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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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大战之后, 洛离受伤严重，沉睡了许久，她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片血海中, 整个身体十分疲乏。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离仿佛隐隐听见有人在耳边唤她：
“阿离…阿离…”
这声音说不出的熟悉, 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可她就是想不起来。
后来耳畔唤她的人仿佛愈来愈多了，有男有女丶有老有少，一声声真挚地唤她：
“阿离…阿离…”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淹进了血海, 心一惊，下意识唤道：“云凌…云凌救我…”
这一喊，终于醒了过来。
也不知她是不是睡了太久了, 她缓缓睁眼环视四周，竟觉得没有丝毫记忆，似乎十分陌生。
然而方才在梦里看着她笑的那个人, 她认为拥有世上最治愈笑容的那个人, 她从前从来不敢肖想的那个人, 现在竟然就关切地守在她床畔，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凝望着她。
她脱口而出道：“云…云凌，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身体倏尔一愣, 脸上隐隐露出一丝喜悦, 又有一些担忧。
洛离有些恍惚, 复问道：“我…我们试炼结束了吗？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我的通灵袋呢？怎么不见了呀！云凌君你让我收的妖兽我收到了, 我放在通灵袋里了呀！是不是陆吾趁我晕倒偷走了鼠妖？不行啊，我要靠它拿魁首的, 陆吾呢陆吾在哪啊？！”
“云凌”倏尔紧了下眉，神色比方才又黯了几分。
外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吾打着呵欠走了进来，容貌比梦里看起来更成熟了三分。
他叹道：“一醒来就想我，你这要是让云凌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呀，我…”
话音未落，洛离床畔的那人微微侧了侧眸，
陆吾蓦地噤声，转言向外求助道：“白泽！白泽！还是你来跟他们解释吧！你别客气，哎呀你这事客气什么，你可是三界百事通！！”
说着，连拖带拽地把白泽薅了进屋。
洛离一愣，白泽？
白泽是…
不对呀，白泽怎么会出现在尧山…
这里不是尧山？！
仔细看屋里陈设，洛离忽而清醒了过来，这是扶风白府！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她是灵力耗损过大，所以做了很长的回忆梦！
那…
洛离突然看见自己紧抓着“云凌”的手，心里发慌，忙松开他，解释道：“师弟，我刚才是，我是…”
“云凌”微垂着眸，眼神似是在看着她倏尔抽离的手，缓缓道：
“若是师姐将我当成那个云凌便可以恢复，我t倒是甘之如饴。”
白泽挠挠头，不解道：“云凌？什么云凌？阿离呀你睡太久糊涂啦？这是百里归卿，你新收的师弟呀！”
洛离神情一愣，急问道：“师弟…百里归卿…不对，师姐呢？司姚她怎么样了？百里氏被烧伤的百姓们呢，他们怎么样了，还有白氏随白景照作恶的那些修士，他们…”
白泽忙安抚她道：“你放心你放心，人皇不是派了个皇子来吗？就是刚来就跟你求亲的那个魏缙，这点事他还是能办得好的，毕竟是人界内务嘛！”
洛离复问：“那司姚呢？白景照死了，她的毒限还没解，她人呢？我受伤以后都发生了什么？朱厌怎么会放过我们的？他是不是把司姚带走了？！”
白泽眼神躲闪，胡乱解释道：“司姚的毒限是没解啊，所以我们一边忙着给你治病，一边想办法给她解毒呀。但是呀，她这个毒限在身体里太久了，虽然有你的血给她保命，可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什么彻底的解法。现在当务之急呢，你还是先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这样我们早点回昆仑去，说不定昆仑那些老头们有办法呢？”
洛离直觉不对，上下打量了一番白泽，见他总是忍不住偷瞟百里归卿，便问他道：“你是不是对司姚做了什么？为什么白泽总是看你？你由着朱厌把她带走了是不是？！”
百里归卿微阖着眸，由着她问，却一个字也不答。
洛离心里焦急，语气便按捺不住地急躁了起来，指责他道：“你怎么能让朱厌把她带走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她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昆仑了？你知不知道，如果她醒来想起朱厌欺骗她的事情，依她的性子是很有可能走极端的！你怎么能够忍心见死不救啊？！你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我只在乎你一个人平安！”
百里归卿蓦地低啸一声，眼神微焦，扶着她肩膀的手都多了三分力道。
洛离整个人一愣，他…他是百里归卿，她怎么又把他当云凌对待了…
他与她们仅是初识的同门师姐弟，她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呢？
少顷，百里归卿缓缓叹了叹气，站起身，背着她淡淡道了句：“你身体还未痊愈，我去寻些补药来。”
转身向门外去了。
白泽很有眼色地追了上去，跟在百里归卿身后，直到行至无人处方问他道：“为什么不跟她解释？”
百里归卿在一凉亭下停住，出神许久，缓道：“解释什么？”
白泽：“是你退了朱厌，保护了全扶风的百姓啊！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同她说呢？还有司姚的事，虽然你有能力把司姚留下，可当时她伤得那么重，就是把司姚留下，我们也是分身乏术啊！”
虽已入了春，下着雨还是凉凉的。
百里归卿缓步踏进亭子，静静望着水面，若有所思。
白泽又道：“她此番大劫，虽然说她自己灵根特殊，遇强则强，但是她刚经过雷劫还未恢复，她的地魂就突然归位，整个人损耗也是巨大的啊！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是你渡了千年灵力给她，又去魔界寻了安魂圣物碧悠草给她入药，这些天更是衣不解带地守在一旁照顾她，你为什么不跟她说啊！？”
亭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了。
白泽心急火燎地说完这一番话，可看眼前之人，仍是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半分都未曾听进去！
白泽心里生气，恨不得揪着百里归卿就要折回去，与洛离讲个明白！
然而百里归卿竟没有挥开他，更破天荒地开怀大笑起来。
那一瞬间，仿佛天地初开丶仿佛晨曦微露丶仿佛旷野奔驰丶仿佛——
他重获新生。
上千年了，从未有人知道他躲在暗中默默想了她多久，念了她多久，护了她多久，爱了她多久。
他甚至已经不敢奢望她的爱，侥幸的认为只要她开心快乐，哪怕这个三界是假的又何妨？
可是他错了。
她在梦魇中一声声唤着的是自己，所以这一次，他永远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
***
屋内。
百里归卿和白泽去后，洛离独自静坐许久。
也许是她昏迷的太久了，精神有些恍惚，也许是昏迷时她回到了一生最快乐的那些日子，又见到了江水临丶青鸾丶甚至…最初的那个云凌，她竟然十分想逃离现世。
如果可以，现在的她希望永远活在那个梦里。
陆吾见她心情不佳，便识趣地变回猫形态，乖乖地趴在她床榻上无声的陪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有些昏暗了，她方缓缓伸手抚了抚它的背，叹了叹气。
陆吾道：“听你醒来时那些话，你…是梦到刚进尧山试炼的时候了？”
洛离淡淡“嗯”了一声，
陆吾便傲娇道：“当时你给我化了形，我意外之馀还挺开心的，但谁能想到云凌那厮让你收的妖兽竟然不是鼠妖，而是我啊！！我若是早知道，我肯定不会偷跑下昆仑去游戏人间，宁可一辈子做猫，也不给你俩做灵宠。”
洛离顿了顿，暗自出神。
其实此事她一直不明白云凌的用意，按说他最初罚自己去深林收妖兽，应当只是觉得她钻规定的漏洞来夺魁，没有达到试炼真正的目的，想要训练她一下而已。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无论是收哪一只妖兽，只要是达到了提升战斗经验的效果，那应该都是可以的。
但云凌却在她收了鼠妖之后，在她为得到百年灵力窃喜的时候，突然变了脸色，告诉她此行要收的不是鼠妖而是陆吾，她险些与魁首失之交臂。
洛离道：“我想…他那时或许只是不想让我拿魁首，并非真心与你为难。”
陆吾撇了撇嘴，道：“他现在又不在这，你干嘛替他说好话？他非让你收了我，不是为难我就是为难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就算像你说的一样，那若不是你为了骗我放开鼠妖，机缘之下用你的血给我化了形，导致我们之间形成了灵兽契，就凭你当时那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收得了我呢？！”
这话倒是，洛离当时听到他的要求是收服陆吾，当即便以为自己定然夺不了魁首了。
还是陆吾要走，她随口说了一句不许走他便被定在原地了，才发现她们之间形成了血契，自动收服了他。
如此一来，云凌才在试炼结束后在尧山众长老面前松口，承认了她的魁首。
不过…
洛离缓笑道：“他也为此付出代价了呀，你见谁家一仆可以拜二主的？但你呢既享了我的血补养，又享了他这样一个受人敬仰的仙上的荫蔽，谁能比你幸运？”
陆吾吐了吐舌头，长长喵呜了一声。
此事他倒是无可辩驳。
当时他看见洛离刚刚哭出月魂珠，自己还不知晓怎么用，便拿它对着云凌试用，却不想将自己所有的法力都输给了云凌。
而后她闹得厉害，云凌嫌烦，便将法力又通过月魂珠还给了洛离，如此一来他们二人的法力经过月魂珠洗礼，便如同灵修过一样，竟然同根同源了。
而陆吾，竟也因此从仅属一个主人，变成了二人共享的灵兽。
他当时甚至有些恐惧，万一洛离以赐予他人形为由，让自己称她为母亲，那云凌那厮岂不是得逼着自己叫他父亲？！
陆吾不认，对此他坚决不认！
他不屑道：“你倒是确实一直对我都还挺好，我在你那勉强能排得上前十，但云凌呢？！表面上大家好像因为我是他的灵兽而宠着我三分，但他自己对我忽冷忽热！我每次主动去找他玩，他多半都对我爱理不理！还总拿炼丹来吓我！”
洛离不解：“你既对他诸多不满，那前些日子你回昆仑，为何还一直替他辩白？”
陆吾低了低头，黯黯道：“那不是因为…他有时候开心了，也会让我去他的花园里胡乱打滚儿丶摘果子丶吃灵药嘛！还有我平日里嬉戏人间，逛花楼什么…额…他给我平了很多账嘛！人嘛，千日不好也总有一日好，他除了对你…之外，大部分时候对你也很好啊！”
洛离不置可否。
陆吾又道：“本来就是嘛，他给你那一百年灵力，直接就修好了你的灵根，从那之后你不是什么法术都可以开始修习了嘛！虽然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把这个功劳记在水临君给你那些灵药上，但那补起来多慢啊，你吃了那么久，还不是御剑都御不好？反正我觉得还是云凌厉害！”
洛离默不作声。
陆吾契而不舍道：“你不认？t那我们再说清鸾好了。当时你夺了魁首，回尧山后入藏宝阁却没有给自己选东西，反而是要了青光惑影剑送给清鸾，但她是怎么报答你的？！”
“她用这剑挑断了眉茗娇女伴的手筋！要不是云凌保下你，给你争取三日时间，你怎么能查到清鸾偷盗玄铁一事是眉茗娇指使女伴陷害在先呢？”
“我知道你有水临君力保，就算被眉茗娇拿剑是你暗中送给清鸾，无人可证实她害人与你无关这一点大做文章，你最多也就是被逐出尧山，不会被废灵根，但是你的声誉呢？”
“以后你在仙门百家怎么混？难道刚修好灵根就打算断了修仙这条路了？清鸾是人，她被赶走了最多就是做回凡人，你可是药灵，你不修仙难道去做妖怪？这还不是云凌为你计谋深远嘛！他对你多好啊！”
“还有后面许多许多事，唉…你呢也别怪我前些日子刚找到你就一直替云凌开脱这事了，我也很难过呀！刚才你自己都说了，本来我是天生人间最幸福的猫，有你照顾着，有云凌护着，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我原想着就算你俩大婚后灵修出一个仙童来，那也得排在我后面！”
“可是一夜之间，你们俩之间刀兵相向，他要杀你你要杀他，你让我怎么办呢？对，前些天是我不好，可是你失踪后我找了你一千年啊，当年跟着你俩混到的那些人情，积攒的那些灵石，全花在找你上面了，我还不够有情义嘛？”
陆吾说着说着便呜咽起来，他倒是法力上确实没什么长进，看起来没有他们俩保护的这一千年，过得也是当真辛苦。
洛离一丝不忍，长长叹了叹气，将白猫抱进怀里，紧了紧。
“喵呜———”
它还愈发委屈起来了。
其实洛离也知道，陆吾说这么多，无非是希望他们两个还可以和好，他只是想回到以前的日子。
谁又不想呢？
她轻轻拍着猫背，安抚道：“我没有怪你，此事过去了。”
它用头蹭了蹭洛离，办嗔怪地道：“那你那天见到我还一脸不高兴，一千年都没见到我了，重逢第二天就自己跑了！别跟我说是什么昆仑的任务，小小一个昆仑山什么时候能入得了你的眼了？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洛离擡眸看了看陆吾，淡淡道：“我有什么目的，你会猜不到吗？”
陆吾道：“我听说了你地魂归位一事，可你怎么就知道扶风一定封印着你的魂魄呢？你这几年销声匿迹，一直待在昆仑做个笨徒弟，原来是灯下黑啊！“
洛离笑而不语，而是向他身后的桌子看去。
陆吾顺着她看过去，桌上那剑…是她与云凌的侠侣剑——阿鼻剑。
陆吾不解：“阿鼻…不对，你给它改了名字叫团圆，你早知它在扶风？可我听闻当年它被东君下令毁了啊！难道是天界把你的地魂封印在团圆剑身里，然后交由扶风白氏镇守？！”
他恍然大悟，当即跳下床变成人形，怒道：“我就知道天界那些老不死的狗东西没安什么好心，天界那么多辖域，我一个个翻了个遍，愣是半点你的气息都没找到，原来他们特地选了人界这样气息混杂又污浊的地方藏着！！”
洛离蹙了下眉：“我想…此事或许不是他们所为。”
陆吾不解：“为何？”
洛离道：“若是众仙恨我入骨，他们大可直接将我的魂魄毁了便是，为何还要封魂镇压？你不觉得这多此一举吗？”
陆吾道：“不是那些老东西，难道是…云凌？！”
洛离摇摇头，道：“若是他，那便更多此一举了。他若是不想我灰飞烟灭，当初为什么要抽离我的魂魄？而且把地魂封在团圆剑里，就好像等着我来取一样。从最初白泽的出现开始，这些事情一桩接一桩发生，每一环都紧密相扣，到最后甚至白景照发疯大屠杀，就好像有人在一步步的引导着我，直到我重得地魂归位，我很难不怀疑此事背后不简单。”
陆吾不大相信，道：“你想得也太过于复杂了吧？这么周密的计划谁做得出来？谁能猜到你每一步会怎么做？而且既然目的是为了让你地魂归位，他又知道地魂封印在哪里，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剑拿到你面前解除封印呢？这多简单呀！”
洛离微微垂眸，缓道：“我想…当是因为他同我一样，身份…不能见人。”
陆吾愈发听不懂了：“幕后策划扶风一事的人是为你好，就算是身份见不得光，但总可以见你吧？况且…能费尽心力为你做这些事的人，水临君丶清鸾丶尧山的…可他们全都死了啊！你总不会是想说云凌吧…”
洛离未答，脑海中却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