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书蓦然回头,看见何志南走出来,他没有坐轮椅,站得笔直笔直的,穿了件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脸色依然苍白,很不自然的颜色,漆黑的眼睛像夜色一样浓。
他表情没有怎么变,说:“谢老师教育暖暖那么久,还没有谢谢你。正巧今天下雨比较闲,晚上请谢老师吃饭。”
他的声音那么熟悉,心书楞住了。她有些茫然,是不是自己精神有些恍惚呢?等她终于想起拒绝,上午不是吃过?他已经转身进屋去了,仿佛并不需要她回答似的。
他的步伐有些僵硬,不过,他走得很从容,如果不知道那是假肢,也许并不会看出是一个残疾人。更不会让人想到忍受什么痛楚了。
心书收回迈出去的脚。
曲瑞不让心书上前帮忙,心书只好到后院花圃去看花,天色本来就暗,又蒙了帆布,心书几乎看不见,她蹲下来,才看清在昏暗中,那些花开得正旺,仿佛没有经过任何的变换。这样细心的呵护,怎么会感到雨的摧残呢?
心书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她留在公寓的那盆,是不是现在还在开花呢?如果时雷不去细心打理,也许早枯萎了吧。
等到实在是看不见了,心书走出来,正看见何志南从厨房里出来。心书皱皱眉头,难道他在做饭?他只是点点头,示意心书坐。
晚饭很丰盛,只是他很少说话。
好在何青夫妇和暖暖都喜欢说话,心书本也话少,认真听他们聊天。
何青开了一瓶葡萄酒,曲瑞,心书都倒了一杯,很快喝下去。何青又给她倒满,因为她太专心听他们说话,也太专心吃饭,总把酒当做茶了,顺手就拿起喝。等到心书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晕了,心书知道这酒是他们自制的,后劲很大,马上提高了警惕,把酒杯推得远一点。
可是何青却以为她很能喝,说:“再开一瓶吧。”
心书忙摆手:“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没想到手一扫,把筷子弄掉在地,心书忙俯下身去捡。其中一根滚得稍远一些,心书倾斜了身子才够到,她有点晕,起身时就失了重量,踉跄了一下,手一下碰到何志南的腿,冰冷的坚硬的腿!
心书莫名就是心口一窒,像烫了手一样迅速起身,说了句:“对不起!”
灯光下,心书几乎看到他眼里的厌恶,还有压抑的悲伤,可是只是一瞬间,他就移开了眼睛,淡淡道:“没关系,换双筷子,曲瑞。”
曲瑞早就拿了干净的筷子来,可是,心书无论如何是吃不下去了。她不由得拿起酒杯,又无意识地喝了起来。
还是何志南说:“给谢老师倒杯水。”
果然曲瑞递给她一杯开水,把她快要喝完的酒拿走了。
心书觉得自己太过怪异,就说:“咱们自己酿的酒就是好喝。前些天,老何还说要我学着也酿一缸呢,就不知道我学不学得会。”
曲瑞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天我教你。”
一顿饭终于吃完,何青说:“这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天又这样黑,还是在这里歇一晚吧。”
这次心书没有拒绝,她只觉得很想立即睡着,就跟何志南他们说:“那我和暖暖先上去。”
她其实没有看何志南,可是转身的瞬间还是看到他,坐在椅上上僵直的表情,额上细密的汗珠,还有抓紧筷子的苍白的手指。
可是待她又回过头来,他已经微微低下头。
暖暖牵着她的手,心书只好回头继续上楼。
心书几乎是头一挨床就睡着了,只是她向来爱做梦,梦里很混乱,一会儿是她在水池里找戒指,一会儿是她开着车,忽然前方一辆车撞来,她尖叫了一声,却不觉得疼,只是一个劲儿哭。
“老师,老师!”
暖暖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心书惊醒过来,觉得喉咙里干干的,问:“怎么了?”
“老师做恶梦了吗?”暖暖的声音很惊慌。
“没事的。”心书安抚她,“一个梦而已,我最爱做奇怪的梦。”
可是暖暖仍然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心书发觉不对劲了:“怎么了?”
这个时候,心书已经听到楼下有人匆匆走动的声音。
暖暖紧紧抓住心书,哭道:“怎么办?怎么办?我好怕,爸爸又发病了,每个下雨天他总是要发作……”
心书心中一震:“很严重吗?为什么不叫医生?不是有一个医生在的吗?”
“没有用的,只有用止痛针缓解……而且,爸爸不让人进他房间……我们都不敢去,今天爸爸连医生伯伯也不让进了……怎么办……我好怕……”
心书吃惊:“为什么不让进去?”
“平常除了医生伯伯进过他的房间,其他人都很少进去,他会发火的……”暖暖答非所问,一直哭。
心书穿上鞋就冲下了楼,正看见何青他们急得团团转,李绍强皱着眉头:“到底怎么回事?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发作得那么严重,却不让一个人进去,有什么事怎么办?”
何青急得一头汗:“下午还好好的,我也不知道……发作这么严重,大概是今天太累了,照顾花,又带着义肢坚持熬汤吃饭……”
“好好的在家里,戴什么义肢?还做饭?”李绍强眉头皱的更紧了。
何青看了心书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
嘭!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心书终于听清了压抑的呻吟声。
“不管了,我一定要进去看看!”何青就要推门,李绍强一把拉住他:“你疯了!有可能会更严重你不知道吗?”
何青一震,用力抓了一下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