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沈岱宗认为自己生平最是风流，一生不为情所困。他自小接受西式教育，将西式教育中的自由丶民主贯彻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比如说选择职业，他没有按照沈父的想法成为政府官员，而是选择当一名满身铜臭的商人。在创业初，沈父断了他的资金链，也不准他借用沈家的名义在商场上获取任何帮助。
谁知道，沈岱宗转头就去美国拉到了一笔投资，现在将金融公司搞得风生水起。他借用美国人的名头，依靠着大把的资金，钱生钱。
沈父总觉得他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时常劝诫他早点去任职。
沈岱宗转眼就跟美国友人合夥建了一座全青岛最高最大的百货商场，剪彩那天，他还特意将沈父邀请过来剪彩。买了一整张报纸的版面用来吹嘘商场，还特意让家里的佣人把报纸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沈父拗不过他，只能对他从商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得过且过。
现在，最是风流向往自由的沈大少爷，对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女人一见钟情了。
沈黛也猜不准他心里想什么，不过，要是有个人站出来管管他也是极好的。沈黛冲里面的服务人员招招手，打开包抽出一张法币，凑身上前问了几句。
服务人员先是拼命拒绝，后来又有些松动，最后拿着钱欢欢喜喜的去查。
“看着，这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等会可得请我吃顿大餐，还要开一瓶法国最好的红酒。”沈黛双臂环绕，脖子微扬，冲着一旁的沈岱宗提要求。
沈岱宗为人大方，特别是对家中一母同胞的大姐尤其大方：“好啊，大姐就算什么也不做我也是愿意请你吃饭的。”
“沈小姐，刚才那位小姐是第一次来，没有留下地址，签字单上只写了她的名字。”服务人员左右看看，等没人注意到她才小声说了话。
沈黛张开手，看着昨天新染的红指甲，不甚在意的问道：“那她叫什么？”
“那位小姐叫蒋云，不过请沈小姐放心，我们店里来的大多都是熟客，等那位蒋小姐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会打电话通知您的。”服务人员殷勤道。
沈黛笑着伸出手来示意，一旁的沈岱宗将自己的钱包递过去，沈黛拿着又从里面抽出一张法币递给她。
蒋云跟桂芬从店里出来，为了避免浪荡子的纠缠，两人直接在门口拦了一辆黄包车。雪昨天已停，可路面上的积雪还未清理干净，蒋云没有催车夫，只说是慢些拉，安全最重要。
车夫脚力稳，拉着两个人，一路上也没有什么颠簸。
“桂芬姨，上午衣服没买成，等会我们先去正新路吃西餐，然后再去别的商场看看。正新路离中山路不远，我记得那里有几家德国人开的成衣店，等会就去那吧。”蒋云太久没出门，一出来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哪里都想去看看。
桂芬平日里也就去菜市场买买菜，她不认识路，不敢乱跑，今天能出门逛街心里也挺激动。哪怕是不买光看也让人高兴。
西餐厅人挺多，门口的服务生给她们找了一个有些偏但是靠着窗户的位置。服务员拿来菜单，用英文询问她们要吃些什么。
桂芬听着这个绿眼睛高鼻子的外国人一顿叽里哇啦的乱说，反正她是一句也没听懂，坐在这里更是如坐针毡。她左瞧瞧，右望望，看见四周都是些穿着得体的身世小姐。还能看到不少洋人穿着洋装坐在一边吃饭聊天，桌子上的食物也挺奇怪，特别是隔壁桌的，还带着血丝。
桂芬瞪大了眼睛，眼见他拿刀子切开，然后将那带着血的肉一口塞进嘴里，表情很是享受。桂芬一噎，胃里开始泛酸。
蒋云知道自己能听懂洋文，但是从来都没有尝试着说过，她也是第一次来西餐厅，不敢露怯。蒋云尝试着说出来一两句，然后越来越流畅。桂芬望着她，目瞪口呆，打心眼里佩服她。
“没想到，小姐还会说洋文。”
蒋云也没想到，她的口音还挺正宗，莫不是受了外国神仙的指引？要不然，改天去教堂里拜拜洋神仙好了，就当是驱邪。
“以前学过一段时间，桂芬姨，我给你点了八分熟的牛排，本来想点全熟的，但是这里的菜单上根本没有。还有酒，我不喜欢喝，所以没有点。他们这有从英国运来的红茶，我要了两杯。”蒋云在一旁解释道。
桂芬觉得挺好，虽然她听不懂什么几分熟，但是牛肉，平常都难的吃上一次，桂芬还是很高兴的。至于酒，她也不爱喝，倒是她男人很喜欢喝。
没过一会，服务员便将餐具给她们摆放好，还贴心的问她们，需不需要红酒杯。蒋云拒绝了，随后看着这刀叉，脑子里有奇迹般地教她左手拿刀，右手拿叉。
桂芬看着这两个东西，直皱眉头，连双筷子都没有，怎么让人吃饭。
“桂芬姨，他们等会端上来的是大块的牛肉，用刀子跟叉子比较好切成小块。”
“小姐，你说的不会是那种带着血丝的牛肉吧！”桂芬吓得指了指隔壁桌三分熟的牛排，心想着外国人怎么都跟野人似的，连生肉都吃。
蒋云看了一眼心里也不好受，她解释道：“我们的跟他的不一样。”
“那就好，那就好。”桂芬满心期待着，她这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好的餐厅吃饭。
留声机里放着钢琴曲，舒缓丶悦耳。蒋云放松下来，肚子倒是真有些饿了。这西餐，其实她也没吃过，就是想来尝尝。
先上来的是一道由生菜丶圣女果跟虾仁拌好的前菜，蒋云拿叉子尝了一口，味道一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桂芬也不喜欢，尤其是上面的沙拉酱。
接下来上的是一道奶油汤，一个大盘子里就装了一点点，蒋云喝了两口，觉得味道还行。随后上菜生端来了一盘黄油面包，面包冒着热气，上面刷了一层黄油，烤的又香又脆。
桂芬用手拿着尝了一个，只觉得这是今天最好吃的东西。最后上的是今天的主菜，一整块牛排。桂芬看了，心里松了口气，看着是熟了，也没带血丝。
“桂芬姨，我帮你切开，这样你拿着叉子也方便吃。”蒋云端过牛排三下五除二就将它们都切成小块，桂芬还是不习惯用叉子吃饭，等她将牛排送进嘴里，才发现这牛肉太有嚼劲，没有烤烂。
还是面包好吃。
桂芬看着一大盘的面包，还剩四五个，干脆又吃了两个面包。
蒋云觉得这西餐真不如中餐好吃，她跟桂芬秉承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消灭干净。好在西餐量少，即使全吃完了，蒋云也才只有七分饱。
最后上来了是两块小蛋糕跟红茶，蒋云尝了一口，只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
“谁说没有位置，这两位不就是快要吃完离开了吗？我不介意现在这里坐着等。”开口说话的人，语气傲慢，丝毫没有询问她们的意思，就想要霸占座位。
翟秋白全程用的都是英文跟服务员沟通，反正坐在那的两个人穿着老旧，看着就不是什么常客。连吃西餐也要老土的将所有东西都吃干净，竟然连黄油面包都吃了好几个，简直降档次。
蒋云听了用英文跟服务员说道：“我们没打算走，请你告诉这位无礼且傲慢的人。而且我不接受，让一个满身都是香水味且浓厚到让人晕厥的人，坐在我们的身边影响食欲。”
翟秋白全都听到了，蒋云说话的声音像是自带大喇叭，引得餐厅不少人都朝这边看。
“怎么会有这样没素养的人，跟这样的人在同一间餐厅吃饭，简直让我难以忍受！”翟秋白这句说的是中文，她身后站的正是蒋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的宋思思。
宋思思在一旁劝她，还落落大方的道了歉：“抱歉，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堂妹的意思，她只是看你们已经将盘子里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想要询问能不能坐在这里而已。”
宋思思说的是英文，整个人看起来很有修养，这下，轮到蒋云跟桂芬接受大家的打量。她们面前的盘子，是整间餐厅吃的最为干净的，毕竟没有一位淑女会像她们这样能吃。