅的时候曾说过的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忽然便动了恻隐之心,下了马,把原想的话咽了回去,索性坦言向大刘夫妇问责道:
“如你们所说,小莹是个好孩子。可她今年十二岁了,瘦弱得看起来还不足十岁,平日你们是怎么待她的?你一个男人,不务农事不担责任,难道你所谓的尊严是靠打女人打孩子来体现的吗?”
“你看看这院子,篱笆门早就坏了,你发现了吗?发现了你不修,是懒?还是不会?无论哪样都不是为夫为父该做的吧!方才你们说过小莹的父母亲人都是被山匪所杀,你口口声声爱子女,那现在若是山匪来了,你这破烂的篱笆门和倒塌的院墙,可能拦得住山匪?你说小莹眼睁睁看着她弟去死,难道你不是吗?”
“再说小莹,她这样能干的孩子,一个人便能料理家事无后顾之忧,那你为何不能出去找些活干?死了以后有很多时间睡觉做梦,你不知道吗?若是你平日里上进一些,你家日子会过得这么辛苦吗?会在儿子快病死的时候拿不出钱买药吗?”
“还有你妻子,方才我听到了她那些拐弯抹角贬低小莹的话,虽然心思恶劣,但思维敏捷丶逻辑清晰,她这样的人若是自己谋生,定然寻得到好出路,可是她跟了你却把日子过成这样子,难道不是被你拖累吗?”
“再说你自己,你口口声声自己是一家之主,可你担得起这个位置吗?小小一个四口之家,你的妻子儿女三人你没有一个照顾的好,就算他们表面尊你一句家主,你心里不心虚吗?这世上只有在外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在家里寻找尊严,你觉得这像不像你呢?”
“你也别再说你那套慈父的说辞。今日没药吃了,你就要卖黄牛,卖牛的银子能支撑多久?用光以后怎么办?你们一家人的日子怎么过?是继续典当度日丶卖了小莹丶卖了你妻子,还是干脆找个麻绳集体上吊?”
“我若是你,村里的郎中治不好便带着去镇上,镇上的郎中治不好便去扶风丶去都城!没有银子我就去做工,哪怕是累死在外乡,或者给达官贵人当牛做马,舍了命去也会为孩子争取一线生机!总归不像你一样,上下嘴皮子一动,只会用嘴爱孩子!你方才打小莹的时候一直标榜自己是一家之主,吹捧自己阳刚之气,那你要不要问问这两位买主,或者这村里的其他人,问问他们看不看得起你样子的人!”
洛离清瘦的身板说出这许多振聋发聩的话来,在场众人无不听得惊住,有看不透她心死的丶也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丶也有暗地里指着刘大的脊梁骨骂废物懒汉窝里横的,甚至——
还有放声大哭的。
刘妻被洛离一番话说中了心底之痛,忍不住哭嚎起来,此番声泪俱下丶声嘶力竭的模样看起来倒确实是真的。
“呜呜呜…我也不想卖牛啊,若不是逼急了,我怎么会嫁给他这样的废物,我怎么会过今天这种日子,我…”
刘大被洛离数落得哑口无言,虽然心里气得要死,但却不敢同洛离言语。
村民们说的一点没错,他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只敢窝里横,又骂妻子道:“你放屁!当初是你自己愿意不要彩礼就嫁给老子的,你自己下贱!没有老子你早饿死了!凭你也敢说老子的不是,老子抽死你你信不信!”
刘妻嚎得更狠了:“你打你打,你打死我我看看你能不能再骗到第二个老婆!左右娃也活不成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跟你鱼死网破!”
刘大与刘妻二人拳打脚踢,疯狂捶打起来。
闻声来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竟一个过来劝解的也没有。
洛离不堪其扰,便复说刘大道:“你如今这模样明摆着就是恼羞成怒,可你打死了妻子又有什么用?你儿子能救活吗?以后日子能过好吗!”
魏缙也道:“你们快住手!只要你们好好同小莹认错,不再卖牛,说不定你们儿子还有救!住手,快住手啊!”
刘大被发疯一样的妻子踹中了命根子,登时疼得呲牙咧嘴,缓了片刻,再也压不住心里疯狂的怒气,便抄起鞭子向洛离打去:
“还救活我儿子?都他娘的是你这个臭娘们害的,仗着有两个臭钱,你欺负到你爷爷身上来了,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魏缙怒道:“你敢!”
反手拔剑去抵,但那刘大举着鞭子还未近得洛离身侧,便被洛离弹指一挥,吊在了空中。
围观村民见状登时吓得四散逃窜,直嚷着:“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关门闭户,不敢出来了。
刘大挣扎了半晌也挣脱不开,心中甚为惊恐,哆嗦着嘴唇道:“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洛离淡然一笑,道:“我是何人你无需知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能救你儿子命的人。”
刘大嚷道:“不可能!你一个小女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再说你怎么会那么好心?”
洛离道:“我相公看上了你女儿的容貌,事成之后你要把她免费卖给我们做小妾。”
刘妻听言忙答应道:“我答应,我答应!只要能救我儿子的命,你要我的命都成!再不行,这老东西的命也一起给你!”
但刘大挂在空中也不老实,争执道:“可你们方才还答应给五百两银子!”
洛离笑了笑:“方才也不知道你儿子生了重病啊!况且你方才不是说了嘛,我没那么好心~我们生意人呢,不该花的银子,一分都不会花哦。”
刘妻连忙拉起小莹,一起跪在地上磕头,连连苦求道:“夫人,你救救我儿子吧,刘大胡言乱语什么你不用搭理他,我已经答应您了!求求您,进屋看看我儿子吧!”
洛离向魏缙微微颔首,道:“你在外看守刘大,莫让他带走小莹。”
这一句话支开三个人,魏缙虽然应着,但不免心中起疑。
洛离与刘妻一同进了内室,刘妻手忙脚乱地点起了油灯,扶起了刚才绊倒的凳子,放到床榻旁,道:“夫人请坐。”
洛离侧过眸,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方坐了下来,掀开帐子,见一黝黑干瘦的小男孩昏迷不醒躺在床上。
洛离并不甚通晓人族的医术,遂只是阖眸渡灵气入他体内,以探索周身何处不通。
但奇怪的是这小男孩周身脏腑皆正常,从外表看,竟看不出一丝病症。
刘妻见洛离长眉紧锁,忙问:“夫人可看出我儿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